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妮觉得她被碰瓷了。

以她的力气绝对不会对莱安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影响, 更别说把他恰好推倒在床上。

温妮眯了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并不靠近他，请他开始他的表演。

莱安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坐直身体，疑惑地看向温妮。

似乎温妮没有与他想象中一致，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温妮面无表情地看他，“作为光明阵营代表的精灵请自爱一点, 不要和魔物一样去强抢民女，快点把我送回去，吉娜他们还在等着我。”

莱安没有回答。

“把我送回去，”温妮坚持, “那样的话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还是我的好伙伴。”

“我为什么要当你的好伙伴？”莱安看向温妮，“我是想和你在一起。”

“好伙伴也是在一起的, ”温妮也学着他歪头，与他同一个方向，“而且是心甘情愿地在一起。”

并不是, 她已经有些应对不了现在的局面了。

她只想让魔王快点死去，她只想早点进入下一个轮回。

精灵对灵魂并不敏感, 莱安也不一定能够找到她。

温妮的本能是拯救，她虽然有着让反派角色死亡的身份上的责任, 但是她依旧不觉得无意义的死亡是件好事。

莱安会因为她死亡。如果她不接受他他有可能死亡, 如果她接受了他, 她不久后离世，他也会跟着死亡。

莱安的境况已经是个死局。

说实话，莱安虽然也是魔王的手下, 但是看他平时的行为，以及独自一人生活的状态，他并不是魔王狂热的追随者，也没有什么侵|害他人的喜好。

他更像一个挂名的，仅仅是因为实力强大被收编的角色，魔王也许曾赏识过他，但是也没有给莱安报酬和权力。

……看来魔王也觉得他是个不靠谱的，不如把钱花在刀刃上。

“我不会让你回去，”莱安摇头，“你在欺骗我。”

莱安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依旧平和，但是他的语气很是坚定。

温妮并不觉得莱安他理解温妮此刻说要回去的原因，但是他知道他被欺骗了。

“你想去见那个巫师，”莱安非常肯定地开口，那双

平日冷淡的眼眸此刻却溢出一点星火，“你想和他一起走。”

莱安清楚地知道温妮在巫师说出“法师小姐”后，温妮在那一刻精神上产生的动摇。

温妮看了莱安一眼，她没有办法否认这句话。

如果那人真的是初代勇者，那她一定是要找到他，询问他为什么没有转生，初代魔王是否在他灵魂上做了什么手脚。

温妮没有回答，莱安的心一点点冷掉。

这一次倒也没有之前那么疼痛，只是停留在胸口的心脏有些安静罢了。

精灵们大都有过类似的经验，在捕捉或是驱赶困难的猎物时，为了保证成功率，他们会隐藏自己的一切，包括心跳。

莱安很少有那样的体验，因为猎物们对他而言似乎都是手到擒来的东西。

此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非常安静。

“我并不在意那个巫师，也不在意你和他的过往，”莱安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以后和我在一起。”

莱安也听见温妮的声音。

她似乎是在犹豫着是否要说出那句言语，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

莱安并不喜欢温妮露出那样的表情，因为那意味着她正在经历内心的挣扎，而温妮是很容易因为他人陷入挣扎的人。

“可我不喜欢你，”少女垂了眼眸。

“莱安，我并不喜欢你。”

在莱安的记忆中，他并没有心脏受到伤害的经历。

可是此刻，他的心脏忽然变得千疮百孔。

温妮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

在她看清楚莱安因为她说出的语句而流露出茫然的神色时，她就知道她说谎了。

如果她不喜欢莱安，她此刻就不会因为精灵这样迟钝茫然的表情而感到痛苦。

温妮转生了不知多少轮回，从未喜欢过谁，也并不知道喜欢这种情感是怎样的。

她独身一人也过得很好，大家都是如此忙碌着向前，也没有人空出时间回头看看那个曾经给予他们港湾的少女。

莱安是唯一为她停留的人。

无数个黑暗而难捱的夜晚，在那些夜晚中有一个夜晚是睡得迷糊的莱安隔着毯子给过温妮拥抱的。

只要有那个拥抱，温妮便能在接下来的日子孤独度过好多个夜晚。

温妮看到精灵过了

好一阵才睁开的双眼，有点雾蒙蒙的。

他精灵身上的微光散去，他像是被无形的手拿走了什么东西。

莱安的力量被一层层剥离。

温妮在说出“不喜欢”时就在试探，她没有时间与莱安拉锯战。

只要莱安能够安全度过这次尝试，以他骄傲的性格，他是不会再留她的。

那可是在喜欢她的时候，在亲吻她后会因为一个巴掌气的立刻出走的莱安。

短短几天，他在示好后被拒绝，一定会更加生气吧。

温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莱安。

他海蓝色的眼眸被抽离了生命一样的，里面空无一物。

他肉眼可见地在枯萎。

真是神奇，莱安的身体明明已经携带了那么多黑暗的力量，它们好像一直都对他造不成伤害。

只有此刻，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黑暗的力量迅速吞噬他的生命力。

莱安弯曲了身体，将自己团成一团，躯体发抖，好像在抵抗着什么。

冷汗冒出，他像是从水里刚刚登陆岸边的脆弱人鱼，暴|露在空气中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莱安？”温妮轻声开口。

莱安像是听不到她的言语，他显然在压抑着痛苦，口鼻之前只能压抑着发出很短促的气音。

温妮从窗边离开，来到莱安面前，拨开他黏贴在脸上的银色发丝。

温妮想起第一次在森林见到莱安时，那个站在树木顶端，一脸冷漠的精灵，他手中的弓箭毫不犹豫地朝向森林的入侵者。

他像刚刚开锋的刀刃那样凌厉，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击败他。

温妮想要伸手去抚摸他的额头，却被精灵猛然咬住了虎口，吃素的精灵并不需要尖利的牙齿帮助他们撕咬肉类，可莱安的牙齿依旧轻而易举地刺入少女的手掌，流出鲜红的血液。

血液染红温妮白皙的手掌，以及莱安因为疼痛折磨而苍白的嘴唇。

温妮用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侧，知晓他此刻已经无比接近死亡。

莱安无法只靠自己度过这个难关。

“我……我喜欢你。”温妮开口。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面的话便也能够顺畅地说出。

“我喜欢你，莱安。”

“你等待我的时候，我非常喜欢。”

“你寻找我的时候，我非常

喜欢。”

她这样念着。

声音柔和，无比悦耳的女声。

侵蚀莱安的力量因为她的安抚渐渐淡去。

温妮看着莱安压抑的疼痛以及手上的鲜血，一时间难以辨别此刻是幻想还是现实。

“你说谎。”

在她怀中的，比大海更加美丽璀璨的蓝色眼眸忽然睁开。

少年的声音很低，充满了暴躁和愤怒，像是被爱人背叛，划破了脆弱的胸腹，流出大片血液的兽类。

叫嚣着要一口咬断背叛者的咽喉。

“你说谎！”

温妮垂眼，抚平少年的眉间。

可是你相信。

温妮自知此刻无法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

眼前的精灵无比愤怒与仇恨，并不是因为她先前说出的那句“不喜欢”，而是因为她此刻说出的“喜欢”。

表白被拒绝的精灵，因为少女的安抚疼痛舒缓下来，这似乎是比死亡更加愤怒的事情。

可是，如果精灵根本不相信少女的言语，他是不会从黑暗的侵蚀中逃离的。

他此刻满腔愤怒，尊严被践踏的仇恨，却难以掩盖心中的期待，还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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