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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松对颠,笔直修拔。僧童一语震惊四座
无在元化之先,此种论调闻所未闻何为无何为元化既不晓元化自不知无
这僧童是在打哑谜吗
虽说佛道子弟擅打机锋,可也不该如此虚无缥缈啊,莫非想让王谢名士来作答
在座郎君皆弱冠之龄且大多是次等士族,而老庄、周易深奥晦涩,若无相关书籍传承或是得名家教导极难有所成。是以,中、上门阀喜谈玄学,下等世家、庶族则读毛诗临笔帖,各有侧重皆因传承不同。当然亦有例外,诸如孟离便颇精老庄周易,但岂可与那些浸淫此道已久的大名士相提并论
故意乎,为难乎
四下里仿若蚁鸣,尽议纷纷。
孟离徘徊于树下,单手拳击掌心,一脸愁容,眉头深琐。一炷香后,穷搜胸中却依然毫无所获,顿步大声道“此乃刁难尔”
僧童面色不改,淡声道“松下三问,愿则答之。若答不出,便请退却”言罢,沉目不视
“你”
孟离羞恼,正欲怒而斥之。
“孟郎君”
孙盛在远处沉声喝制,随后朗声笑道“孟郎君何需作恼,此题从未听闻,咱们答不出亦不为奇。”说着,略微示意李彦。
李彦知晓其意,此等情景下怎可与僧童相恶,若传将出去孟离声名只会更糟赶紧上前将孟离拉在一旁,心中则道孟离怎地如此浮躁,自那日犯病后性情与以往相较,恍若两人哪
清风浮来,四野归静。
祖盛见孟离折败而回,心中虽是好笑可也暗生忐忑,自忖若是前往亦断然作答不得,悄声道“瞻箦、玉鞠,这题时难时易,如何是好”
题皆一样,非难非易
刘浓缓缓摇头笑道“茂荫、玉鞠,适才那位郎君所答题问之所易,皆因其精通庄子故能深入而浅出,令人心生简易感概。而孟离之所难,则因众人皆被题问之表象所迷,实为不自知。终其所有,应在书中、胸中获求,何必怪责于它”
“然也,瞻箦妙论”
桥然闻言而赞,而祖盛亦若有所思。
刘浓凝眼一视,见无人再行前往,遂笑道“若是久滞此地,定困于心而不敢前茂荫、玉鞠,刘浓去矣”说着,洒然一笑,拂袍而起,挥着宽袖直直而往。
祖盛目视刘浓背影,抚掌赞道“瞻箦所言,字字珠玑矣”
来福昂然道“那是自然,我家小郎君何许人也”
而稍远之地,有人正肩靠柳树逗鹤,不经意间见得刘浓前往,身子不由突地一挺,眼睛瞬时骤亮。
红日映肩,树前。
美郎君揖手道“请童子示题”
僧童缓缓抬头看刘浓一眼,取简,默视,正欲言。
“且慢”
孟离踏前一步,将乌毛麈斜斜一挥,大声笑道“华亭美鹤何许人也,何不以先题作答”
“华亭美鹤”
“刘瞻箦”
“他便是醉月玉仙”
顿时,四下哗然。经得虎丘名扬,整个吴郡,尚有何人不晓华亭美鹤刘瞻箦只是大多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矣,此时得孟离出言道破,众人纷纷投目而视。但见暖阳投下,月袍青冠的美郎君负手而立,恰若浑玉生烟。亦不知是谁,渭然叹道“叔宝神清,美鹤形清,如今一见果然非虚,真若美玉矣”
有人回道“那孟离提出答先前之问,怕是存心不良”
“正是”
众人回过神来,再次看向树下美鹤时,暗中皆问若是华亭美鹤,会作何选择
而此时,刘浓徐徐转身,眯眼而视孟离,后者正挥着麈显得洋洋得意。
僧童正欲出言而制,却一眼看见牵鹤之人于树下缓缓摇头,遂朗声道“这位郎君,你可自行作择,是答此题或是先题。”
唉,君子尚可欺之以方,而小人难防矣
刘浓暗暗一叹,心生愠怒,朝着孟离冷声道“夏虫不可语冰,果真如此矣”随后不待其接话,转身面向僧童,朗声吐言“圣人有云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故,抱一而天下;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夫唯不争,唯天下莫能相争本无之间,当显其道。”
