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域名 https://wap.sunsilu.com xs小说 silu丝路
西元二零一六年三月二十七日,雨。
平安京郊外,神藏山,神藏寺。
“铿、铿、铿、铿……”
这是平安京三月里罕见的暴雨,浓云自东南将天幕压低,明明是晌午整个天地之间却阴暗的仿佛傍晚。狂风卷积着海量的雨水瓢泼而下,砸在寺庙檐宇的红瓷砖瓦上,再顺着其间的沟壑顺流淌下,在沿着屋檐瀑布般倾落。
然而即使外界是再如何恶劣的天象。侧峰峰顶的这座小亭子里仍然一声声的响着打铁的声音。亭子中央是烧红的炭火,一个赤着上身肌肉粗糙漆黑胡子拉渣的人影正挥舞着手里的铁锤一锤一锤的打在钳子夹着的那根被灼烧的赤红的刀条上。旁边的石桌上摆着收藏品级别红泥小炉,上面是烧着的清酒。亭子边缘的位置有黑发的青年人穿着一身漆黑的羽织斜依靠围栏小酌。他坐在顺风处,屋檐倾斜的雨水从他背后洒下,不曾沾染衣衫分毫。
和外面嘈杂的雨声比起来,反倒是亭子里的敲打声显得更有意境些,一声一声不急不缓循环往复,显出一种莫名安静的意味。
“极东土地贫瘠,自古缺好铁。”良久的沉默之后,黑衣羽织的少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忽然开口道。
“所以古时候的铁匠会千万遍的捶打刀条以求伐除其中的杂质。最终锻出的刀刃周身会遍布流云般的纹路,那是一层层打进去的钢铁。”
“但是凡事终究都有个限度,两年之前你就一直在锤那块铁。两年之后你还是一直在锤那块铁,既不修心也不修身。”
少年看着那道打铁的身影,灿金色的眸子中仿佛有天火熊熊燃烧。
“你到底打算锤那块铁到什么时候?”
“……”打铁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将刀条插回了火炉里。走到石桌上直接伸手拿起了那烧着的红泥小炉对着嘴就仰头长饮。
被烧了那许久无论是那炉子还是其中的清酒都是极烫,然而那人却好像毫不在意一样就那么喉结滚动喝了下去,有滚烫的酒液顺着他满是污垢的胡子漏下染着他的脖子一路往下蔓延。坐在旁边的少年好像也丝毫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只是一脸冷漠的看着他。
“我只是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人豪饮之后放下了酒壶,抹了抹嘴之后才发现他双眼极亮,胡须之间的肌肤既不苍老也不干枯,甚至呼吸之间肌肤莹白,居然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人。
“人……”他用沙哑的嗓音对着建长问道。“到底能为了正义牺牲到什么程度?”
“那什么是正义呢?”建长挑了挑眉,抛出了自己手中的酒杯落在石桌上。白瓷的酒杯滴溜溜的打了个圈,滚回到了自己的杯座里。
“你搞清楚了这个吗?”
“我当然知道这个问题,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问题呢?”那人沙哑着嗓音说道。“我最重要的人因为这个东西死了啊!”
“正义就是最终有利于人类这个种族发展的抉择。哪怕这个决定现在看上去再愚蠢、再固执、再负面。只要它最终有利于人类的发展,那么它就是正义。人类把它冠以正义的名字加以推崇、用其以自我约束,来让人类本身得以进步,而非停滞不前。”
“这就是极东人自古以来所谓【大义】的终极。”他厉声断喝,一时之间天地间风雨大作,他明明是站在亭子里却又好像孤立在雨幕之中,脚上沾着污秽的泥,由内而外一片狼藉。
“一代代人像是柴火一样燃烧自己簇拥成篝火,最终照亮前路。”
“噗……”建长靠在凭栏上,闻言直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哪来的结果主义者?张口就来这么又空又大的话,你是什么新品种的中二病吗?”
