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在牛郎店疯狂消费了一天, 晚上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服务周到、说话好听的洗剪吹们, 跟着小枝子飞回意大利。

当她看到自己宿舍里那个快要炸掉的人影时没有诧异, 但有一点复杂的迁怒。

要是这个男人, 没有那么肆无忌惮……

要是在这个男人没有这样缠着不放……

她在其他人看到屋子里的男人之前合上门, 一面换鞋一面问他来干嘛。

xanx桀骜阴鸷的目光盯住夏，反问“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夏换上拖鞋, 脱下外套，无所谓地说，“我又不是你。”

xanx眉头微皱抓着手边的笔筒朝夏扔去, 夏伸手接住笔筒, 但笔筒里的笔还是掉了一地。

夏嫌恶地说“别在我这发脾气，我可懒得惯着你。”

xanx哼了一声。

夏忍了忍，忍住了没按照亚历山德罗说的拿散弹枪轰他的脑子, 她蹲下将笔一根一根捡起来, 走回书桌前，将笔筒放回原地。

xanx就翘着腿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夏一靠近, 他就能从女人身上嗅到一股令人头晕的香味，已经散了不少，却还留有一些沾在夏身上不肯散去，不是那种他经常在女人身上闻到的各种香水和香粉味, 反倒更像是他在一些泡在女人堆里的纨绔身上闻到过的男士香水味。

xanx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一伸手握住夏的手臂, 要把人拉到近一点, 好让他能更仔细地辨认她身上的香气。

夏早有戒备，xanx没能拉动。

“你要干嘛？”夏把胳膊往自己这边拉，和xanx较劲。

“你去哪了？”xanx不爽地问。

“去日本玩了。”

“和男人？”

夏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不知道xanx是从哪知道的，但多少因此不开心起来。

“你这不是挺清楚的吗？”夏讽刺地说，“怎么？光是暗地里调查我还不够，非要我向你报告每天去哪了才行？”

“我对你的行程没兴趣。”xanx冷声问，“但什么男人让你放了我鸽子。”

“什么鸽子。”夏故意说，“我可没跟你约好什么。”

无名火起，xanx抬眼看着夏那张无所谓的脸，一股狂野的冲动攫住了他，恨不得从女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他从椅子上起来，欺身逼近那个女人，夏不断后退，直至无路可退，被xanx摁在墙上。夏身上那股恼人的香气更加明显。

夏一手抓住xanx摁着她肩膀的手，一手去摸枪。

xanx用另一只手抓住夏的下巴，猩红的眼睛盯住夏，沉声问“你在闹什么脾气？”

夏盯着xanx，面色带怒，道“不关你事。”

“你在因为我发脾气，为什么？”xanx逼问，他下意识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必须弄清楚。

夏扭头，摆脱xanx的手，“别自作多情了，都说了，跟你没关系。”

xanx心头的怒火，焰腾腾地根本按捺不住，他忽然想用嘴堵住夏那张嘴。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吓了xanx一跳。

很多奇怪的想法和感受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都明了了。

他不仅是想要打败夏，他还想要夏成为他的。

xanx的想法一改变，看向夏的眼神也变了，夏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一种奇怪的危机感袭击了她，夏浑身的汗毛战栗起来，眼前的男人骤然变得危险起来，夏连忙掏出枪，逼退了xanx，使他后退逃到一个够不到自己的位置。

别，夏祈祷，别是她想着那样，别是男人发现了自己迟钝的心思。早一点，她还没有动摇，晚一点，她会为自己筑起壁垒，但现在不成，现在她没有把握不会为男人动心。

xanx紧紧盯着浑身紧绷的夏，忽地笑了。

“夏。”他从嘴边吐出她的名字，一个音节被他拉得悠长缠绵。

那种古怪的危机感更强，夏警惕地看着他。

“谁是芥川龙之介？”他忽地问。

夏惊了一下，故作镇静地说“日本文人。”

“所以你认识一个死了好多年的日本文人？”xanx讽刺地说，“还管他叫龙之介？”

“你到底想说什么？”

xanx没说话，只是微妙地盯着夏，忽然哼了一声，从窗户跃出来，消失在夏面前。

xanx奇怪的反应和突然询问芥川龙之介的话都给夏一种不详的预感，她满怀忧虑地度过了一周，尽管她祈祷着周六不要到来，但周六还是准时来到了。

xanx的黑车又出现在楼下。

夏踌躇了半天，还是在宿友善意的打趣声中下了楼。

她心想，只要他有一点逾越的动作，她就要狠狠地打击他，然后拒接他。

但xanx这天的表现就与以往无二，互相笑骂，冷嘲暗讽，针锋相对。

夏憋了一肚子伤人的话都没找到机会说。

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那天在宿舍感到的危机感是错觉了。

但，怎么可能呢……

夏在夜里辗转反则，脑子里xanx的事情乱成一团，睡不着觉。第二天下午顶着一双黑眼圈去找了云师傅，暴躁地把那本刀法交还给他。云师傅摸着头，转身问自己削了两年萝卜的徒弟想不想学刀，徒弟连忙摆手，表示自己一心做菜，耍刀什么的，不适合他。