稍顿,再道“如此世人皆知道理,饱学经书之辈岂会不知莫非,胸中无物作螟蛉尔”
其声朗朗,其言锵锵。
无在元化之先乃是佛道本无宗言论,意为万事万物皆在有、无之间转换,暗合此时道家玄调主论。只不过佛道极喜以虚无示人,再由浅显而出罢了。
此问其实极是简单,只是孟离与众郎君皆被表象所迷,以为其中定然内含深意,纠缠于无与元化,如此一来反而犹豫难决。殊不知寺庙此举旨在弘扬佛理,岂会作过于深涩之问而难人。而刘浓恰好近来老、庄不离手,对向秀所注庄子,王弼所注老子精心细研且有所得。
拔开云雾见真容然,推门见山,亦得有能将门推开才是
“哈哈,螟蛉尔”
闻言,桥然放声纵笑,心道尚是游思知瞻箦矣,便是评孟离品性所言,俩人亦如此相似
祖盛虽不知桥然为何笑得如此放怀,可亦看那孟离极不顺眼,跟着哄然而笑。来福自不用说,嘴巴就没合下来过就连绿萝都掩着嘴轻笑。
他们几人一笑,别人亦跟着笑。
笑作一团。
僧童的嘴角悄然而裂
孟离置身于笑海之中,恍觉所有人皆奔到眼前指着他狂笑。笑声刺耳,笑声羞人,笑声似刀,猛地一下戳中心窝,眼睛一翻,嘴角便扯个不停。
“碰”
栽到在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羊颠疯再犯了
李彦经得一回亦不再慌张,抽出一卷丝帕往其嘴里一塞。
僧童怕闹出人命,赶紧命人传唤寺中僧医。白须飘飘的僧医前来粗粗一看,掏出几根银针一阵乱扎将其抽搐稍减,便劝李彦将其带走延请良医。
唉,又是延请良医
李彦渭然一声长叹,却亦不敢耽搁,只得命随从抬着孟离向岛外疾疾而去,其人却一步三回头,尚未答题呢
“咚咚”
便在此时,寺墙内传来两声钟鸣。
众人随声望向朱墙,心想那华袍郎君已然解得第二问了怎地如此快,可能三问皆答再把那一直负手而立的刘浓一瞧,见其淡然温雅仿若漠不关心,似未曾听闻,只是静静的笑着,安待僧童回归。
僧童闻钟微愣,漫一眼柳下,见牵鹤之人隐而不现,便行归松下,笑道“原是华亭美鹤刘郎君不知刘郎君是先咏题,尚是前赴再问”
刘浓笑道“便先答问吧”
说着,挥袖行至祖、桥二人身边,略作沉吟,笑道“茂荫、玉鞠,但请宽心而答,勿需多想其它。刘浓先行一步,你们随后便来”
桥然、祖盛皆言“瞻箦先行”
“嗯”
刘浓转身向寺墙行去,心道现下所闻两问皆是简易佛理,之所以未曾遍传于野,想来是因此时尚处摸索时期未成章统,我就算想助他们亦是无从帮起。不过,桥然熟知老庄,若心无外物不被表象所迷应能答出首问,而祖盛则未可知也一切,便只能看各自缘法了
门后默立一僧,见刘浓前来,淡然一礼,将门打开。
刘浓道“谢过”
“何需言谢”
刘浓默然一笑,不与他言,佛道最擅机锋,若要再言终日恐将停留在此。沿着青墙而行,眼光则打量着寺庙内的建筑装饰。庙檐朱红未着琉璃,门前亦无各色瑞兽,只是简简单单几栋朴素建筑。内中供奉的佛像亦与后世有异,未作金色,仅以红蓝紫等色披装,面相甚古
随着僧人转过青墙,迎面再现一株古松
松下置放着矮案,童子跪于案后。华袍郎君背对而坐,正懒懒起身,待其闻得木屐声响而回头时,看见来者是刘浓,随即淡然而笑。
刘浓遥遥揖手。
华袍郎君躬身还礼,而后随着侍立在旁的僧人转向松后内院。
童子起身,双手作揖“刘郎君,请坐”
态度迥异
刘浓嘴角微弯,揖手还礼,随后轻撩袍摆安然落座,言道“请童子示题”
“不急”
僧童挥手一摆,脆声笑道“早闻刘郎君擅鸣琴,不知可否得闻一曲”
闻琴
刘浓神情稍愣,随即挑眼看向童子,见其身子微微向右而倾,两眼乌溜溜放着光却斜向别方;心中微奇,缓缓将眼光往其右方一掠,笑道“敢问童子,何人欲闻琴”
“咦”
僧童眼睛一眯,随后翘起嘴巴,不乐道“莫非因我年纪小,刘郎君便认为我不知琴中亦有玄音么”
“非也”
刘浓笑道“非是因童子年幼,而是刘浓之琴有三不鸣”
僧童听得心奇,问道“有哪三不鸣”
“咳”
