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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意外的,当建长走进后院的训练室的时候,发现里面只有雷电政宗一个人,雷电龙马并不在。
这位六十多岁的老爷子正站在一截两米多长,手腕粗细,黄褐色,条纹蜿蜒扭曲的枯树干前,拿着一把小刀在上面一下下的轻刮着。随着老人右手的动作,树干上也有些许细微的粉尘在刀刃的擦碰之下缓缓的飘落,落在了老人左手拖着的那张白纸上,渐渐的堆成了小小的一摊。
过了一小会,似乎是觉得刮下来的部分已经足够了。老人家放下了刀,捧着那一小滩黄褐色的粉末,走到了旁边的一个香炉前面,把盖子打开,在里面放入了一个黄铜打造的小模具。再用一把小毛刷把那些粉尘刷到模具里面,用金属拍子稍微拍平整之后,把模具拿了出来。就在香炉里面留下了一个一笔写就的“福”字。
然后老人拿出一只细长的火芯伸到香炉里面,把那“福”字的一角点燃。粉尘燃烧顿时开始向上笔直飘散出纯白色的烟气,盖子盖上之后,仍然还再通过金属盖子上面的缝隙向外飘散,萦绕在这个房间之中,带着特殊而悠长的香气。
极为特殊……异常特殊……
“看出来了吗?”
直到这个时候老人才好像终于腾出手来理会藤丸建长。雷电政宗做完这一切之后走到桌边拿起一条毛巾擦手,然后才慢慢悠悠的对少年问道。
“爷爷这是在焚香?”被晾了半天的少年脸上露出了苦笑,但是瞄了几天摆在桌子上的那块截木头眼皮下意识的挑了挑,也没敢继续往下说什么。
猛人啊……太生猛了。
焚香所用的沉香极贵,有软黄金之称。即使不算那少数几种被炒作上去特殊品,大部分品质上乘的沉香价格也确实能和黄金比肩。但是雷电政宗所用的那块木头……
“嗯。”老者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对少年认识这种少数富人玩的把戏感到奇怪,但是似乎建长所说的也并非是他期望的答案。
因此他直接转移了话题,上一句还在闲聊下一句就直接单刀直入。思维之跳跃让建长都感觉自己更不上老人的脚步。
“谈谈吧。你对这次演武,感觉怎么样?”
“总体感觉很好吧,没看到出什么差错。您是想问哪个方面。”于是少年的笑容越发的苦了,含糊了一句之后,试探着反问道。
“你说没有什么差错,意思就是也没什么亮眼的地方对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然而老爷子却好像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试探的意思,直接斩钉截铁的对他只是含糊一下的话语自顾自的做了解读,把建长一句还算得上是褒义的说法直接改成了批判。然后用一句“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把建长所有试图解释的话语全都憋了回去。
他都说了“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了。藤丸建长还能怎么解释?意思是他的看法不对呗?
于是少年只能陪着脸讪笑。
“那你觉得龙马。”老者擦完了手,转身走到了旁边书桌的后面,提起笔开始在上面的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好像只是随口一说那样抛出了一个更爆炸的问题。
“在这次演武里面表现的怎么样?”
“……”
不是,这种奇葩问题……你让藤丸建长怎么答?这就好比校长跑到你面前问你们班主任课上的怎么样,别说本来课就已经上的还可以了。就算是真上的有问题——你还敢挑什么毛病不成?
神州尚且如此更别说这是等级制度更加森严的极东了。就算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前辈”,建长都没法说什么,何况雷电龙马既是他老师又是长辈。
“爷爷您问反了吧。”少年苦笑。“您应该朝老师问他觉得我的表现怎么样才对。”
对于这句话老爷子只是从低头写字的姿态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藤丸建长,似乎对他这样耍滑头很是不满。
“按照龙马他原来的安排。”老爷子放下了笔。
“第一天上午的热场他安排的是木下秀吉,他是一位强六段,面对那些三四段的小孩子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下午他安排的是神谷剑心,今天三十七岁,是一位巅峰七段。正处于一生中战力最巅峰的时期。”
“这个安排也没什么问题。”少年弱弱的说道。
虽然听到这里藤丸建长大概已经明白老爷子不满的地方在哪里了。但是他还是十分努力的在装傻,试图把自己从这个问题里面挣扎出去。
“那我换个问法。”然而老者好像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好像今天一定要逼他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如果换你在他的位置。”老者冷笑了一声“你会怎么安排?”
