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开门的一个漂亮的女人。年纪大约二十七八, 脸上带着些烦躁。她的头发在肩上松散的扎了一个马尾，手腕上带着金色的镯子，身穿着家居服。

女人的眼睛很大，定定看着人的时候有点像晚上的猫。

“有事？”

她扫了一眼姜郁背后的行李箱。

“留学生？”

姜郁点头, 乖乖地笑着“你好, 我叫姜郁。来自亚洲。”

女人点点头, 把门彻底打开“我看得出来。进来吧。”

她指了指鞋柜“鞋在里面, 绿色的门框的那个就是你的房间。”

说完, 她竟然丢下姜郁, 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边走还边念叨着什么，仿佛是要赶快把这些句子记下来。

姜郁拉开鞋柜，右侧是拖鞋，而左侧是生活在这里的人换下来的各种鞋类。

看得出来有三个人在这里居住。男的、女人, 还有一个也是女生。

年纪应当和她差不多。鞋子的风格幼稚而活泼。

这对夫妇没有孩子, 难道是家中的侄女？可真要是居住在这里的亲戚，资料上不可能不写。看鞋的数量这个女孩绝不是仅仅在这里待上一两天。

和她一样的“幸运”留学生？

她来到这里之前可没有被通知寄宿家庭中还有一个和她相同身份的人。

姜郁穿上拖鞋，走到方才女主人说的绿门框房间。

房间干净, 窗台明亮。

衣柜、书桌、柔软的大床, 而且还贴心地放上了一人高的全身镜。

姜郁开始收拾自己的房间, 收拾地差不多了, 女主人敲门来叫她吃午饭。

“我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中午先随便吃点吧。”女主人真的是一点都不客气。

午饭说是随便, 其实也很好了, 就是搭配有些奇怪。

煎鳕鱼和奶油蘑菇汤，还有干面包。

姜郁问起如何称呼这位女主人时，女主人皱了一下眉头。

“你真让我想起一个讨人厌的家伙。”女主人喃喃，抬眼看了一下姜郁，“你看, 我结婚了，叫我女士。”

“不，叫白女士。”

可是不过片刻，她又改了主意“叫舒女士。反正你们也没什么不一样。”

她愤愤地嚼着干面包。

舒女士看着有些神经质，说话也稀奇古怪，但好歹她还记得姜郁是寄宿在他们家的学生，她有对姜郁负责的衣物。

“今天是周五，先生有工作，还没回家。虞也在学校。晚饭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他们。”

也许是一个人在家太寂寞了，看起来不爱理人的舒女士和姜郁聊了起来。

“亚洲哪一区？”

“04区的。”

“你知道叫江苏的地方吗？我记得那在04区。”舒女士的眼睛亮了亮。

姜郁“您是那里人？”

舒女士摇头“我没出过西兰洲。”

不等姜郁开口，舒女士继续开口“你来自苏州？”

姜郁摇摇头。

舒女士明显很失望。

“不过很近，”姜郁解释，“毕竟在同一个区。”

“江苏人喜欢什么？你会做吗？或者有什么菜谱？”舒女士的问题又快又急。

只可惜姜郁让她失望了。

姜郁既不会做菜，更别提菜谱了。

后面舒女士便心不在焉。西兰洲的网络是封闭的，加上是新大洲的缘故，资料不全，她想知道的问题更本找不到答案。

不开心的舒女士对姜郁的态度也肉眼可见地恶劣了起来。

姜郁后知后觉并不是她猜错了，而是舒女士真的不是一个靠谱的人选，对于能承担照顾人重任的女主人来说，她更像一个任性的孩子。

既然明确了定位，姜郁就确定了和舒女士的相处方式。

于是舒女士说什么她都好好好。

提出什么她都回答对对对。

舒女士对姜郁很满意。

“今晚虞回来，你可以多问问她。你的学校规矩多，别忘了。”舒女士端起盘子走向厨房，想要结束对话，“不然，很麻烦。”

见识过奇怪女主人的姜郁决定下午在蒂华市走一走，顺便到学校去看一看。

基因问题？学校？

姜郁只要一想起母亲的话，就不会被现在貌似和平宁静的新生活蒙蔽。

她始终的记得母亲眼中的害怕。

这里没那么简单。

……

下午姜郁套上外套就出门了。

舒女士正好出来装水喝，看起来心情还是不太好。

“你去哪？”

姜郁灿烂一笑“想出去玩玩。”

“不省心的小孩，”舒女士嘟囔，“别乱跑。”

