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羽被灯光晃得睁不开眼睛，腹部的疼痛渐渐在消失，转换成膨胀的呕意，更令她难受的是一丝一丝往骨头缝里钻的恐惧。http://www.kaiyiwenxue.com/bid/404912/

    她本来以为两个人里是唐颂看着更好说话，可没想到莫北才是那个会讲道理的人。

    莫北不在，他竟就像是一条被收了链子的疯狗。

    唐颂并不在乎她在心里如何给自己下定义，捋了捋思路，问：“你是来防止我和莫北汇合的？”

    林西羽捂在腹部的手紧了紧，闭着眼睛惨白着脸没有回答，然而这一点小动作已经暴露出了事实，唐颂没再和她废话，收起手机站了起来。

    “你不能出去！”林西羽试图阻止他，可跌落在地上的飞蛾再一次动起来拧成一股绳紧紧地捆住她的双腿，她只能冲着外面大喊。

    “哥！哥——”

    门被打开，林西平出现在门外，可他俩对视了几秒，林西羽眼睁睁看着林西平让开了路终于崩溃地怒吼起来：“林西平你疯了！”

    “小心一点。”林西平看着唐颂，他略一点头，朝着走廊另一头走去。

    林西羽挣脱了绳子要追却被林西平推了回去。

    “西羽……”

    她不由分说地给了他一耳光：“你明明可以把他留下来！”

    “林西羽，你凭什么要求他在这里？”林西平语气难得严厉，“你不要被林增鹿洗脑了！”

    “可是……”

    “在第一朵花开的时候，第一次祁神失败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不论林增鹿成功与否，都已经没有我们继续的余地了。”林西平叹了口气，按着她的肩膀略显无奈地说道。

    唐颂沿着楼梯下行，照例穿过二楼走廊，依然没有办公室，他只得继续向下。

    他不是非要找办公室，只要有和林增鹿相关的都可以。

    比如这里没有的办公室。

    林增鹿在这里当过一段时间老师，他越是要藏，越是破绽。

    唐颂原先以为莫北的处境会比他要好，然而从林西羽的只言片语里透露出来的却是矛头都指向了她。

    林增鹿故意把他们分开，又让林西羽来阻拦他，那就说明，即使他们真的被放在两个不同的鬼域，但他们在同一个地方掉入，也就可能有一个连接点可以串联起来。

    连接的桥梁大概率就在被藏起来的办公室里。

    唐颂经过一楼与二楼之间的镜子准备向下走，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扭头看着镜子，环境光处在看得见又看不清的状态，两米多长的大镜子将灰寥寥的空间无限放大，有种无声的阔寂感。

    黑夜，镜子，两种元素都容易令人不安遐想。

    唐颂停在原地，从镜子里看见通往一楼的楼梯在尽头拐了个弯，阶梯向下延伸进去，可当他扶着栏杆看着下面，是一堆破旧的体育器材，比如几个海绵破败的呼啦圈。

    他重新看着镜子，那条向下行的阶梯连绵不断。

    当人不断转换角度，镜子所能映射的空间大得惊人，包括一些思想里认为不可能的范围。

    唐颂伸手探向镜面，预料中冰冷坚硬的触感并未传来，他的手穿过剔透镜面，抓了一把空气。

    他犹豫不到两秒，手撑着边缘墙面翻身跳进镜子里。

    白昼突如其来，适应了昏暗的眼睛被闪得酸痛难忍，他抬手捂着眼睛，透过手掌边缘重新适应光线，就在他准备放下手的瞬间，刺耳的铃声响了起来。

    铜锤撞裂死寂，整栋楼房人声沸腾。

    楼梯间里刹那间堆满了脚步匆匆的学生们，蓝白相间的校服填满了视线，他们挤成一堆走着，互相嬉笑说话。

    但是他们没有脸。

    唐颂面朝着镜子，身旁不断有人挤过去，一张张黄白的皮糊在颅骨上，像一个个不加装饰的素色灯笼，而他在这一群没有脸的学生堆里显得格外突兀。

    不过没有脸也很正常，没人能记得住街上所有的人脸，在回忆里都不过是一张张模糊的版样。

    镜子上方有个数字2，经过时间冲刷，褪色加之灰尘堆积，变成了厚重的深红色。

    镜子里依然照出即使到达一楼也在向下的楼梯，而走廊里源源不断地涌出人群，踩着阶梯一节节往下走，像一群工蚁随着队伍通往深处的地穴。

    他跟着人群来到一楼，目光一扫，竟在一堆灯笼头里看见了一张有鼻有眼的脸，站在不远处的一间教室外。

    在人群里有张一眼就能被看见的脸，她必定是和林增鹿相关的人。

    唐颂忙拨开人群走过去，一把拉住了那个女生。

    女生让他吓了一跳，瞪着眼睛：“你……”

    “林老师的办公室在哪里？”

    “在……在三楼。”

    “谢谢。”