“……”少年不说话,只是苦笑。
“是,这种安排看上去确实很合理。最合适的位置就挑选最强的人去嘛,没什么毛病。”老人嘴角轻挑。
出于和稀泥的想法,藤丸建长这个时候真的很想出声附和一下。
但他没敢。
“可他才是雷电道馆的馆主!他也是七段!也才四十岁出头!”果然下一秒老人就瞬间变了脸色,低声怒喝道。
“别人来踢馆,他为什么不敢站出来?!”
“剑道家剑道家,他首先是个武者!武者就是要迎难直上面对自己的磨难!而不是躲在别人的身后和别人谈笑风生!”
是了。
挑选道馆里最强的人去迎接踢馆,最合适的人去做最合适的事情。这个道理在哪里都讲得通,在哪里都是合理的做法。
但是唯独在这里,它讲不通。
因为剑道压根不是什么讨论“纸面”的行业!压根就不是什么衡量敌我赢面再去战斗的东西!如果是的话那双方压根就不要战斗拿张纸算一下哪边赢面大,然后弱的一方直接引颈就戮好了。那还真刀真枪的打什么?
哪怕刚入门的小孩子都知道剑道根本不存在什么绝对的强弱,胜负之在瞬息一念之间。哪怕是真的不到一成的赢面也要上去搏杀,也要相信自己能把握到那十分之一的机会将敌人斩于刀下!就是要去迎面击破所有的困难,在任何阻碍面前都要勇往直前!把南墙都给他撞穿!
这才是剑道的精神!这才是武者之道!
这才叫强者的心!而不是自矜身份!不是在打之前就想好输完之后要怎么摆风度!那你怎么能去赢?!你怎么配去赢?!
你雷电龙马手上拿的是竹刀!又不是真刀!你到底再怕什么!
“所以您要我去打了一整天。”少年叹了口气,话都说到这里也没有他装傻的余地了。
“其实您根本就没觉得我一直能赢,只是觉得我有差不多七段的实力了,不会输的太难看。您是拼着整个雷电道馆丢人也要告诉老师,连我这个小孩子都能做到。你也应该去做。”
“不,我是觉得你一直会赢。”然而老爷子忽然说出了一句让少年有些意外的话,但是却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延伸。下一句就把话题拉了回去。
“但是其他地方你没说错。”
“但是他雷电龙马看到这些是怎么想的?”老爷子冷笑,按在桌子上的手都在气的发抖。
“他直接就承认你比他强了!以为我让你出场是想要招你入赘,想要直接把雷电道馆交到你手上。”
“所以那天晚上他那么坚持要拉你要去宴会上露面。宴会解释之后就在和郁子讨论给你和芽衣订婚的事情。第二天上午的真刀演武他还想让你上只是被我拦下来了!”雷电政宗气的满脸通红,呵斥的时候吐沫飞溅。
“你信不信就这么下去过几年你稍微大一点点他就能馆主位置让给你?你信不信你二十几岁的时候他就能让你接任馆主?!”
“挨了骂就直接躺下?被人推倒了就平躺任草?”老爷子把桌子拍的“砰砰”直响,看的藤丸建长的眼皮一阵阵的跳,生怕什么东西就被他拍飞了砸到他脸上。
“他的心气呢?他的血性呢?!照这样下去他一辈子都考不到八段。他居然能有七段的段位简直是剑道界的耻辱!”
