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一聚空折柳，不见云停不见风。”

又空又云又风的轻语落入耳畔，碧云拢了衣裳坐起身来，面前站着的还是那个布政司，唯一不同的乃是这人浑然不见先前轻/薄油腻模样，官服穿得周正不说，身子更是躬得极低，道：“下官冯蔼然——拜见云相！”

碧云顺着衣袖道：“若你兄长有你这种觉悟，我也不会过得这般艰难了。”

正式照面就交锋，简简单单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冯蔼然自知落了下风，碧云那话说得太过写意，远比他想搬出昆仑远峰那位高人要好得多。

冯氏一门双杰，身居高位的吏部尚书冯翛然多半做梦都想将他的这个好弟弟，一把掐死！

若晓得此间发生的事，更会不远千里来到邓州将冯蔼然诛干抹净！

碧云整好衣裳预备下床，一时头晕目眩的又不得不坐了回去，抬眼看着冯蔼然，道：“你下这步棋倒是决绝果敢，却不知你预备将你兄长放在何处？一旦我答应归顺你家主子，我必会对冯翛然下死手，绝不留他全尸。”

“这个……”冯蔼然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关道：“兄长行事是有些独断，只要云相答应归顺，我替你一雪前耻便是。”

“冯尚书答应归顺你家主子了没？”碧云一针见血道：“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说说罢，你预备如何处置我。”

就观怀柔不成，冯蔼然仍装腔作势道：“萧主君说了，一旦云相归顺，他便会在陕/西西/安城建立第二个帝都，届时依然许给你丞相之位。若你不愿归顺，便让我寻个机会制造你已身死，随后送你回南疆去。”

“别用归顺这两个字，听着恶心，我若不回南疆呢？”碧云冷笑道：“别跟我装什么善类，你要杀就给我个痛快。”

“其实你的戏份本身足以骗过我，怪只怪——”

碧云有意拖长了尾音看着冯蔼然，对方神色戒备的退后了两步，碧云捉准这个明显心虚的举动，方才卖的关子便不再继续说了。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冯蔼然失去耐性的抛开伪装嘴脸，上手捉了碧云用力摇晃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难怪你兄长能做六部之首，而你只能屈居于一个地方的布政司。”

碧云看着因他一句话就变得凶相毕露的人，落目冯蔼然肥硕脸肉，补刀道：“可见冯翛然常吃素食乃是有好处的，起码他对我的手段还晓得分寸，懂得顾忌陛下。”

“冯翛然那是故作姿态摆给陛下看的！”冯蔼然索性撕掉所有面具，将碧云甩到一边，指天画地道：“当初他考功名的时候若不是得到我母亲倾力资助，那个见钱眼开的大丰朝代会让他这个满口抱负的酸腐之人当官？他想都不要想！更别提大丰朝被灭后他还能被南朝帝王延用！”

碧云拂掉脸上发丝，看着气急败坏的人，道：“可如今身居高位的确实是你那兄长，不是你，一朝天子一朝臣，今上可不是大丰帝王那般昏庸无道之人，陛下就喜欢用冯翛然那种酸腐之人，偏就看不上你这类的。”

这话比先前的更能将人刺激到位，冯蔼然却无端收整表情，阴恻恻的看着碧云，道：“你错了，这会儿你在我手中，我且要好生想一想你的作用，只是将你当做一个床上的消遣玩/物，未免太过浪费。”

碧云躺回床上，手肘撑着腮帮看着对方，慢声笑道：“浪费不浪费的，冯大人若有兴趣，且来试试便知。”

冯蔼然并不喜/男/色，对着床上那人，尤观碧云颈侧与有意/裸/露/肩头露出的吻/痕，沉默着走到床边，冷然笑道：“不曾想那荀冢卿也是个喜好男/风的，敢趁着机会对你下手，一旦被圣帝知道，他这武侯必然会被发落！”

被说成被荀侯睡/了，碧云脑补罢侯爷那张磕碜脸，不由恶寒的抖掉一身鸡皮疙瘩，似笑非笑道：“你只管去威胁一下荀仪试试看，说不定乃有别的收获。我倦了，若没好茶好饭好酒便罢，弄一桶热水进来给我洗漱，随后备些粗茶淡饭给我吃，免得我饿死渴死或膈应这一身脏臭的一头撞死，你的如意算盘便打不响了。”

冯蔼然气不打一处来的揪着碧云长发将人拉近，喝道：“你若敢寻死——我便让你外间的那些属下……不——我会让你的独生爱子给你陪葬！也或者将他捉来，送给别人当个玩/物也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那么个丑货又细骨伶仃的哪里能卖个好价钱。”

碧云惬意的舒展罢身子，不出意外对上了冯蔼然你知道个什么的表情，云相有些哀愁的想，这出戏当真精彩，陛下不能亲临观赏，真是可惜。

冯蔼然走了，密室石门开启又关上，碧云暂时没兴趣研究这密室的机关在何处，安静的躺着，且看冯蔼然出去后多久会安排人进来伺候他便是。

石门开启动静再次传来，两名壮汉将浴桶摆进来倒满热水，搁下干净衣物毕恭毕敬的出去了，碧云坐起身来，十指缓慢叩膝，冯蔼然能将一干事物安排得这般快，看来容卿的心智远比他料定的好——

