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不想染上作秀的嫌疑，托马斯韦恩和玛莎凯恩的婚礼定在了市长竞选之后。也就是明年二月份。

在记者面前, 托马斯一面搂着玛莎笑得开心, 一面向镜头说着自己的婚期和一些政治上的保证。

他保证要改善现在哥谭贫富差距过大的情况，提高穷人的低保, 加强教育投资，这让他在底层人民中很受欢迎。精英人士们对此就不太感冒了, 他们都在张望，思考托马斯韦恩是真的要这么做, 还是说说而已，再根据这个来决定他们要拿突然加入战局的托马斯韦恩怎么办。

电视机前，萨莫坐在沙发上，前俯着身子，鼻子里塞着纸巾, 血渍已经渗到了纸巾底端。她干脆将纸巾拔出来，扔进垃圾桶, 让他与垃圾桶里满满一层沾着鼻血的纸做伴，又抽出一张纸塞进鼻子里。

一旁正拿着稿子对萨莫念写脱口秀稿的亚瑟读不下去了, 在稿子扔在桌子上, 在她旁边坐下。

“那群混蛋干嘛老追着你的鼻子打？”

萨莫苦中作乐“谁让我鼻子又高又挺呢。”

亚瑟皱着眉头看着萨莫, 轻声抱怨“我感觉你的鼻子都瘪了。”

萨莫突然笑了一下，朝脱口秀稿的方向敲了两下桌子, “这个笑话不错, 记下来。”

“不！”亚瑟强烈拒接, “我才不要讲这种笑话呢。”

“拜托亚瑟。”萨莫捏着鼻子, 眼珠溜到一旁瞧他，“你早早成名了，我的鼻子才不会继续瘪下去，甚至没准你能挣钱给我做个隆鼻手术。”

萨莫用手指在鼻骨上摸了摸，又在鼻头摁了两下，“我喜欢有点驼峰的鼻子，你知道吗？”

亚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哦——萨莫——那种鼻子多难看啊！跟个老巫婆似的。”

“不，不是那种鹰钩鼻，我还没疯，ok？”萨莫白了他一眼，手指微微离开鼻骨，在空中塑造着自己最喜欢的鼻形，“是那种稍稍有一点驼峰，就一点点，然后鼻头还翘起来的鼻子，既英气又秀气，简直是理想中的形状。你仔细看过蒂尔达温斯顿和凯特布兰切特吗？她们就是那种鼻子。”

他们胡乱地聊着跟鼻子有关系的话题，讨论到底是哪种鼻子最好看。

突然电视上采访的对象变了，托马斯韦恩怀里的玛莎凯恩抢过话筒，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发表了一番直至几十年后，仍是哥谭未解之谜的话。

“额……我之前似乎一直没说过。”玛莎凯恩漂亮的棕发妥帖地贴在帽子下，迷人地笑着，“众所周知我曾在十三年前被绑架过一次，我在很多地方都表示过那次的经历改变了我的一生，而我一直没说的是，在我被绑架的时候曾有一位朋友帮助过我。”

萨莫猛地将视线投注在电视上。

现场导播意识到这会是一个猛料，用一个推镜头，将托马斯韦恩推出画面，正面聚焦玛莎凯恩的脸。

已经变成一个成熟女性的玛莎凯恩直直地注视着镜头，隔着电视屏幕注视萨莫。

“我的朋友，在帮助过我之后就消失了，甚至没有留下姓名。但我一直很想以玛莎凯恩的身份再亲自见到她。而在我人生中重要的一天里，我保留凯恩姓氏的最后一天，我希望我能在婚礼上看到你。”

萨莫怔怔地看着郑重的玛莎凯恩，头脑发懵。

这位大小姐疯了吗？

居然在电视上说这些！

在大众好不容易把那场绑架案忘却后又主动让大众想起来，用脚后跟就知道那些无聊的人又会说什么。

天！没准她还得给莫瑞写嘲笑玛莎凯恩的笑话。

她想要注意力，想要公众的目光，为什么？婚礼还不够引人注目的吗？

芥川龙之介坐插着兜，坐在电视机上，对不愿意承认她已经知晓理由的萨莫道“她找不到你，这就是为什么。”

