萧元卿忍不住干呕起来。

他手脚冰凉，却恍惚置身于烈火地狱，他努力地抬起眼，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成越的脸。

不能再呆下去了，他想。

他推开成越，手放在木轮上后退几步，满身狼狈地就要闯出门去。

门口似是等候多时的侍从，明晃晃的刀剑横在萧元卿眼前，映照出他如今憔悴不堪的形容。

“望舒，”成越向他招手，“过来，别叫我生气。”

“殿下，”萧元卿伸出手，握住了刀刃，“靖安军为国之重器，此计牵连甚广又造无辜杀业，于殿下弊大于利，对付齐王尚有更好契机，事到如今还有补救机会，殿下，收手吧。”

银色的刀刃被染红了，殷红的血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萧元卿素色的衣袍上，绽开成一朵一朵绚丽夺目的红梅。

外头好像下雪了。

“没了，没有机会了。”成越看着窗外细小的雪花，“你是想靠白敬，还是想靠岑州的鸽房替你往燕都山传消息？”

萧元卿瞪大了眼。

“可惜了，”他上前几步，握住了萧元卿的手腕，硬生生把他的手从刀刃上抽出来，“我三日前就让白敬去了随州，你眼下手里这批人里，没有比他更快的斥候，还有，岑州的鸽房，我已经替了你的人，这一战避无可避，靖安军，我也势在必得。望舒，我顾念你我往日情分，才将此事告诉你一人，可你，好像让我失望了。”

他的眼神阴鸷，比那明晃晃的刀剑还要锋利。

萧元卿的手腕被成越紧紧攥住，他手上的伤口受到压迫，血流的更凶，沿着脉络流到了成越的手上。

屋子里血腥气和未散的柏香纠缠在一起，萧元卿闻着味道腹内翻腾，忍不住吐了一身的酸水。

成越甩开他的手，将染血的手往袍子上随意擦了擦。

“秦竹，送萧先生回雪庐。”他褪了染血的袍子，丢在地上，“去东宫詹事府为萧太傅告假，就说太傅近日旧疾复发，卧病在床，需要好好静养。再找几个人守在雪庐，任何人来探视都挡在外面。”

“是。”秦竹擦干净了刀，双手搭在萧元卿的轮椅上，俯下身说了句:“萧太傅，得罪了。”

一记手刀劈在萧元卿的后颈上，钝痛与晕眩同时落下来，他眼前一黑，整个身子瘫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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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正寺的琉璃瓦上覆上了薄薄一层雪。

寺内种了几株老梅树，已经有些年头了，往年听看守的人说能开的艳丽无比，却不知为何近几年没再开过一次花。

成珏觉得是养护的下人不肯用心，索性赶走了他们，自己亲自照管。

可惜如今已是腊月，仍没有结花苞的迹象。

成珏少有这么耐心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挑选残枝，正打算用剪子剪掉。忽然，一声喊叫从他耳朵里穿过，他一不留神，剪断了一片枝子。

罪魁祸首毫无察觉，还在大喊大叫着。

“殿下殿下！”泽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叫魂啊泽方”成珏咬牙，怒气浮现在脸上，他丢了剪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瞪着他，“最好是什么要紧事，否则我把你挂在树上一晚上别想下来。”

“是是是……是太傅，太傅病了，向詹事府告了约摸七八日的假，太医说是心神损耗惹得旧疾复发，需得好好静养。”

泽方一口气说完之后便垂下头，不时偷偷望一眼成珏的神情。

他有些摸不准殿下的脾气。

按道理而言，这样既能躲懒又能避免与太傅斗气的好事，殿下该是高兴的，可如今那张脸上，没有半点喜悦的神色。

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泽方才听见那人略显低落的声音。

“泽方，你说，他是不是被我这个混账气的。”

“殿下……”泽方一时语塞，说不出话。

“我日日变着法子同他过不去，”成珏面上带了苦涩的笑，“就是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可如今适得其反，他厌我至深也就罢了，身子还被糟蹋成这副模样。”

泽方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殿下。

雪越下越大，落在成珏的发顶，他站在仿佛已经枯死的老树旁，同它一般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