“那你又要怎么评价什么行为是对人类有益的呢?”他用一种冷漠又嘲讽的语气笑着问道。“就凭你那漏的像是筛子一样的道德观吗?”
“……”胡渣男沉默着,只是死死的盯着他,和建长一样金色的黄金瞳熊熊燃烧。像是有熔金在瞳底煅烧。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根源性的正义,只不过是每个人自己心中的正义罢了。”建长从栏杆上站起来,在暴雨侵袭的亭中和他相对而立。
雨水从厅外被狂风吹进亭中,打在胡渣男赤裸的上身上,吹到少年的身上的时候却只在衣服上掀起波纹般的褶皱,像是浸染不进一样散落在了四周。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正视这个问题?源稚生那家伙哪里是为了什么正义才死的?”建长的头颅微微倾斜,字句中是在询问,面容却毫无表情,却带着凌然的冷意。
“他是为你死的,废物!”
“轰——!”
话语声落下的瞬间天穹中骤然有惊雷落下,闪电在小亭中照亮出冰蓝色的光。滚滚的雷鸣声从高空之上像是山洪般泄落!那是神明敲锤的战鼓!
在闪电照亮的一瞬间胡渣男子的身影就猛地从原地消失了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高速突破了空间的阻隔直接闪现来到了建长的面前。他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因为他的身体就是最强大的武装!那是能直接伸进火炉里抓握赤铁的右手!五指并拢前刺时带起的刀风都能在数丈之外撕破布昂!
然而建长比他更快,一百倍一千倍的快!那人只花了百分之一秒的时间抬手可是就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面他的视线就已经一片漆黑。那是建长盖在他面上的手掌,抓着他的脑袋让他的身体整个凌空打了个旋然后猛地把他的头摁进了地里!
那一秒砖石迸裂其下的沙土都为之飞溅。说到底那只是普通的石头并非是柳洞寺那堪比宝具的地砖,经不起这般暴龙般的摧折。
“所以我就不明白像是你这般毫无意志也无担当的人到底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的。明明是什么都别参和就能收获美好结局的世界啊,为什么非要自己作死呢?本来三个人都能活下来的不是吗?非要死一个才开心?”
建长松开了他的脑袋蹲下来俯低了身子满带着不满的抱怨着。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抱怨国家分配给了自己一个不会挣钱还不会做饭的老婆。
“本来其实我还挺嫌弃和你哥当搭档的。毕竟我老爹两任都是又能干又能干。咋搁我就给个大老爷们呢。但是现在一对比和你比起来你哥简直就是小天使啊。虽然不能干但至少能干活啊,哪像你两个能干一个都没沾到的。还要接着当家教的名义照顾你们家这两个熊孩子。”
“我早就说过【座】我可以让出来了。”被他摁进了地里的胡渣男躺在地上,后脑勺还深深的陷在碎裂的砖石中。若是正常人遭遇到这样的重击早该头颅爆裂可他只是脑袋后面肿了个包甚至连血都没有流。
“你要是动作够快赶在那些外神对这个【座】打注意之前还能自己选人。”那人沙哑着声音说道。“你想要能干的还是能干的都随你。既能干也能干的要是你能找得到也无所谓。反正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显然即使是这样的状态但是他对于被评价“既不能干也不能干”还是有相当的怨气的。因此略带讥讽重复了几遍“能干”这两个字,还加了重音。
“让出来?你居然用‘让’出来这个词?”建长笑的无比嘲讽。“你在想什么啊,觉得让出去是一种屈从吗?”
“自古以来进化者的天职都是两个。”建长冷笑。“一个是对抗【异常】,一个是阻止别的进化者诞生。”
“这种阻止是出于嫉妒吗?是出于自私吗?是出于独占力量的欲望吗?不,是出于爱啊!”
“因为是【潜质者】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获得幸福的世界。因为是被无数人期待了完美结局的世界。因为是充斥着爱和希望的世界。因为哪怕原本有最悲苦的命运也能拥有作为普通人的幸福的世界啊。”
“真以为进化者是什么好行当吗?”建长厉声质问。
“得到了力量就必须去背负起整个世界的因果!就必须去承担这份因果的宿命。可是力量对潜质者有什么意义吗?他本来就已经能获得幸福了啊!”
