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呼吸一口气，调节了一下晕眩想吐的心情。强撑着不适，冷冷地看着王器，说：“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下面——”我指了指地洞，面色如冰，咬牙切齿地问：“你知不知道这下面是这个东西”
王器扯着嘴，笑了一笑，从嘴巴里面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才梗着脖子说：“知道，知道又如何老子不但知道这玩意，还知道我们拜了几百年的山神娘娘，也就是这个玩意儿！”
“你说什么”我又惊又怒，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直接挣脱了周冲的手，冲到趴在地上神志不清的王器面前，怒火中烧，要不是残存的理智告诉我留着他一条狗命还有用，我一定会用尽我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方法杀死他……
“要不然，你们以为老子为什么要这么兢兢业业地去给这玩意儿找什么五阴之体……”王器阴冷地骂着娘，眼睛里头闪烁着恶毒的光芒，说：“你以为你发现了我跟波多密，就发现了当年事情的真相不……不不，你想的太简单了，小怜妹子。”
我刚想再追问，我们脚下却是一阵石破天惊的震动，就像是大地在震颤抖动，像是我们脚下有什么潜藏多年的火山，一朝爆发，石破天惊……
我心里一股一股奇妙的感觉涌现出来，脚底下的震颤一直在持续，整个祠堂都在抖动不停地往下落下经年的灰尘……
被束缚法诀困在原地的大汉最里头一直发出呜呜的叫喊声，他的惊恐不用说出来都表现的不言而喻。不仅仅是他，除了被镇魂钉钉在后脑勺总是一副失魂落魄木然怔忪的样子的小女孩，连我和周冲的脸上，都浮现出惊骇之色。
这一阵阵的地动山摇，和隐约能听到的鬼哭狼嚎凄厉哭喊……让我从心底里发毛。
可是，葛凌还在地洞下面，地洞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跟周冲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睛里的担忧。
我们刚才的猜测，怨灵很有可能会被祠堂下面的地洞束缚住，很有可能只能在地洞下面发挥出自己所有的威力。不然就没法解释为什么四百年来无数怨气凝聚而成的怨灵为什么从来没被村子里面的其他人发现过。
那现在这种情况，更像是葛凌跟怨灵缠斗到了最后，要放大招同归于尽的样子……
周冲比我反应的快，祠堂里面天花板上的墙灰簌簌掉落的时候，他就已经当机立断，将小女孩王器跟那个被定住身形只能一脸哀求地看着我们的大汉推出了祠堂外，免得一会发生什么事情，祠堂搞不好会塌，没法把他们救出来。
我紧紧跟在周冲的身后，手心里都是冰冷黏腻的汗湿，虽然心里头牵挂着地洞下的葛凌，却也知道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他们添麻烦。如果我像之前很多次那样，关键时刻晕过去或者中计昏倒，才是令他们束手束脚，没法发挥出自己的真实实力……
周冲看见我手脚麻利的跟在他的身后，紧紧锁着的眉头也松了几分，看我没有犯傻，就低低劝了我几声，说：“葛凌只要不想着杀怨灵，拼尽全力逃脱的话，应该是能逃出来的。只是怨灵应该也不是那么好摆脱的，如果祠堂制不住怨灵的话，王器跟小女孩就交给你！你先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我再回头去帮葛凌，看看能不能杀掉怨灵……”
我的肩膀上骤然被放上了这么一副沉重的担子，几条人命都关系在我们的身上，我心里也是压力重重。可想到葛凌，想到还在王家大院里头殷殷等着我们回去的皎皎和小鬼头，我的心里就仿佛被注入了生机和力量。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我现在肩负着的可不仅仅是皎皎的未来呢。
这么想着，我心里稍微沉了一沉，我回头看了一眼，木质砖顶的祠堂已经开始崩塌。无穷无尽阴凉冰冷的鬼气，从我们脚下越来越大的水泥板破洞中翻涌着滚上来，让人从脚底板到四肢百骸都觉得一阵一阵的阴冷，就像是一万只鬼手，要把人活生生地拽到九幽黄泉中去。
“往前跑！”周冲沉声道，我们前脚刚出了祠堂的大门，后脚就是“轰”地一声巨响，祠堂中，无数先人的阴森的牌位，哗啦啦地被炸落，在空中发出木质神牌不堪重负的噼啪声，又在空中化为齑粉，落在地上，就像是尘土一般……