搁在腿上的手指蜷缩起来，萨莫下意识摇头。

“我知道你也明白，夏。”芥川直直地看着畏缩起来的萨莫，“我就是你。”

芥川的身影渐渐模糊了，漆黑的一团形状里破出白色的光芒，十八岁、还是少女的玛莎韦恩穿着妥帖的衣服站在电视机前，嘴角翘着完美的弧度，温柔地朝萨莫笑。

萨莫陪着亚瑟去了脱口秀俱乐部的小剧场。

但是为什么……

这个小剧场就在地下拳击场的正上面呢……

连小剧场的老板也很脸熟呢……

“哈喽——”菲什带着笑容，拥抱了亚瑟和萨莫，“ele——新人们——你一定就是亚瑟弗莱克。”她极快地转过来，别有深意地目光钉在了萨莫脸上，“谁是这位迷人的女士？”

萨莫用目光警告她别乱说话，皮笑肉不笑地和菲什握了下手。

“萨莫弗莱克。”

“hello，萨莫。”菲什露出她一贯的娇媚、虚伪的笑容，“菲什·穆尼。”

亚瑟误会了什么，神色古怪地赶紧带着萨莫离开，找张空桌子坐下。

来服务的小弟是奥斯瓦尔德，换上服务员服装的奥斯瓦尔德一直保持着微妙的表情。而亚瑟全程古古怪怪地注意这不断朝萨莫身上看的菲什，没看到他的表情。

“我觉得那个女人对你有意思。”他突然对萨莫说。正在喝水的萨莫被这个推论惊得呛到了，捂着嘴咳嗽。

亚瑟挪了挪椅子，靠近萨莫一边拍着她的背顺气，一边靠近她的耳朵耳语，“她一直用那种不舒服的眼神看你。”

萨莫用纸巾擦干水渍，心里的想法百转千回，最终点点头，肯定了亚瑟的猜测。

“可、可能吧。”她模模糊糊地说。

亚瑟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我一会就要去后台了，你小心一点。”

萨莫笑了两声，让他放心。

“让我们接下来有请一位新人——亚瑟弗莱克！”

韵律感十足的黑人主持人报完幕后，亚瑟从后台走出来，从主持人手里接过带着线的麦克风。

站在舞台正中央，一抬眼，亚瑟忽然被上面的大灯晃了下眼。后知后觉的，他注意到这间夜总会到底有多大，底下到底坐了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多少双耳朵等着他的笑话。他的手心涌出汗珠，心脏不堪负荷地猛烈跳动，瘦弱的身体承受了过快的血流速度，整个人眩晕起来。

“你得冷静下来，别慌，就当是在家跟我讲笑话一样。”萨莫的嘱咐突然在他脑袋里响起，

他努力平复着呼吸。

“开场来点眼神互动，问问大家是从哪来的，说个打趣观众的俏皮话，观众喜欢这个。”萨莫给他出主意。

心里一遍一遍地排练着准备好的互动，他慌乱地将目光放到距离他最近的前排观众身上，寻找着合适的互动对象。但每个人的脸都很奇怪，那种笑的方式和眼中的光似乎是料定了他会出糗一样。

舌根发苦，耳中嗡鸣，脑子里想起熟悉的嘲笑声，脸上的肌肉痉挛般抖动起来，他知道这个感觉意味着什么。

那种难堪的，无法控制的笑容又将出现在最不合时宜的时间。

他太久没说话，底下的观众窃窃私语起来。

在这糟糕的时刻，下意识地，亚瑟看向萨莫的桌子。她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是萨莫还在那注视着他，还是萨莫已经消失，看不到他难堪的表演。

但她绝对没想到，会看到对萨莫图谋不轨的夜总会老板菲什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双唇张张合合，跟萨莫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萨莫一脸不耐烦但又耽于礼节地不走心地点头。

忽然，亚瑟心中的惶恐和紧张都消退了，取而代之的一股愤怒，一股平静的愤怒。

人们的脸重回正常，耳鸣消失，面部肌肉重会控制。

“嗨，你——！”他忽然指着侧面对着他的菲什，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所有人都有点懵，目光在菲什和舞台上来回。

菲什和她的手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呼打懵了。

亚瑟站在舞台上，点了点她，用充满怒火的语气道“对就是你，菲什，这的老板，离我妹妹远点。”他飞快地扫了眼底下的观众，人们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而主持人正站在后台边缘，犹疑着要不要把他拉下来。

