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就快要过去。

周之将秋蓉带回营帐点, 他看起来不慌不忙，完全没有假死被发现后的紧张愤怒。

秋蓉抱着他递过来的背包说“不管你朋友了吗？”

“他跟方舟在一起更好。”周之将最后一把武器别在腰间后拉着她出去。

“我是不是害你暴露了？”秋蓉抬眼看他。

“迟早的事。”周之回头看她，又低头看了眼腕表, “还有点时间，你要不要去洗一洗？”

他借着光亮打量秋蓉, 视线落在胸膛, 伸手点了点大片血迹的地方“听说你还中枪了。”

秋蓉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将怀中背包往上抱了些, 扯着嘴角道“哥哥你刚已经为我报仇了。”

“是这里吗？”周之低声问, 手指依旧点在伤口处。

跟他打中丧尸王的地方一模一样。

秋蓉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没、没事的，不痛。”秋蓉硬着头皮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这是我的隐藏异能也说不定！”

“中弹也不痛，被丧尸咬也不痛，我女朋友可真棒。”周之呵笑声，目光暧昧地看她一眼, 却没追问, 往淋浴车那边歪了下头，“去吧。”

秋蓉赶紧跑去把自己洗一洗。

周之守在外面倚树站着。

宋霆想要找到这不会容易，等六点到后秋蓉离开，他一个人更不会怕被方舟找到。

听着淋浴车里哗啦啦的水声, 周之默默在心里清算着。

秋蓉说她白天在方舟基地躲躲藏藏, 却又每天都换不同的裙子。

在某个时间差里, 她穿了跟丧尸王一模一样的裙子。

类似传送的异象。

中枪不死，免疫感染。

奇怪的鸭子和阿贝异常的反应。

秋蓉说是异能, 可周之从没见过这样的异能, 方舟基地有着人类最后各领域的精英, 他们的研究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现象。

但周之知道不能一昧的相信方舟基地。

这世上多得是人类不知道的事。

至于秋蓉——周之抬眼朝亮着光的淋浴车看去，她说的每一句都是谎话，目前却也仅限说谎而已。

秋蓉在里面问“哥哥，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假死吗？”

周之没答。

处于安全的环境下秋蓉胆子又大起来了，继续叨叨“你看你都知道我被咬后不会异化，中枪还能不死，今晚我们交换秘密，我至少可以知道一个吧？”

“不是假死，是真的死了。”周之淡声说，“我也没想到能活下来。”

满是丧尸的冰船沉没海水之下后爆炸，在那层层水压之下的爆炸声响显得不是那么的震撼，却足够要他的命。

火焰吞噬一切，他的视线与意识都陷入了虚无中。

秋蓉听得微怔。

这话的意思，周之活下来不是伏笔，跟他的第三异能没关系吗？

他也没想到能活下来，那如果周之真的死了——秋蓉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秋蓉问。

周之“想。”

他答得漫不经心，又意味深长地问了句“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以前的事我多多少少知道些。”秋蓉也没回答的太满，“大多都是听别人说的，三年前那场大战很有名，方舟基地现在都有人会提起你以前那些事。”

“他们可不会对我说什么好话。”周之问，“你都听见些什么？”

秋蓉“说你坏话的我肯定不会听呀。”

周之抿唇无声笑着，没让她蒙混过关，继续问“是什么？”

“那哥哥你听了可不要生气。”秋蓉将湿漉漉的长发盘起来，穿着衣服时小心翼翼地探头朝外边偷看，“他们说你背叛方舟人类，跟自己的好友一起与丧尸王合作，将运送特殊物资与武器的船只沉没在海中，船上有许多人类精英，你把他们全都变成丧尸——但自己也死在船上。”

那是解释起来都很复杂的事，有太多微妙的人心与选择。

周之静静地听着，好一会没说话。

秋蓉推开门，带着点雾气出来眼巴巴地看他“说好不生气的，你怎么就不理我了？”

“没生气。”周之打量着她，朝她伸手示意过来。

秋蓉走过去，周之接过她手里的毛巾给她擦着头发。

“我根本就不相信他们说的。”秋蓉扬首认真脸看他，“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周之“认识我之前听见的还是之后？”

秋蓉说“之前之后都有。”

“那你还半点都不怀疑？”周之低头看她一眼。

秋蓉“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周之笑她“你还挺自信。”

“我是说认真的。”秋蓉抓着他擦头发的手腕，“虽然你现在看起来很自私，只顾自己死活，不管他人，但这其实是绝大多数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周之眨了下眼。

秋蓉伸手抚上男人的脸轻声说“现在是什么样的世界啊，枪支不受管制，开枪误杀人不会有半点负罪感，甚至不用担心受到惩罚，也没有杀人的恐惧，道德与法律变得淡薄，在某些人心里几乎已经消失。人类有着共同的敌人与危机，互相扶持却也互相残杀，没有统一的规矩时，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选择和反应。”

周之没打断她，静静地听着。

“以前的世界也有好有坏，但要是对比一下，我还是觉得以前好。”秋蓉望进那双黑沉沉的眼眸深处，“至少以前我要是被人一枪打死了还能报警，现在可真不知道该找谁说理。”

周之垂着眼眸看她轻抚脸上的手，复又重新抬眼看她“再有这种事你说，我帮你杀回去。”

秋蓉轻扯嘴角无奈地笑，这不是她要表达的重点啊！

“哥哥……”

周之看腕表“时间快到了。”

秋蓉见他故意低头不看自己，便踮脚上前双手圈住他脖子，“我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但也明白你被那么对待心里一定很不甘心，很委屈，可是我相信你，以后也会一直相信着。”

她能理解周之的改变，换做是她被如此误解，绝对会感到委屈难过死了。

同时秋蓉也试图让周之相信这个世界仍旧有值得你为之努力的存在。

周之单手揽着她的腰，目光微怔。

夜色已经变淡，天际更是有淡淡的粉色云彩在天空被勾勒成奇怪的线条。

秋蓉不是第一个跟他谈三年前大战沉船的人，却是第一个说相信他的。

周之也从未想过他会因为相信二字而心生动容，这些年来无数个黑夜里他回想往事，从愤怒，憎恨，冷漠，到如今的平静。

当年他在船上看着救援的战机靠近后又离去，当时真有一种被全人类放弃的绝望感。

事后才知道是为什么。

他只觉得可笑。

可今夜在秋蓉温柔的目光与温暖的拥抱中，周之第一次觉得委屈。

真的非常委屈。

秋蓉在他脸颊亲了下，低声道“也谢谢你相信我。”

周之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抓着她的手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她留下来。

可时间到了。

秋蓉再一次从他眼前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