不知道那些曾经一心信仰山神娘娘最后自己的神位落得个粉身碎骨下场的先人们，泉下有知，会不会气的吐血。反正是祠堂这边的巨大动静，将刚刚从这边离席回家的村民们都给震惊了，我们在的半山腰，我可以清晰地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家从黑暗中亮起灯火，不少村民提着手电筒，又陆陆续续地往祠堂的方向赶来，隐约还能听到震天的哭声，是哭他们几百年来的根，哭他们的宗祠毁于一旦，哭山神娘娘又要发怒，哭他们连自己先人的牌位都保护不了……
我淡漠地看着一条手电筒的光汇聚成的火龙慢慢地往祠堂的方向而来，后背一阵一阵地发寒。周冲的脸色也不太好，他用脚尖点了点不停颤动着的地板，一缕一缕的黑气从我们脚下的土地中冒了出来，周冲蹲下身子，手指尖流转出淡金色的光芒来，试探了半晌，忽然脸色一变，冲我大喝一声：“快，准备走！”
什么准备走去哪里
我还有些迷茫，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脚下一轻，直接被周冲拉到了那块被整块挖掉的石柱上站着，凌空飞了起来！
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我们刚在黯淡漆黑的空中飞起来，就听得又一声“轰”的巨响，一个人性的身影直接像是炮弹出镗一般，从我们之前出来的那个水泥板口子那儿电射出来，浑身漆黑，身周满是暴动的鬼气，躯体也在不断化为黑雾又重铸，可他的脸，不正是葛凌！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祠堂的寂灭
看见是葛凌的身影，即便他的身影踉踉跄跄的，浑身满是颓败灰暗的气息，可毕竟他从地洞中逃出来了，我心中一阵欣喜。
来不及多问，葛凌直接像是炮弹一样冲出来，撞到了周冲控制浮空的石柱上，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他恹恹地靠着石柱，冷肃地说：“……那个畜生，出不来的！”
他的话音刚落，我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可脚底下大地的震颤依旧在持续，眼看着由村民们组成的一条长龙就浩浩荡荡地要赶过来了，我心里头不由得一阵发紧，扶住了葛凌，让他能稍微舒服一点恢复元气。
周冲手中捏着浮空决，带着早就因为惊吓过度和失血过度而昏迷过去的王器，和一直呆呆傻傻的小女孩，我们站在石柱上，凌空而起，隐蔽地在村民们结伴成条龙地到达祠堂之前升到了空中，隐蔽地躲在了山中似乎无穷无尽的树木阴影之中。
“祠堂被毁了。”周冲淡淡地俯视着村民，先头到达的这部分人已经发现了，他们今天白天还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用作祭山大典的法场供着的祠堂，转瞬间……就化为一片断壁残垣。
“爷爷呀……”我们隐匿在树木间的间隙中，看着村民们哭天抢地的声音。
脚底下的颤动还在继续，我们都清楚是怨灵被禁锢在地下，出不来而引发的暴动，可村民们不知道，刘家老太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村民们一列长队的队首，一边使劲敲着拐杖，一边老泪纵横地大喊：“地龙，是地龙发怒了……是老刘家的孽种丫头，带着个外乡人溜进了祠堂，惹怒了山神娘娘……”
刘家老太爷的话音刚落，陆陆续续赶来的村民们就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恍然大悟，纷纷开始用他们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我跟周冲。还有的村民在如丧考妣一般，在祠堂的废墟中翻找着自己家先祖的灵位，可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
大地还在不停地震颤，是被禁锢的怨灵没办法窜到上面来享受新鲜的血食而引发的暴怒，周冲说，怨灵应该是被镇在了祠堂下面，所以没办法冲出来在小山村中进行屠戮。
可到底是为什么怨灵出不来如果说怨灵是被镇住的，当初又会是谁镇住了怨灵
我后背发寒，心里头疑问重重，想到了王器带着嚣张和阴郁，恶狠狠地说过，我其实对村子里头什么状况都不了解。我所遭遇的一切，背后隐藏着的问题都很大。
眼见着这个可怕的秘密逐渐在眼前，就要水落石出，可偏偏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阻止愤怒暴动的村民扒开宗祠下面的土地，让他们从宗祠附近离开，免得那个堵住地洞的入口越来越大，怨灵外泄的鬼气越来越多。到时候，情况就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
