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驾驶机在天空中全速飞行，快若幻影，在它的下方，吊着一条粗大的锁链，因为过快的速度而向后翘起，像一条滑稽的小尾巴。

然而，高空中突然传来嘈杂的蜂鸣音，一阵响过一阵，仿佛厚厚的云层中藏了一台巨大的信号不良的老式收音机。

无人侦察机不可抑制地斜向下方滑行，白子文紧紧抓住锁链，大声问李沐“怎么回事出故障了吗”

“好像是被强磁波干扰了运行系统瘫痪了”李沐脸色无比的苍白，下方是蔚蓝的海洋，这要是一头栽下去八成就小命不保了。

他压榨式地输出自己的微操电子能力，运用自己的大脑计算力去代替瘫痪了的智能系统，无人机稍稍抬了抬头，歪歪斜斜地朝不远处的一个小岛飞去。

砰

无人机倾斜着坠落在不甚茂密的树林中，压垮了一长排的数目，最后撞在地面上擦出一连串耀眼的火星儿，终于不动了。

而白子文在无人机坠落之前就解除了坦塔罗斯之刑对无人机的缠绕，飞套在一颗大树上，减缓了他们下坠的冲击力。

“哎哟”李沐的左腿不慎撞在一根树枝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白子文抱着他跳到陆地上，这里是一片刚刚填造的人工岛礁，人造树林还没有长好，通过稀稀疏疏的树木他们可以看见海岸边一个用于运送土壤砂石的临时港口，停放着一艘大货轮，几台巨型的建筑用机器人和几艘汽艇。

“你没事吧”白子文摸了摸李沐受伤的地方，无疑已经骨折了。

李沐尝试着动了动，然而大腿上随即传来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疼得他嘶嘶地倒抽了几口冷气。

“真是对不起，看来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李沐苦笑道。

“其实你犯不着和我一起来的，告诉我艾琪尔所在的地方，侵入了无人机的智能操作系统，我就已经很感谢你了。”白子文面有愧色地说。

“不，我可不是为了你的感谢才来的，”李沐摇了摇头，“我是因为自己想来，所以才来的。”

李沐看着白子文，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我在埃尔的时候，是一个恐怖分子。你可能不知道那里，贫穷、疾病、饥饿，人世界所有的苦难在那里都少不了。为了生存下去，我一切都听从组织的安排，叫我开枪我就开枪，叫我入侵政府网络我就入侵那个时候，活着就是我生命的唯一需求。”

白子文下意识地点点头，他也是埃尔的恐怖分子出身，只不过李沐不知道这一点。

“后来，我逃走了。无论是阿罗哈还是新界，都比埃尔好的太多，我惊讶的发现生存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于是，我最大的烦恼消失了，我每天只用工作一小会，就能吃得很饱，睡得很香我似乎应该满足了，可是我却发现，每天所剩余的大量时间成为了一种严重的负担，成为了一种折磨，把我逼得发疯。”

李沐叹了一口气，“人活下去总得有个目标，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想的，反正当了二十多年恐怖分子的我习惯了服从命令，习惯了有目标地做事以前，活着就是我的目标，而现在，这太容易了，已经不能再称之为目标了”

“我尝试着和一些人进行交流，虽然他们都不太看得起我，不过我还是从他们的态度中看出来了，他们的目标是挣很多很多的钱，去满足他们各个方面永远不会被满足的需求。可是，这个目标不适用于我。我感受不出三美元一千克的本地牛肉和三千美元一千克的神户牛肉有什么区别，劣质的麦酒和高档的威士忌对我味蕾的刺激作用是一样的，我喜欢睡小一点的房间，那样会令我觉得很安心，在豪华的公寓里我反而睡不着最要命的是，赚钱本身也是一件不能称之为目标的事，我随随便便就可以入侵世界上任何一家银行的网络系统，一秒钟的时间就可以成为百万富翁。”

“你可以试着去进行一些娱乐项目，”白子文小心翼翼地说，“比如动漫，游戏什么的，真的很有意思的。”