“我和芽衣……”
虽然老爷子这样吐沫飞溅骂自己老师的样子确实很恐怖,但是再怎么耸有些问题还是必须要说的,少年弱弱的举起手,试图插进去解释一些事情。
“你们的事情我不管。”然而雷电政宗直接大手一挥。“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年轻人自己解决。”
“多谢爷爷。”藤丸建长闻言大喜,知道有这么一句话刚刚里面那些“入赘”、“订婚”之类的事情全都胎死腹中了。
“都直接叫我爷爷了。”被这么打了岔老爷子的气也转移了不少,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面前的这个少年。
“算了,这些事情和你说也没用,他毕竟是你老师,你也说不了什么。”老人平静了一点之后叹了口气。
“龙马被你父亲压了一辈子,你父亲当年之耀眼恰如你如今。在这种情况里面长出来的剑客。没有心气也不能全怪在他的头上……”
“虽然绝大多数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似乎是仍不解气,老人随后又气冲冲的补充道。
建长能说什么呢,建长只能苦笑。建长觉得如果这是一本书的话读者都要骂作者只会写苦笑了,但是建长觉得作者也很委屈。
“……以后你有时间……多带希儿到这边来看看,和这边接触接触。”
安静了一会之后,老人的神情忽然变得平静起落,转移话题的时候,甚至流露出少许落寞的神色。
“嗯嗯。”
这种事情建长自然是满口答应。反正这个时候别提他老师的事情就好。这种问题他是真的没话说。
“……要是可能的话,最好能搬过来住。你们三个现在不都在圣芙蕾雅吗?上下学也方便。”
然而没想到老者的话还没说完,下一句就直接爆掉了他的预期。
“这个有些为难呢。”少年的嘴角抽了抽,但是态度仍然很恭敬。“父母刚去世那么困难的时间我们都熬过来了。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了,也就不叨扰了。”
“其实我那个时候就想让你搬过来的,但是那个时候芽衣也和家里闹腾。自己家的事情都没解决,怕把你们接过来看到会尴尬。”老人叹了口气。
“没事儿的,都已经过去了。我和希儿现在生活的挺好的。”少年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只在心里祈祷希望这位老爷子别再语出惊人了。
“现在是挺好的。”然而老爷子瞥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让希儿和这边熟悉一点。万一哪天你出事了,她也有个照应。”
“……”
此话一出藤丸建长差点没给自己的口水呛死,感觉自己内心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不是,有这么说话的吗?
但是冷静下来之后他还是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脸上阴晴不定变换了许久之后,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我两家是世交。”然而老者看着他。“你祖上三代出了三位进化者。”
“所以没道理我不是对吧?”少年的嘴角抽了抽,这种理由真的是无法反驳。因为他真的是。
“还有你的剑术,暴露的太明显了。”老爷子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角。“北辰一刀流的真刀剑术只有三家古流正统有传承。另外两家都在东京,你就没接触过。我们又没交过你。你怎么会的?”
“……”
“还有你的对局习惯,从小你就不肯让任何人在对局中碰到你的得分区。如果是竞技剑术压根就没有这种必要,只能表示你把每一场对局都在当成真正的生死搏杀在看。综合这两点,说明你从小就在用北辰一刀流的竹刀剑术逆推真刀剑术,最后得到了那种似是而非的‘北辰一刀流真刀剑术’,并且时刻准备杀人或者被杀——正常的小孩子哪会有这种想法?”
不,其实我的真刀剑术是上辈子雷电芽衣教我的,确实是北辰一刀流的正统。似是而非是因为我从适应战场的角度加了改进。
建长在心底默默吐槽道,但是并没有真的说出来。
这又不是数学题。人家都已经把答案猜出来了,纠结过程还有什么意义?
“那根木头。”老人朝一开始的那个位置歪了歪头。“认出来了吗?”
那根枯黄色,两米多长,手腕粗细的木头。
“来头太大了,很难认不出来。”少年苦笑。“世界树枝丫做成的枪。找遍神话都找不出第二把。”
冈格尼尔,也被称作大神宣言。传说中的因果律武器,一旦投出就必定会抵达的永恒之枪。就算在所有的神话体系之中,这也是最高档次的超级神器。
不过连枪都被人做成沉香了,本人……本神怎么样也可想而知了。虽然不知道是哪个世界的奥丁。但是想来老爹老娘当年也是一等一的猛人。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我也不叮嘱你什么了。”老人点了点头。“你也不用担心其他方面的事情,龙马年纪大了以后雷电道馆会交到芽衣手上,也别有什么负担。”
“我还以为……”少年愣了一下。
“以为什么?”老人撇了他一眼。“以为我不喜欢芽衣?”