好好一本绝世武功，怎么现在就人见人嫌呢？

云师傅陷入了苦恼的沉思。两个满腹惆怅的人晚饭对着吹了一瓶二锅头，于是夏又迷茫地站在米兰街头了。

不知道多少次，夏在手机键盘上摁下那串数字，嘟嘟几声之后，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这个电话号码拨通了。

“喂。”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有点陌生又有点耳熟，夏怔了怔。

“亚瑟？”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对面懒散地哼了一声，问“又迷路了？”

“嗯……”她有点委屈地说，“我喝多了，找不到家了。”

“你在哪？”

夏张望了一下说出了附近的显眼的标识建筑。

“直走。”电话那头的声音说，“走到十字路口右转。”

在混沌不清的世界里，男人的指示声音那么清晰。

如同漂泊数年的水手骤然看到岸边的灯塔，她的心睡着男人低沉的声音晃晃悠悠地落下，落在米兰的大地上。

穿梭在米兰的大街上，头一次，她没有感到任何迷茫，她没看北斗星，她知道自己要去哪。

转过一个路口，拿着手机的xanx出现在她眼前，夏在原地愣住了。

xanx插着兜，靠着门外的墙壁，握着手机，看着夏出现的方向，对夏的突然出现，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一准知道夏会出现在这一样。

男人慵懒又危险的姿态敲击地着夏的心。

我认识他。

夏朦胧地想。

但他是谁？

脏兮兮的小孩瞪着眼睛看着她。

任性、霸道、肆意妄为。

掌心跳跃的火焰。

危险、灼烫、温暖。

“往前走。”男人的声音和手机里的声音重合起来，他的声音低沉，光是听着就能感到胸膛的振动，夏的身体仿佛也被他的声音振麻了。

夏站在阴影下的哥谭，xanx站在阳光明媚的米兰。

她站在黑暗的边缘，听着来着火光中的呼唤。

她不想抬腿，她不想走进光中，她想回头离开。

她试着抵抗，她试着无视，她试着不去听男人的话。

——但她，已经不想一个人在米兰的街头流浪了。

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缓慢地向xanx走去，她一步一步地走进那团灼人的火焰里，走到到xanx面前。

她看着xanx凶悍的神情里别扭的柔软，看着他猩红的眼睛里自己狼狈的倒影。她越看越慌乱，她甚至有点恨这个男人。

但他对她说“你到家了。”

这一句话像是一句咒语，把夏从长长久久的枷锁中解放出来，哥谭的黑影在夏身边散去，米兰的阳光终于洒到她的身上。

xanx有点粗暴地握着夏的手，将她带进了屋子里。华贵的洋房空无一人，xanx拿起一把钥匙，放到夏的手里。

“以后别迷路了。”

夏怔怔地看着那把钥匙。

“你的名字……”夏悄声问。

xanx皱眉没说话。

“告诉我你的名字。”

“自己想。”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翻出来。

瘦弱的女人倒在地上。

漆黑的路上，男孩的背影看上去很愤怒，他自顾自地走着，没有回头。

“想不起来……”

“努力想。”

垃圾的臭味。

洗衣粉泡沫沾在身上。

伴随着愤怒的火焰，男孩的怒吼。

“不是龙之介，是——”

是什么？

夏用尽全力回想。

“xan……”夏艰难地张开嘴。

xanx抱着手臂等着。

“xan、xan……”夏痛苦地皱起眉头，还有半个名字怎么都想不起来。

男孩阴鸷地盯着他，火焰从手上跑到了他红色的眼睛里。

“我不叫龙之介。”他说，“我的名字是——”

“xanx。”

夏抬起头，看向男人又叫了一遍，“xanx……”

xanx俯视着女人颤抖的睫毛，脸颊上淡淡的绯红，圆润的唇上下张合，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自己的名字随着她的吐息流出。

xanx朝夏走近一步，几乎把女人圈进怀里。

夏没有躲。

“我讨厌你。”她低垂下眼睛，黑绸扇一样的睫毛蝴蝶翅膀似地挥动，干巴巴地说。

xanx抬起夏的下巴。

夏没有躲。

“我讨厌你。”她重复。

一个不轻柔的吻落在夏的唇上。

夏没有躲。

“我讨厌——”夏的话消散在唇齿之间。

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把我从哥谭带出来。

夏搂住了xanx脖颈，那还有夏留下的伤痕；xanx托住了夏的腰，那有一道他留下的瘀伤。

“我讨厌……我——我想拥抱你。”

我想拥抱你，夜晚就这样结束。

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生就这样结束。

我想亲吻你，这是我爱人的方式。

我想控制你，这是我爱人的方式。

我想你爱我，如同蛛网将我缠绕，无暇去想别的事。

我想在阳光充足的米兰闭上眼，假装还在永暗的哥谭。

我想在你面前闭上眼，假装不知道你是谁。

我想背叛他，让萨莫弗莱克消失。

我想不爱你，不让萨莫弗莱克消失。

我想不再去想，停止思考，停止思念，停止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