她回到了房间。

姜郁趁机出了门。

智脑调出地图时，也弹出了一条消息。

姐。你也骗我。

姜郁既惊喜姜欢真的能和自己联络，也叹息。他终于反应过来事实没有他想的那么美好。

姜郁并不想回应姜欢。

虽然这样很残忍，可姜欢已经属于她要抛弃的过去的一部分了。

在姜家这么多年，姜郁很早失去自己的本真。说什么感情才真的是笑话。她喜欢姜欢这个弟弟？喜欢。

能抛弃吗？能。

她早就成了和父亲母亲一样的人。

姜欢不就是她养的小狗狗吗？就像父母养的她一样。

姜郁快笑出来了。现在她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姜欢什么时候也会变成她呢？

这根本就是一个逃不出轮回。

每个人都是深渊。

姜郁关掉智脑，拦了一部出租车。

“小姐，想去哪啊？”司机是一个白胡子的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姜郁。

姜郁“第十一高。”

司机的表情变化了一下，错愕定盯着姜郁。

“我快赶不及下午的课了，劳烦您快点。”姜郁故意道。

司机不说话了。

他想了想“我快倒交班时间了……”

“加钱您看可以吗？”姜郁知道司机想退缩，适时道。

司机想了想，又看看姜郁，似乎在犹豫。

姜郁“拜托，真的快要迟到了。”

司机还在踌躇。

姜郁确定第十一高一定有问题。她拉着车门，看着就要走“您要是现在送我去，我出三倍的价钱。”

司机一咬牙“走。”

姜郁把身子挪回去。

司机踩下油门。

西兰洲倒是稀奇。别的区域用的都是无人驾驶的的士了，这里居然还是人力的。不过也更适合姜郁的处境。

“虽然接你的单，但到广场南门口我就把你放下来。我不开进那条巷子。”司机看向后视镜中的姜郁。他开车经验多年，也看着姜郁之前应地轻松痛快，现在又在车上，大概率不会反驳他。

姜郁确实是没有反驳。

“行。您开吧。别绕路就行。”

她的注意力在车窗外，力图记住这条道路。

司机笑了下“开车这么多年，我可不敢那种活。”

可能是想到方才自己类似坐地起价的举动，他说完这句话又沉默了。

最后车停在了一个繁华的广场。

中午正日头，道路上没什么人，车却很多。

姜郁付钱下了车，套上帽子。

司机几乎是在姜郁关上门的瞬间便迫不及待地往前开。

姜郁想着司机说的小巷，目光寻找着。

这一片地段很繁华旷阔，都是高楼林立，并没有什么小巷。

姜郁走着，到附近的店里打包了一杯咖啡。

“大中午喝热咖啡啊，小姑娘。”做咖啡的是个亚洲面孔的胖阿姨。

“是啊，身体不舒服，没办法。”姜郁借机用了中文。

胖阿姨一下就亲切了起来，同时也明白了情况“家里人是东亚的呀，好就没人和我讲中文嘞。外面热，你小心再中暑了。”

“那也没办法，没时间啦。”她笑得开朗，一下就让人卸下防备，“阿姨，问个路。我不小心忘了，巷子口怎么走啊，我姐姐在那边等我呢。”

姜郁这次没有直接说要找第十一高了。

胖阿姨楞了一下“巷口啊……”

她倒是没有司机那种恐惧的情绪。

看来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

姜郁有些后悔。不该那么轻易放过那个司机。

胖阿姨的话拉回了姜郁“怎么在那个地方等……”

“没办法嘛，她定的，我也不想。不然也不会找不到了。”姜郁表演自然。

胖阿姨看看姜郁瘦弱的小脸“你就在我这等着，别去那。用你智脑联系一下你姐姐。”

姜郁苦笑“她的智脑没电了，不然我也不会急着去找她。”

“哎呦，你们这些小孩子怎么回事，出来都不充电。”胖阿姨从干燥炉里给姜郁包了一个蛋挞出来，“你吃着。”

“我和你说啊，巷口就在左边那条路上，你进去再右转，小不拉几有黑洞洞的那个就是啦。晚上从那里走吓死个人呦。白天又热得可怕，你姐姐真的哪里不选选哪里，看你这小身板哦。脸白的哦。”胖阿姨说话停不下来。

姜郁“那里不是有个学校吗？怎么会吓人，人很多才对。”

胖阿姨“那算什么学校，学生个个凶的嘞，不学好。有学生在才吓人。”