葛凌跟怨灵一番缠斗，已经是累极。他喘息了些许，恢复了些精神，才细细跟我们说，怨灵每一次动作，都隐隐会露出隐藏在灰黑色迷雾中的几百张扭曲哀嚎的“人脸”，而这些“人脸”，对精神的伤害是巨大的，只要被鬼脸看过，这些鬼脸就会对精神和灵魂造成腐蚀性的伤害。
我看着葛凌不断被腐蚀又不断从黑雾中重生的胸口血肉，不由得后背发凉。
这东西，真的是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极恶之物……
这时，祠堂边的哭声也越来越重，在家就能感受到地动山摇，看到祠堂突然崩塌的村民们，扔掉了手里的手电筒，纷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废墟中徒然地用手扒着，想要找到他们已经化为齑粉的先祖的灵牌……
我怀里揣着的雪珊灵蛇忽然动了动，探出淡金色的小脑袋，一双小眼睛像豆子一样，直直地看向祠堂的方向。
“雪珊圣蛇”看到我怀里的小蛇探头，葛凌一下子脸色大变，强撑着身体，就要动用鬼气来杀掉小蛇。
“别动！”我连忙制止了葛凌的动作，做了那个长达十几年的梦之后，我对雪珊圣蛇的感情也变了，不像是以前那样单纯的厌恶和恐惧，现在的我再看雪珊圣蛇，竟然隐隐觉得小蛇呆头呆脑的样子有些可爱。
更别说……看见小蛇之后，我忽然心里头生出了一条计策。
那厢，已经有不少村民们找到了之前王器跟波多密号召大家在那等着的那个地洞的入口了。我们跟葛凌刚才也是从那个洞口飞上来的而且，葛凌飞上来之前还不忘用鬼气推动了那块沉重的非得还几个大汉一起推才能推动的水泥预制板。所以不少人哭的眼泪鼻涕一把的，却站在地洞入口那里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就好像是他们的信仰遭到了毁灭，不少人还没有从这个打击中清醒过来。呆呆地站在宗祠上，面色带着绝望地低头看着不断脉动着的大地。
“地龙啊……”刘家老太爷老泪纵横。他是刘家村资历最长的长辈了，经历过了三次祭山大典，没有人比他对祭山大典懂得更多。连刘老爷子现在都一副颓然的样子，村民们更是都提不起什么希望了。
“地龙怒了，就要翻江倒海……”刘家老太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到地洞上面，悄咪咪地用自己的身躯遮盖住了地洞上的那个水泥预制板，他哆嗦着嘴唇，说：“现在事情变成这个地步，不知道地龙什么时候会平息，山神娘娘什么时候会平息怒火，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村民们默默地抬起头来看他，刘家老太爷苍老浑浊的眼睛逡巡了一圈，才沉沉道：“找到刘家的那个孽畜跟她带来的外乡人，用他们两个活祭了山神娘娘！”
我们一行人站在远处，我远远听着刘家老太爷义正言辞的讲话，冷冷地扯起嘴角，一笑。
道貌岸然的族老，肮脏污浊的秘密……我真的已经对这个山村失去了所有美好的回忆。
第一百二十章
小蛇行妙计
“现在怎么办”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吐出了郁结在心的浊气，感觉神志清明了些许，淡淡说：“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捉我跟周冲去活祭这个玩意儿，周冲，你怎么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周冲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说：“想要拿我们活祭，也要看能不能找得到我们。”
说着，周冲往状态看上去极其不好已经神志出现溃散的葛凌身上拍了张清明心神的符纸，又将隐隐有醒转迹象的王器一巴掌拍晕，沉沉地说：“……但是不管有什么状况，你得先稳住自己，知道吗”
我看了看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葛凌，不知道心里又酸又苦的心情要怎么去形容，但我也知道，周冲说的话是对的。现在这个状况，只有我跟周冲能够行动能够思考。
一个计划在我的脑海中渐渐成型，但我首先还得确认雪珊圣蛇——这条来自波多密的雪珊圣蛇到底现在能不能听从我的指挥。
我想了想，从胸口处的衣服里掏出又缩回去盘起来睡觉的小蛇，摸了摸小蛇不冰不热温润的淡金色身躯，回忆着梦境里头的“我”是怎么跟雪珊圣蛇交流的，可我回到现实世界的时间越长，我对十年一梦的回忆就越淡薄……
我是怎么跟小蛇交流的我在密宗的时候，到底学了些什么东西
这些记忆，当我身处梦中的时候我记忆的无比清晰，连雪山上的一块石头上的脉络，和后来大山中那条小溪的走向，我在五分钟前都记得一清二楚。可记忆消退的速度非常之快，仅仅是从祠堂逃出来之后，我竟然就恍惚间要忘记这个梦了……