六年时光，果然没白教，容小卿也

没白白吃了他几年的好菜好饭。

这回高智的云相怕是误会大了，他以为容卿会按兵不动，断不会知道外间已是血海一片，侍卫已不知被杀了几茬了！

冯蔼然阴沉着脸坐在堂中，下方站着两名都司卫所小吏，听罢府中死伤人数，这位布政司第一次露出了惊讶意外表情，问道：“也就是说，那青龙卫将人都杀光之后就扬长而去，不管碧云的死活了？”

其中一名小吏的脸色更加阴沉，连声大人都不叫，直言道：“冯蔼然，这些不是你能问的，你也且别只顾着享受美人温柔乡，云相这般人物也不是你这种货色能碰的。我家指挥使说了，这回分给你的人死就死了，他不会追究，余下的事你且要办好，否则——”

否则如何，这小吏没说，余赠两声冷笑，领着同伴转身走了。

暂罢冯蔼然在人走后一连砸了几个茶碗都不解气，重又往密室而去，且说天色渐亮，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纵跃于邓州府各路民宅上方——

前方那人怀中还搂着一个人也比后面那人速度要快得多，直到离开邓州府城郭来到一处密林，这才将人轻轻搂在臂弯，回身看着一路跟上的人，但笑不语。

莫山石气喘吁吁的落身下来，惊喜道：“少郎君的功法大成了！”

“失火那处何故？”碧嘉谦简言道：“我父亲此番为何出帝都，随行的还有谁？”

“主公因何出帝都属下不知道，这回的主将乃是荀侯。”莫山石回道：“失火那处乃是楚云轩，就是我两个阿妹这几年所处的地方，主公放火……”

碧嘉谦打断道：“不，不会是父亲放的火，准确的说，是父亲借着某些机会令你兄妹重逢的同时，还想干点别的。”

只是不知道他爹到底还想干什么。

“对了，那个……咳！”

莫山石支支吾吾片刻，一五一十将碧云身上有吻/痕的事跟少郎君交代了。

碧嘉谦呐然抬眼，若说他爹借着出行的机会与旧/情/人私会，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但绝对不会是单纯的一解相思。

一念想到借着某些机会一解相思，他不由看向睡在臂弯的容卿，眸中莫名情绪一霎扫空，弯腰先将容卿放倒，随即便将人的衣裳脱了与之换过，挂好遮面玄纱，随后看着莫山石，道：“你且先回驻扎之地，若荀侯问你，你就说主公丢了，你与青龙卫会一力承担便是。”

莫山石纳闷道：“那若主公追究呢？”

“自有容卿扛着。”碧嘉谦面不改色的将容小卿摆出来给莫山石当挡箭牌，看着不远处的树梢，又等了片刻，道：“何人躲躲藏藏的——出来！”

躲躲藏藏的且没出来，莫山石的憨厚脸却因听见碧嘉谦的语声顿生皲裂，他家少郎君方才用的乃是容卿的语气以及嗓音哦！

却说刚刚落脚树梢，脚后跟还没焐热的人因那声清喝吓得差点摔下来，清风纵影的飘出一角蓝色裙摆，有声脆生生的应道：“你是哪个呐！你怎么欺负小小谦呐！兀那你哪个？！给本女侠纳命来！”

莫山石惶及躲开一道从半空扑过来的影子，为啥是个女娃娃！

待瞧见现身人前的当真是个女娃，闷石头忽而觉得这女娃身上穿着的衣裳颜色有些眼熟。

碧嘉谦慢条斯理扣好玄纱玉扣，看着对方，学足了容卿的口吻道：“你又是哪个？你唤哪个小小谦，我家公子便不许你来随便改名。”

莫山石糟心的捂着脸，他家少郎君这是打定主意要与容卿对调身份了？

六年不见，能否求不闹，他主公且会剥了他的皮呦！

容卿这时不嫌乱的醒了，眼前视线乱晃，发觉乃是有个陌生小女郎在摇晃他，并且还拍了他的脸……

等等！

他的遮面玄纱呢！

耳畔这时落入一把暗哑嗓音——

“容卿见过公子。”

正牌容小卿一眼瞅见对他拢袖的这个人，眼中便再无其他，嘴角不自觉张大，对方是“容卿”，他又是哪个？！

公子……

我且去你的吧！

碧嘉谦仗着玄纱遮面，唇角微勾，随即快速将他因何下山的过程简短知会给容卿：“悉知公子奉道虹真人之命下山济世，祁山脚下发生鼠患，还请公子尽快禀明主公，动身前往祁山支援。”

容卿一个头两个大，却不耽误心思急转，也就是说他这顶了他身份的糟心公子是奉命下山的，那……还会回去么？

那小女郎听见鼠患这才想起来正事，连忙拉起容卿急道：“对对对对！小小谦——啊不是——阿谦谦，咱们快点去找你爹求救呐！”

碧嘉谦眼皮一抬，变相替容卿问道：“你又兀那个谁？”

那小女郎双手叉腰道：“我乃你家公子的师兄的亲妹妹，蓝逸霜是也！”

容卿好整以暇看着他家公子作妖，挑眉，那这妹妹的亲哥又叫个啥，你可别跟我说，就是当年被我从楼梯上踹下去的那头熊货！

好在蓝逸霜急着催人，又补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