“所以古往今来的潜质者要么是大执念大宏愿者,守护自己心中的正义万死不辞,平等的去爱所有人。要么是被前代的进化者波及陷进了泥潭。要么就是被外神蛊惑成为了成为了他们手中的棋子被迫卷入了宿命的潮流,以及……”
建长看了他一眼。
“你这种明明已经得到了难得的幸福却仍然贪婪不满的蠢货。”
“是啊。”那人躺在地上,承认的无比坦然。“我就是这样的蠢货。”
“我为了想要拯救的东西去谋求力量……”他躺在地上,黄金瞳忽明忽暗。“然后在力量总迷失葬送了一切。”
“这就是进化者的宿命。”建长冷淡的说道。“你走上这条路之前就被告知过这些的。”
“但是总是会觉得侥幸不是吗?总是会把自己当成幸运的那个,总是会觉得自己是唯一的聪明人。”
躺在地上的人自嘲的笑道。
“你也会迎来这样的结局的。就像是你说的,一切早就注定了,这就是进化者的结局。”
“不,我不会。”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建长从未退让过。
“因为我够强,决定性的强。无敌的强。所以我不会失败的,永远不会。”
“你现在的样子和我当初以为我能是侥幸的那个的时候如出一辙。”
源稚女轻声说道。
“果然人类就是这样愚蠢的生物啊,即使是悲剧就已经发生在了面前,却仍然不知吸取教训,一遍遍的去重蹈覆辙。”
“那是你们不够强,所有人都不够强。”建长也轻声说道。
“但是在遇到比我更强的人之前,我就一直是最强的那一个。”
他说话的那个瞬间天地之间电光闪耀,然而他站起来的那一秒雷鸣亦倒滚回了天穹。乌云都为之撕裂,被浓云遮蔽的阳光刹那间从裂隙之间倾斜而下,周围的雨水折射有七彩的虹光。即使下一秒黑暗就重新愈合,也无法掩盖那一瞬间是怎样惊人的美丽。
“绘梨衣还等着我去陪她打游戏,就先告辞了。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我会再来的,但是现在我不需要一个只会拖后腿的搭档。”
他走到庭边,撑开那把默默放在那里的漆黑雨伞,就要走进雨幕中。
“你等不到那一天了。”然而源稚女在他背后忽然说道。
“我已经从那个座里滚下来了,正在慢慢变回普通人。现在只会绘梨衣一个人还在那个座上了。她现在是真正的月读命了,是真正完整的进化者,行走在大地上的神明。”
建长的脚步忽然顿住了,转过头去猛地望向了他,灼热的黄金瞳在雨幕之中拉出了两道金色的流光。
然而建长却完全没有管他在说什么,面带惊怒的厉喝道。
“你——!”
“她的状态根本就不能去战斗。”
“所以我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而不是等着你翻车死在哪个阴沟里,虽然我真的挺希望看到这一幕的。”源稚女坐了起来,和他对视。
“我原本其实挺恨她的,但是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忽然就觉得她活着其实也不错。”
这一瞬间建长才意识到他眼中的黄金瞳早就已经溃散了。只是一直在奋力燃烧着才维持着光泽。
“所以现在轮到你来做抉择了,想要去保护一切的【神】啊。你不是够强吗?你不是要把所有的因果都担下来吗?”被雨水打的透湿的男人隔着凌乱的发丝望着他。
“是看着那丫头去死?还是让她继续顶着月读命的神名躲在你的羽翼下面,乖乖当个只会打游戏的废柴?”
“橘家最后的继承人。我尊敬的……”他似癫狂似嘲讽的笑了,对着建长露出了一口惨白的白牙。
“素盏鸣尊大人。”
新域名 https://wap.sunsilu.com xs小说 silu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