刘浓轻咳一声,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右侧院墙,淡声道“心不致不鸣,心不诚不鸣,心不净不鸣”
僧童更奇,两眼瞪得浑圆,正欲再言,却听院墙后传来温言作询“何为不致、不诚、不净”
果然是你往哪藏呢
刘浓看着院墙隐隐露出的一截幼鹤翅膀,心中暗暗好笑,漫声道“同类相从、同声相应,是为致;音声相同,前后相随,是为诚;无待无已,逍遥玄冥,是为净”
一言有三,老、庄、佛皆在其间鸣琴自然可也,可若是心不同、意不随、神不应,如何能鸣得便若刘浓昔日在由拳县城门口答来福所问一般琴为知音者而鸣曲为心诚者而酬
“啪”、“妙哉”
“唳”
院墙后声响不断,白衫郎君猛地一掌拍在墙上大赞,惊得两只幼鹤齐唳,而他却神情激动侧身便欲奔出,突地不知想起甚,幽然叹道“唉,我不致、不诚、不净,不可见也”
闻言,刘浓眉悄飞扬,展颜而笑。
白衫郎君隔着转角再道“音代天地作言,不可轻辱听君一言,支遁愧矣童子,鸣钟吧”
僧童脆声道“支郎君,师傅说过要松下三问的,怎可”
白衫郎君道“你且管鸣钟,稍后自有我与法虔兄分说”
“哦”
僧童眨着眼睛道“刘郎君,其实我也想鸣呢。”说着嘻嘻一笑,持锤敲钟。
“咚咚”
两声钟响悠然而传。
院墙内,华袍郎君正冥思苦想,听闻钟声眉尖轻跳,随即缓缓起身,沿着松树打转。寺墙外,环围而座的世家郎君闻声而怔,随后回过神来,有人惊呼竟比适才更快
孙盛遥望寺墙内,眉间慢慢凝起,暗道刘瞻箦
桥然闻声而笑,朗声道“瞻箦,理应如此矣我辈与其为友,怎可久滞不前”言罢,朝着祖盛略作辑手,按膝而起,迈向松下。
僧童笑道“刘郎君,第二问已过,你可咏题两阙,亦可入内院再答”
“请稍待”
刘浓洒然一笑,朝着院墙转角揖手道“支郎君,若是不嫌,愿以一曲相赠”
“哦”
白衫郎君牵着鹤正准备走,转身奇道“为何此时又可鸣得”
刘浓淡然笑道“无它,固所愿也,不违心尔”
再朝着僧童道“可否传我随从奉琴而来”
“自无不可”
僧童拍掌大喜,跳起身来,沿着青墙奔向寺外。不多时,其便转身折回,身后则跟着一个宛约身影。
绿萝,抱琴而至
太滆岸边。
孟离浑身抽搐渐停,眼睛缓缓回复清明,沉沉顺出一口气,身子软软搭拉着车壁。想要说话,浑身力气仿若被抽荡一空,奋力挣扎几番,却只能蠕动两下嘴唇。
“唉”
李彦长叹一声,知晓其意,缓声劝道“庶和,莫怪我言之有失,那华亭刘浓与陆、朱交好,更听闻其与建康王、卫亦互有往来。实非,实非你我可敌啊”
“咕”
孟离嘴角冒出一个白泡,神色略显狰狞。
华亭刘氏庄园。
碎湖自西楼而出,手里提着小竹篮,里面盛着杨小娘子新制的葵花蜜。俏俏倚着抚栏,漫眼看向庄内,田垄间有人在扎草人,匠作坊冒出青烟如徐,婢女们穿梭于庄院中。再侧眼看向庄外青山,虽不可直见,但亦知道在山后的海边,华亭白袍想来正挥汗如雨。
甚好,一切井然有序
嘴角浅浅一弯,款款行向中楼。
转角时遇上夜拂,俩人微微一愣,随后各自面对彼此欠身万福。夜拂走得甚急,擦身而过时,恁不地从其怀中掉下一枚香囊。
上面绣着一个字罗。
夜拂脚尖一顿,慢慢回身,低头看着香囊,脸作晕红层染。
好尴尬
碎湖盈盈而笑,心道夜拂的心思,我知道
便在此时,有白袍疾疾行至楼下,朗声道“乌程来信”
注这几章江山借用释道安入襄阳时,习凿齿于城门口连作三问而难,众人皆答不出,唯有释道安从容而答,名传天下。故,才有了松下三问。这在晋时并不鲜见,毕竟名士亦好,和尚也罢,在那时都要迎合世家,皆要谈道论玄。另,那时寺庙并不拘携女姬。若拘,哪个大名士愿与其往来大家,不必奇怪。温馨提示;使用百度和qq浏览器的书友们注意拉阅读书籍一定要退去畅阅模式,否则最新章节只会显示一半,退出畅阅模式体验极致阅读快感。欢迎来到,如果觉得内容丰富,请帮忙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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