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年腊月二十三，小年夜。

朱由校在坤宁宫单独召见了楚流风，万无水和辛铁丹在乾清门侯着，都没让进来。

楚流风进了坤宁宫，天启帝朱由校就屏退了太监和宫女。

“少年时代的情谊，我一直都在心里，那天金銮殿上，很多话不好说，所以今天把你请到这里来，我俩好好聊聊。”

楚流风有些受宠若惊，紧张的拿出了师父写给朱由校的信。

朱由校拆开了用火漆封了几道的信笺，默默的看了两遍，又站起身关上了宫门。

“令师大人为国担忧，也为我指点迷津，这是社稷之福啊。儿少时我曾在明月山庄流连半年有余，亲耳聆听令师的教诲，受益匪浅，那时你我有缘相聚，天天厮混在一起，也是情同手足，而今我贵为天子，你却是江湖游侠，我羡慕你啊。”

朱由校说完后若有所思，闭上了双目，过了一会睁开眼睛又道“我身上担子重逾千斤，尤其是这一两年，边关烽火，海内饥民，朝廷内部宦党之争，无一不是动一身而引千发，我的身体这几年又是愈来愈差。”

朱由校涨红了脸咳嗽着，又在桌上一个瓷瓶里拿出了几颗红色的药丸，泡在了水里一口喝下。

楚流风惊异的问到“皇上喝下去的是什么药丸”

“这是内廷帮我配制的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丹药。”

楚流风看着红药丸，心里忽然有些忐忑。

这时朱由校又道“令师担忧信王之事，我早有准备，九鼎之上，人人都是垂涎三尺，何况手握大权的王族。信王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母后早早过世，他自小对我言听计从，这两年虽然有些改变，多是他身边的那些人的主意，晚点信王也会到坤宁宫来的。”

楚流风想到，朱由校看似羸弱不堪，其实内心非常强大，更是心智机警，天下事多半还是掌握在手中，他是和儿少时一样的聪明，只是身体不太好。

二人聊着聊着，夜已经深了，这时一个柔美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皇上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要不要我给你准备点吃的呀。”

朱由校道“让厨房弄几样点心给我和流风公子充饥，一会你送进来就是。”

窗外女子应了一声就走开了。

不一会，坤宁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绿衣女子端着几样点心的茶盘走了进来。

楚流风看到绿衣女子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绿衣女子竟然是在金陵秦淮河见到的永宁。

永宁把茶盘放下，眼波中流动着欣喜和兴奋。

“公子来了京师，也不去寻奴家，我只好找上门来了。”

楚流风有些窘迫，不知道说什么，看了一眼永宁，又向天启帝朱由校望去。

朱由校笑道“金陵一梦，而今京师相会，却也是有缘千里啊”

永宁的脸一下子绯红起来，扭过身说到“皇兄不许取笑人家，母后在世的时候你就欺负我和弟弟，整天板着个脸装做大哥的样子。”

永宁竟然是当朝公主，楚流风只觉得是在梦中一样，甚至有些举手无措。

“永宁别闹了，古语有云，长兄如父。楚流风这下你知道在金陵遇上的是谁了吧，母后很早就过世了，我们三兄妹一直感情极好的，永宁虽然脾气犟了些，但是识大体，从不把自己当小女子看待。”

朱由校说完了，又看着永宁道“公主，我说的对不。”

永宁支支吾吾道“你是皇兄，愿意咋说就咋说吧，天下唯你独尊，不让你说你不砍了我的脑袋呀。”

“你的永宁宫，无论你走多远，那里都是你的闺房，我会一直给你保留着的，你在外面住不习惯了，就可以回来住。”

永宁这时转过身来，已经是泪流满面，用手帕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珠说到“哥哥在，我就有个家，永宁谢谢皇兄这些年的照顾和宽容。”

朱由校也有些动容，轻轻叹了口气。

“你的伤自己多注意点，不要大意了，我明天就回自己府里了，过两天我给你接风，到时候你和万大人一起去吧，不是你在金陵救了我，说不上这会我在盛京了，还是要谢谢你。”

永宁接着又是说到。

楚流风还是有些紧张，站起身来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时天启帝朱由校走过去，推开了旁边的一个侧门，又转身道“你们暂且聊聊，我和信王说些事，他也等了一会了。”

隔壁时不时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楚流风这会才好了一些，坐下来喝了口茶。

“我给你弹一曲吧，看你第一次进宫，就紧张成这个样子，以后多来几次就好了。”

楚流风笑了笑，看着永宁，甚至有些温暖的感觉。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

永宁一边弹着，一边低声吟唱着。

楚流风却是感慨万千，世间事，本就是如梦如幻一般，相逢何必曾相识自己和永宁不也是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之人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悲苦，无论你贵为天子王侯，还是一介布衣，相逢是缘，重逢更是喜悦，而重逢也就意味着还会别离，谁和谁又能永远呢

忽然间，曲子停了，永宁站起身来道“茶也凉了，我去帮忙再泡一杯来。”

楚流风回过神来，永宁已经走了出去。

隔壁又传过来低沉的声音。

“我身体从小就不好，到现在也没个传宗接代的，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我走了你就接过来，将来这天下就是你的。”

正是天启帝朱由校的声音。

信王朱由检手有些发抖，听到哥哥的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皇上千秋大业，龙体康健，不要说这些晦气的话，你要折杀小弟了。”信王说完了，狠狠的在地上叩着头。

楚流风透过房门的缝隙看到天启帝朱由校的眼神，痛苦也有些无奈，这两兄弟说的是真心话还是逢场作戏呢。

信王这时还是跪在地上，天启帝朱由校丝毫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天启帝朱由校喃喃的说着，又推开了坤宁宫的侧门走了过来，只剩下信王一个人仍旧跪在地上，还在不停的磕着头。

看到朱由校脸色阴冷，楚流风心中一惊，浑身汗透，急忙站起身来。

忽然，外面传来了永宁的惊叫，还有打斗之声，楚流风纵身就出了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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