姜郁就和阿姨一起批判那些学生，丝毫没有提自己下周一就要加入他们。

姜郁慢吞吞吃完蛋挞，又多买了几个带走。

离开的时候阿姨还依依不舍。

真是好久没听到说中文的人了，到了西兰洲大家都自己地不再提起自己原来的语言了。

姜郁按照阿姨说的走，果真走到了一条小巷。不懂的人来找可能一天都找不到。

只不过这条小巷又窄又黑又破，和外面格格不入，怎么看都像是两个时代的产物。

姜郁从挎包里拿出智脑，调了调。智脑在她身侧飞着，亮光投射在她身前。

这巷子虽然窄，但是却很高。

姜郁抬起头，不明白设计师这样的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才刚走了几步，姜郁突然有点头晕。

她捂着心脏，好难受。

是这里的空气不干净吗？

姜郁快速地拿出药品，按在嘴上吸。

好一伙儿，姜郁的气息才平缓下来。

她接着往前走。

中华民族有一篇著名的散文叫《桃花源记》。这条小巷就有些肖似《桃花源记》中描述的入口。

越走到后面越旷阔，到了后面，光亮渐渐照了进来。

最后全部明亮了。

姜郁的眼睛有些不适应，还抬手遮了遮。

面前的就是第十一高了。

巨大的石板立在铁门旁，上面用国际语龙飞凤舞地写着西兰洲d03研究院附属第十一高中。

铁门巨大，围墙高耸。

除了墙的尺寸，像极了姜郁家乡的学校。

从外往内看，树很多。

姜郁忽然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药瓶还握在手上，她靠着巷子斑驳的砖墙，脸色惨白。

怎么回事？落地之后，她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到现在居然发病了吗？

这就是母亲说的基因问题？

自从那次进了医院之后，身体就越来越差。她甚至都怀疑自己的了绝症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对应的症状。姜欢还很凝重地怀疑是不是医学上还未发现的病症，被姜郁拎去多写了几张卷子。

但今天也太频繁了。

平常都是太过劳累了才会出现发病的，今天是怎么回事？

这么短时间内就出现了两次。

姜郁用手背上的袖子擦掉脸上的冷汗。

太不正常了。

而且因为心跳的变化，逐渐给她带来一种恐惧感。不是对身体失去控制的恐惧感，也不是对健康忧虑的恐惧。

是一种莫名的恐惧。

没有来源，没有去处，完全把她包裹起来。

就像是一个拳头，捏住了她的心脏。

姜郁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她很想逃。

但是逃去哪？

她不知道，不知道。恐惧越来越大，姜郁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要快点走。

姜郁有些混沌了，只有脚在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出了那条小巷，背对着它。

眼前是大片刺眼的阳光和高楼。

姜郁吐出一口气。

皱缩的心脏慢慢舒缓。

她低头看了看右手，药瓶快空了。剩下的都在寄宿家庭里。

下一次要带更多，以防万一。

至于现在，她得找个地方坐一坐。

姜郁又回到了那家咖啡店。

胖阿姨“没找到啊？……你这脸怎么更白了啊？”

她坐下来喝了一杯奶茶，糖分让她感觉好多了。

“不知道我姐人在哪，我还是回家等她好了。”姜郁又吃了一盘香煎香肠。

等体力恢复，姜郁走到附近的商圈逛了逛。

毕竟是和舒女士说出来玩的。

出来玩的女孩子怎么收的住手。

姜郁看着天色，回家应该正好要吃晚饭。想来舒女士发现她这个点不在家，是没有算她的饭的。姜郁干脆就体验了一下西兰洲的餐厅。菜式和味道似乎舒女士一个路子。

吃饱喝足拎着战利品的姜郁打车回了家。

电梯通往顶楼。

电梯门打开，一个女孩正在门外整理着衣服。

女孩绑着双马尾，穿着校服。只是样子实在凄惨，马尾被人扯了，校服也歪歪扭扭，上面不知道是酱汁还是颜料。她正用嘴叼着皮筋，两手把梳理自己的头发。

看到姜郁，她反而下了一大跳。

皮筋都掉到了地上。

看到姜郁走到她身边，按了按门铃，她的眼睛等得格外大。

姜郁微笑“你好，我叫姜郁。”

门铃响起，女孩急忙抓起地上的书包往楼下跑。

等舒女士来开门的时候，门外只剩姜郁了。

“这么迟才回来，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她用埋怨的眼神看着姜郁。

姜郁笑眯眯地拎起手上的购物袋，塞到舒女士怀里“谢谢舒女士照顾。这是礼物。”

舒女士愣了愣，冷面抱着袋子走进去。

“快进来。”

她冷冰冰的，但眼睛悄悄看了看袋子里。

颇有一股傲娇的意味。

姜郁顺势走进来。

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的是一个穿着西转的儒雅男性。见到姜郁，他微笑着站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姜郁对不对？以后这理解就是你在西兰洲的家了。”男人看人的眼神让人温暖，“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伯昼，以后就是你的临时看护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