他猝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头。

脑中响起了舞曲，身子轻飘飘地像是在空中。

他能行。

第一次，他有了这种预感。

在有人阻止他之前，他继续说了起来，而这次面对的是所有观众，他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们不会相信的，当我和我的妹妹一踏进这间夜总会，这的老板，就迎面走来。我以为这是在欢迎我们的，老板很热情，这很好，今天会是个愉快的夜晚。但是不!低吼她的目标只有我妹妹一个人！她就像是‘嗨，你们好，哦亚瑟弗莱克，今天的演员——谁在乎？（语气超快，白眼）——哦~~嗨~~萨莫？真是个美丽的名字~~但还不及你本人，真是个迷人的尤物~’（语气超慢、荡漾）”他模仿着，摸了摸嘴角不存在的口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的呼噜声。

观众中响起一阵强烈的笑声。

“是的，我妹妹很漂亮，但这其实在一定程度对我造成了困扰……”成功接上稿子上准备好的内容，亚瑟一溜烟地说了下去。

萨莫看着舞台上的亚瑟笑了起来，她一把拉住暴怒的菲什。

“拜托，菲什，这是喜剧表演——”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亲密坐在她身边，将她的动作完全封锁起来。

菲什压抑着怒火，胸膛起伏，朝亚瑟射着冷冷的光，好一会，她才稳定呼吸，长长地闭了一次眼。

“你欠我一次。”菲什转向萨莫，语气不善地说，“为了没有杀掉你那天真的哥哥。”

“我谢谢你，菲什。”萨莫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但因为现在实在太开心了，这个笑容立马扩展成带着得意的笑。

菲什狠狠地丢下餐巾，起身离开。

之后，在出租车上，萨莫无比仔细地亚瑟形容了菲什当时的表情。

“我的天啊——”萨莫大笑着仰起头，“你真该看看！太好笑了！”

亚瑟靠着车窗，一面听，一面笑着摇头。

“我都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那么说。”

“这很好，亚瑟。不错的现挂！”

“是的，但显然只能用一次。而且全场只有那个最好笑，后面……”亚瑟撑起额头，笑容渐渐消失了，“天，太尴尬了……”

“是。”萨莫皱了皱鼻子，现在那种尴尬的感觉还留在心底，“前半段还不错，但后半段——剧本还是挺好的，毕竟是我，莫瑞秀的编剧过过眼的，但你突然又笑了。”

她叹了口气，也不再笑了，没有目的看着窗户外。心里很无力，亚瑟毛病实在太影响生活了，更别提这种面对很多的场合。

“我知道，我知道我得控制住！”亚瑟带着怒气挫败地低吼，“但是那玩意……就是……一紧张我就想笑，太开心了我也笑，生气也笑——根本停不下来！”他猛地拍了下副驾驶的靠椅，把头靠在脏乎乎的靠椅套上，背对着萨莫看着窗外。

亚瑟的背影又痛苦又愤怒。

萨莫拍了拍他的大腿，故意用欢快的语气鼓舞他“嗨，至少前半段不错，比今晚其他人好笑多了，一个好开始哈！”

“哼——”亚瑟想的消极多了，“多亏了你萨莫，没有开头你那个笑话，今晚我肯定就完了，头脑发白的在台上站十分，一言不发。”

“所以才好呢，那可完全是你现在现场想的！”

“但总不可能每次你都在场，然后就有人来跟你搭讪吧？”

“你能现场想出一个就能想出第二个，亚瑟。”萨莫鼓励他，“你就需要自信一点！”

亚瑟勉强笑笑。

萨莫从倒视镜扫了一眼司机，见他专心开车，侧身靠近亚瑟，在他耳边轻语“下次别来这了，换家俱乐部。”

“为什么？”

“我周末打工的地方就在这家俱乐部地下。”

亚瑟震惊地看着她，疯狂地眨眼。

“你，你是说——”他慌张地指了指后面，“那个，女人——那个，菲什是——？”

萨莫翘起一边嘴角朝他点头，“就是你想得那样，亚瑟，你今晚得罪了哥谭的黑帮老大之一，珍惜你的小命，别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