我摸了摸雪珊圣蛇的蛇头，犹豫着开了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周冲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有理会周冲带着顾忌的眼光，直接摸了摸小蛇的头。
小蛇仰起头，蹭了蹭我的手指头，又伸出猩红的信子，舔了舔我的手指头。
我不知道小蛇这是什么意思，可能是想表达依恋和信任……
可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村民们群情激愤，正抄着手电筒嚷嚷着要将整座山翻一个遍，来找到我跟周冲的藏身之地……
原来之前那个趁着我们控制夸耀王器给工程队待遇好的那个大汉的时候偷偷逃之夭夭的同伙，在发现祠堂出现异常状况的时候就转身往山下的村子里头溜了，正好迎上发现祠堂成了一片断壁残垣之后愤怒悲伤的村民，所以他就添油加醋地跟刘家老太爷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什么王器跟波多密都被我们阴谋陷害死了啊，什么我跟周冲一心想着要毁了村子的根一心看不得村里人过上好日子的歹毒心肠啦，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我遥遥望着正群情激愤的村民，里头那个缩着头一副猥琐样子的，正好是刚才添油加醋地跟刘家老太爷描述我们怎么心狠手辣地对待王器跟波多密的滑头大汉。
“小人物的可悲。”周冲也听的一清二楚，他嗤笑了一声，面色郑重地对我说：“如果雪珊圣蛇能够听从你的号令，自然是最好不过，不过，就算是这样，你还有什么计划”
我看了看昏迷在石柱上的葛凌，不清楚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现在的我比原来要成熟了太多，所以就算我看到葛凌这幅虚弱昏迷的样子心如刀割，我也必须冷静下来，扛起即将发生的事情……
以往都是我在拖葛凌跟周冲的后腿，所以现在我只是想尽可能多地为他们在做些事……
我看着正聚集在一起商量怎么对付我跟周冲的村民们，摸了摸怀里探出来的小蛇的头，极慢极慢地说:“我记得你说过……雪珊圣蛇能够制造幻境，就像是葛凌之前在长白山碰到的那样，对不对”
周冲仿佛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我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到暗沉和复杂的情绪:“小怜，你是说，让雪珊圣蛇给这些村民们制造一个幻境可这也太难了吧什么幻境能同时容纳那么多人”
“不是的。”我摇了摇头，脸色平静:“你没有发现，他们现在只听一个人，就是刘家老太爷的话吗所以很简单，只要小蛇去咬他一口，给他制造一个我们已经在下面喂了山神娘娘，地龙的怒火不久之后就会平息的幻境就可以了……只要他这么说，村民们绝对就会陆陆续续地恢复平静和理智的……”
周冲沉吟了一下，犀利地看着我，说:“你真的能控制住雪珊圣蛇，让它制造出你需要的幻境出来”
我心里也没什么底，可现在的我，出乎意料的平静。我摸了摸小蛇的头，小蛇乖巧地蹭着我的手指头，我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我对着小蛇，低低柔声又有些紧张地说:“……能帮我个忙吗”
小蛇昂首看着我，淡金色的小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心里一喜，来不及去计较小蛇为什么对我这么亲昵，紧张地说:“那边的废墟上，站着一个老头，就是站在那一大堆人最前面的那个老头，你能看见吗”
小蛇盘在我的手掌心，我抬起手掌心，好让小蛇也能看清楚那边的状况，不多时，小蛇又轻轻点了点头。
能看见，能听我的话，这就最好不过……
我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低低的对小蛇说:“我知道你能够制造幻境……能帮我去咬那个老头一口，给他制造个我们都死在地洞下面尸骨无存，地龙的怒火很快就会平息一切都很快会恢复正常的幻境吗”
我的话说完，小蛇昂首立在我的掌心中，淡金色的小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过了许久许久，它才又点了点娇小的蛇头，吐着信子从我的手掌上游了下去，钻进了草木中，很快就没了身影。
我跟周冲，都同时感觉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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