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按殿下所言，你我立刻歃血盟誓。”

她脸上也苍白无血色，面对这一片缟白戴孝的营地，看到天上的流云都惨淡无色。白得好，惨淡得好，她凄楚一笑，离开萧起的时候义无反顾，但这一刻才明白，自己一生只愿着一次红妆。

药络泽怕自己后悔，强迫自己不要再看阿狸那壮士断腕般的表情，急急地下令道：“取我的鸣镝来！”

他拉过阿狸，站到营地最高坡上，搭箭，开弓，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阿狸闭上眼，听到鸣镝破空，呼啸而出。整个营地的士兵迅速地集合，黑压压地站在他们脚下。

阿狸听不清他对士兵们说了些什么，也看不清士兵们脸上的反应，只在心底不断默数如江水般滚滚流逝的时间，直到手上一痛，她才睁眼看到自己的鲜血已经滴入眼前铜盏，与盏中烈酒以及药络泽的血交融在一起，红得刺目。指尖只是小小一个刀口，比起当年萧起对她的笞刑之痛不及万分之一，却痛入肝肠。

药络泽说到做到，仅仅用了一刻钟时间点兵点将，即刻出征。

“殿下！”阿狸奔到他的马前。

“等我回来，我的王妃。”他坐在高高的马上，看着仰视自己的阿狸。却知道她仰视的是自己救萧起一命的可能性，而不是他这个人。他用力调转马头而去，扬起一片心乱如麻的尘嚣。

半个时辰之后。

士兵策马追上药络泽，惶恐禀道：“殿下，阿狸……啊不，王妃追上来了。”

“你说什么？”药络泽勒住缰绳，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

只见后面一匹枣红马风驰电掣而来，马上那一身劲装的女子确是阿狸。药络泽看不清她此刻眸中的坚定，只看到她在风中驰骋的速度，这个并不擅长骑射的北胤女子，是怎样逼出自己身上的全部潜能，才能追上他药络泽的骑兵？

药络泽看着她一点一点靠近，她在离药络泽几丈远的地方下马，奔跑到药络泽的马前。

“殿下！求殿下带阿狸一同前去！”

“为何？”

阿狸张了张口，哽咽久久，无法顺利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她方才站在营门口看着药络泽的兵马走远，却开始害怕会不会一切都晚了，说不定萧起早已抵不过剿杀而遭遇不测？又或者药络泽会抵不过北胤皇帝的兵马，根本解不了萧起的困。兵家之事无常，什么都有可能……

她越想越恐惧，于是换了一身方便骑马的衣裳就追了来。无论如何，这种时候她想离萧起近一点。

她咬着牙，“求殿下答应让我同去，否则……”

“否则怎么样！”药络泽一马鞭朝她抽下，一道红痕迅速从她细嫩的脸上浮现，狰狞至锁骨。

“你是吃定我舍不得你死吗？你以为你是谁？”他用马鞭指着她，手都在抖。

“我谁也不是，我只有这条命。”她喑哑颤抖着，“这条命，也是萧起救下的。”

药络泽默默放下马鞭，又再一次扬起。

“驾！”狠厉一鞭让马儿嘶鸣扬蹄，撒开蹄子向前奔去。

士兵们就这么看到他们年少的王，抵不过这女子的眼泪，再一次默许了她要求。

赤焰山越来越近，阿狸已经能看见前面的火光。

等进入赤焰山北道，阿狸手足冰凉，几乎晕厥从马上摔下来。阿狸才体会什么叫人间地狱。整个山道里血流成河，遍地残尸，触目惊心。

“萧起！萧起！”阿狸坐在马上，用尽力气呼喊，可是放眼四野，哪里还有一个活人。她来晚了，她来晚了……在她与别人歃血盟誓，要嫁给他人的时候，萧起可能就已经死了吗？

阿狸跳下马，对药络泽的呼喊罔若未闻。她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不管不顾地冲向战场。她在堆积成山的死人堆里翻找，麻木地翻看一具具残破的尸身，看向他们死后狰狞的表情。

此时她才发现，躺在地上的未必都是尸体，有些濒死的士兵还有一口气在，但他们连呻吟都不能了，只剩肉体不受控制地抽搐。

“跟上！看到还有救的就尽力救治。”药络泽下令道。他紧拧着眉看着阿狸在死人中不断地翻找。

阿狸两条手臂和前襟满是血污，那动作表情似乎迫不及待要找到他，但她的心里必定希望他永远永远不要出现在这里头。

不是萧起，没有萧起，没有他……她已然陷入麻木机械的动作。

“阿狸！”药络泽终于看不下去，他伸手拉住她，“这尸体这么多，佐鹰王的黑骑兵，北胤皇帝的亲兵，还有……萧起的兵，全都混在一起，你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

阿狸双目空洞，身子虚晃似纸片人一样，“那你告诉我，我还能如何？”

“你先跟我到后方休息，让士兵们去搜寻，有什么情况我们再过来。”

“不。”阿狸语气很轻，却极其坚决。

药络泽见她又要前去，刚要拦她，一士兵飞奔来报。

“殿下！禀殿下，前方发现小股伏兵！”

阿狸猛地回过头来，瞪大眼几乎是厉声喊道：“在哪里！”

“就……就在前方山坳里，以大岩壁为隔挡，看不清人数，但约摸也就十来个人。”

“看得清穿什么吗？”药络泽眼前一晃，就看到阿狸已经疯了一样往前跑去。她的皮靴踩在那布满岩块高低不平的山道上，不时打滑，连连趔趄。

“你小心……”

药络泽话音未落，阿狸已经摔倒在地，手臂从锋利的岩块上生生划过，皮肉瞬间被割破，鲜血汩汩地冒出来。可是阿狸对此浑然不觉，就像没有痛觉一样。她很快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去。

药络泽看着她直直往大岩壁那头去，气恼咬牙，纵身往前跃了几步追上。

他拦腰抱住了她：“你不要命了吗！要是伏兵不是萧起，对你万箭齐发呢？”

阿狸拼命地摇着头，“不，就是他！我知道是他！我确定就是他！”

“好了阿狸，好了，安静一下，我派人再去探查，你不要冲动。”药络泽试图安抚她。

阿狸却格外坚定，眼睛里灼灼的，全是希望。

“能在这地狱里活下来的，只有他。”

她又重复了一边，从心里爆发出一股力量，硬生生挣脱了药络泽的双臂，一边往前跑一边对着那处岩壁，嘶声大喊：“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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