“在身为微操电子系能力者的我眼中，这些东西不过是一些规律排列的电子而已。”李沐摇摇头，深深看了白子文一眼。

“但是，就在这时，我遇见了你。”

白子文顿时浑身起鸡皮疙瘩，这种台词，在电视里不是标准的那啥啥啥情节么大哥我性取向正常的啊

“你的生活同样没有什么目标，但你每天都过的很充实，很快乐。虽然你总是抱怨身边麻烦事太多，但是承认吧，其实你乐在其中，因为，你被人需要啊。”

李沐轻轻地说。

“作家被读者需要，政治家被选民需要，指挥官被士兵需要，就连生活中的普通人，公司职员、清洁工、服务员也都被人需要，被自己的工作岗位，被自己的家庭所需要。人只有在被人需要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的生活有意义，才有信心忽略掉一切不美好、不痛快的事情，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啊。”

“不，你也是被人需要的，以后你也会有自己的工作岗位，自己的家人所以，不要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啊我听着很难受的啊”白子文抓狂似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用吐槽来掩饰自己心中那不为人知的震动。

难怪总是不自觉地趟入一滩又一滩的浑水，原来如此是因为我被人需要啊

白子文脑海中浮现出艾琪尔、铃木由香里、小宫翔太、伊莲娜、迪安、甘道夫、朱珠、千叶海砂甚至安德雷斐斯的面孔，心中不知为何感到一阵温暖，因为我被你们需要，所以才一次次地进步，一步步地变强所以明明讨厌出生入死的生活，却又一次次的做出与自己平淡祥和的生活理念背道而驰的事情。

那么就这样吧，这样的生活也很好，虽然说出来有些丢人，但是总觉得自己活得像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一样呢

白子文站了起来，“李沐你在这里等一小会儿，我去救艾琪尔。完事之后我们去吃神户牛肉，这次你要一口一口地吃，直到吃出它与普通牛肉不同的味道来为止要不然，我以前请你吃的那么多顿神户牛肉不都打水漂了我每个月的生活费真的少得可怜呢”

“我等你。”李沐笑了笑，那善良的眼神令白子文内心一阵颤动。

他不自觉地回想起在秃鹫组织的少年训练营中，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自己，将手中脏兮兮的面包掰一半递给那个瘦弱的东方男孩他抬头微笑，笑容虚弱而又善良

那个记忆中的面容与眼前的李沐合二为一，白子文在瞬间忘记了思考，脑海中久久地回响着李沐介绍他自己时所说的话

来自埃及恐怖分子微操电子系能力者

“其实我也曾被人需要过。”李沐眼中显现出回忆的色彩。

“说起来可能有些复杂，最开始是我需要他，因为我小时候很瘦弱，在凶狠的孩子们手中抢不到食物。可是后来，就变成他需要我了，因为他渴望自由，而我在那个时候已经成为能力者并且被组织所重用了，于是我想尽办法帮助他搭上了新界特工的线再后来，就没有了消息，没有了他的消息，也没有了那个与我单线联系的新界特工的消息我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对他做的种种事情只是出于想报恩的心态，可是在阿罗哈、在新界生活了几个月后，我才发现自己错了，我其实是希望他能依靠我，就像小时候，在少年营里我依靠他一样。这样会让我感觉，我干得还不错，并不仅仅是靠不断杀人使自己的生命得以延长，那种卑劣的活法对了，其实我的真名并不叫李沐，我叫”

白子文心中一震。

“别说了。”他转过身，像是要掩盖什么似的，大步向前走去。

生活是如此的奇妙，它总是会在最令人想象不到的地方安排最巧合的事情。

“其实我也不叫白小飞，你虽然知道我是新界安全局的特工，但其实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等我回来时，我告诉你我的真名，你告诉我你的真名。我们比比看比比看谁能给对方造成更大的惊喜。”

李沐注视着他的背影，停顿了好几秒。

“好的，我等你。”

他的脸上绽放出了快乐的笑容，在这一刻，他确认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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