就您一直那态度……都不给芽衣在自家道馆练剑……我是真看不出来您那里有让她接班的意思啊……
建长腹诽。
“再怎么样她都是我孙女。”然而老人却好像是听到他心里的想法一样,淡淡的说道。“就算她很多事情做的很离谱,她也是我孙女。”
“是。”虽然今天心里面已经不知道各种翻滚了多少遍,但是老人都把这种帅气的台词说出来了,再怎么想吐槽建长也只能乖乖点头说是。
“你父母去世那年……芽衣没回来。”老人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也别怪她,是我们没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他父母去世是两年前的事情,那一年他国中刚刚三年级。而雷电芽衣在他的世界中消失了整个国中三年。
“那几年她到底去做什么了?我有点好奇哎……”
然而听到这句话少年只是啊哈哈的笑着,但是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摆着一脸“没关系没关系”的样子反问着。
那是他这一生最落寞的时候,但是他从出生开始就在一起的挚友却不在他身边。如果不告而别没有后续也就罢了。可是父母去世一年后他带着几乎崩溃的希儿终于从困境中走出来之后……却又忽然冒出来了?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放在一起看完全就是迁怒。但是就当他是迁怒好了。虽然面上从未说什么,但是他心底里还是有个心结。
原本这种久别重逢该是经典的男女主剧场。可虽然两人仍然还是好友,虽然建长满嘴嚷嚷着要开后宫,虽然仍然坚持他会守护她。但是心里却从未对这个女孩有什么其他方面的想法。
就算不算迁怒的部分不告而别本身也是很伤感情的事情吧?他也没有就真的对女孩甩什么脸色吧?只是没那么喜欢了,这不过分……吧?
“……”
老人看少年这副模样就知道建长并未把他的话听进去,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
“《Snow & Reindeer》,《雪与驯鹿》。”老人转身打开了旁边一个柜子,摸出了一张包装完好的CD出来。
建长看到那个CD直接就愣住了。即使封面上的那个贝斯手染了发化了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是谁。
“这是她两年前发的专辑。她一个人跑去江户川念了国中,每个月她妈妈偷偷塞钱给她生活。课外时间跟校外的人组了乐队,做的是Metal rock,金属摇滚。”
“……”
具建长所知老人其实是不会英语的,但是无论是刚刚那句“Snow and Reindeer”还是“Metal rock”都说的字正腔圆。看来虽然明面上各种闹翻了,但是暗地里老人也没少关注这群搞金属摇滚乐队的女孩子。
“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国中生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什么的。”有心结归有心结。作为好友这个时候他还是要帮少女说话的。
不过他算是知道老爷子为什么对芽衣总是那个表情了,一个传承好几百年的剑道家族的独女。所有人都期待着她能超越先辈继承家业的时候,却一个人离家出走跑到外面去搞乐队?
梦想和现实吗……还真是老套的话题呢。
“其实原本我都已经准备支持她了。还是那句话,毕竟她是我的孙女。”老人家叹了口气,说出了让少年满是意外的话语。
“但是高中她却忽然又跑回来了,说不搞乐队了。这算是什么?她当初离家出走的勇气呢?拿出来接着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啊!”
老人的话语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都不知道是谁把她教成了这种会半途而废的样子。”
“……”
是啊,从老爷子的角度去看,也很悲哀吧。
雷电政宗毋庸置疑是一个最正统的武者,有着坚定的武者之心,击破困难如同劈山烈海。可是老了却看到了一个挨了骂就躺下的儿子,一个做事半途而废的孙女,唯一看好的一个徒孙,还好死不死的是个进化者。
这种事情建长能说什么呢,他什么都说不了。
他父母强到能把奥丁的枪强抢过来做成沉香给老爷子烧着玩。可是最后也忽然有一天就没了只留下一双未成年的儿女。就算是他自己也是能手撕魔女枪杀qb的狠人,但是在这种问题上他也不敢站出来说那以后雷电道馆就由他来继承,其他人就随他们玩去。
就算他玩的是无敌流,注定迎来一个HAPPY END。那他也有许多比继承道馆这种事情要重要的多的事情。
“这张CD你拿回去听吧。”老人摆了摆手,示意少年可以离开了。
“还是那句话,有空多带希儿过来走动走动。不说其他的,让那孩子和我们熟悉一点总是好的。”
“是。”少年点头,走上前去拿起那张CD。转身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望身后看去。
他看到雷电政宗坐在书桌后面,也同样在默默的望着他。
须发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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