    唐颂准备离开，周围行走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停了下来，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朝他看着，他们挤在一起，像是泥潭粘结在一起，让人寸步难行。

    女生慢慢褪去脸上的惊吓，呆板地笑了起来：“叔叔，你为什么到负六来找林老师？”

    负六？

    唐颂猛然扭头去看楼梯上的数字，原本的2不知什么时候成了-5，颜色一改暗沉，鲜红饱满得仿佛随时都要流淌出浓稠的液体。

    火在墙根一角燃烧起来，墙皮剥落，人影消散，学校眨眼没了原貌，远处浓白的雾被一片火红笼盖，天空上方黑烟积沉，空气中弥漫着滚烫的烟雾。

    唐颂被呛得不住咳嗽，扯着袖子捂着口鼻，越过栏杆向下看，楼层重重叠叠，看不到尽头，而火越烧越烈，在冲天的热浪里，忽然屹立起一根根烧得通红的柱子。

    柱子上生长着人的四肢，不断地在空气里乱划着。

    他挥开扑面而来的浓烟，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两眼，胃里顿时泛起一阵恶心。

    两个身材细瘦形似雏鸟的小鬼从底下的火堆里扯起一个人，不由分说得按在烧红的柱子上。

    白烟腾腾，那人四肢划拉了几下，便不动了。

    小鬼重复着先前的动作，狞笑着伸手在脚下的火里摸索，很快又提上来个男人，只是这个人长得很奇怪，浑身的皮肤呈现出粗糙的红褐色，像是已经被烧过了一遍。

    他被掐着脚踝倒提起来，无力扑腾的动作像一只正要上称论斤的王八。

    两个小鬼捏住他的手脚正要往柱子上按，却不防他挣扎得太厉害，双双被蹬倒。

    男人手脚并用挣扎着爬过来，转眼就到了面前，伸出皮肉绽裂的手掌朝向唐颂。

    “救我！”

    小鬼从火里腾空而起，追了上来。

    男人抓住了栏杆，撕心裂肺地朝唐颂喊：“救我！救我啊！”

    他脚下借力的火焰突然失了实质，他的身体重重地向下坠去，唐颂想也没想，一把拉住他，触到的地方温热柔软，也滑腻湿润。

    唐颂认出了他，是戏台会堂那个被剥了皮的男人。

    柱子那头的小鬼们一窝蜂地向这里涌来，男人吓得大喊大叫，手腕没有皮肤遮蔽，血液不断地往外奔涌，加之向下的重力，唐颂几乎抓不住他。

    “别动了！”

    唐颂冲着男人低吼了声，冷冷地看向那群扑倒面前的小鬼。

    刹那间，大火熄灭，没有柱子，没有小鬼，他依然站在被学生堆满的走廊里，教学楼被浓白的颜色笼罩。

    男人被突然的变化唬得呆傻傻的，也不再挣动，唐颂趁机拉他上来。

    “唐颂！”人群里突然有人喊起来，他循声看去，林西平和林西羽站在楼梯口冲他挥手，“这边！”

    那些堆着的学生似乎没有什么攻击力，只一动不动地站着，唐颂架着男人穿过人群，向他们走去。

    楼梯依然向下蜿蜒了无数层，而镜子上的数字却又变回了2。

    林西平问：“去哪里？”

    而林西羽看了眼没有皮肤的男人，面色不忍地转开了头。

    唐颂不在乎他们交流了什么以致她改变想法，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地：“三楼。”

    “走吧。”

    林西羽在前面开路，唐颂扶着男人跟上，他的外套在外面被用来裹了断手，身上只有件圆领毛衣，男人身上不断渗出血液，慢慢浸透毛衣。

    办公室就在三楼楼梯口，林西羽打开门四人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没有人，而外面的人纹丝不动的，他们都不说话，一时间安静得很诡异。

    唐颂把男人放在一把椅子上，开始检查办公桌。

    办公室与教室差不多大小，摆了十二张桌子，两两对接。

    林增鹿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以至于办公室的各种细节非常完整，包括窗帘的花纹，窗台上的绿萝，每个人办公桌上养了什么绿植。

    可是办公桌看起来也只是办公桌而已。

    唐颂专心地寻找蛛丝马迹，却听见墙上突然传来一些轻微的摸索声，像是有人正用手掌贴着墙面摩擦着发出的声音。

    唐颂停下动作，侧耳听着，摸索的声音持续了一阵，改为敲击。

    笃、笃、笃

    除了瘫在椅子里哼哼的男人，三人都屏息凝视着靠近楼梯的那面墙。

    笃、笃、笃

    敲击的声音移动了些距离带着试探又响了起来。

    唐颂忙走了过去，两手贴着墙，静静地跟随着声音移动的方向，那头又轻轻地敲了三声。

    他抑制着心里的焦灼，跟着在墙上敲击。

    笃、笃、笃

    那头没有声音了，摸索的声音也没有，唐颂的心不由地提了起来。

    “有人吗？”

    莫北没有多少起伏的声音从墙里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