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尖锐的玻璃碎片，随着跃至地面的一瞬，深深扎进皮肉。

伸出手，男人利索地拔掉陷在皮肉里的玻璃碎渣，随手扔掉，脸上手臂上的血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夜晚的风，吹得慕南风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不远处的前方，恰好可以看到一名身形瘦小的青年，跌跌撞撞地在寒风中行进着。

青年的身形实在是太瘦小了，吞噬人心魂的黑夜，很快便将那渺小的身体湮没得几乎不见，慕南风鬼使

差地，悄悄跟在了身后。

挂了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来往的车辆呼啸而过时车速很快，快到可以轻易夺取一个闯红灯行人的生命。

时简站在路边，眼看着前方绿油油的交通灯变成了艳丽的红，脚下的步子像是被恶鬼缠上一般，往马路中

间走去。

好想……任性一次啊……

【呱呱呱，呱呱呱，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口袋里，稚嫩童音制成的手机铃声像一把无形的手，倏地制止了青年继续向前的脚步。

时简脖子僵硬着，低头看向自己的口袋，手指在犹豫几秒后，终于还是拉开衣服拉链，掏出手机。

这是时简给叶小问设置的专属铃声，因为通常叶小问给他来电话，十次有九次都是因为啾啾。

马路上，一辆大卡车驶来，开了双闪，刺得时简眼睛恍惚，脚步下意识地退到马路边。

深吸一口气，还是按了接通键。

【粑粑！】

通话时长刚刚滚动到1秒，电话那头，一个稚嫩又焦急的小奶音就直接钻进了时简耳里。

脸上突然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般的疼，时简像个大病初愈的病人，死寂的眼底倏地恢复了光亮，剧烈地颤

抖起来。

毫无征兆的，一颗一颗无声的泪水像是被打了催泪剂，无声地砸了出来。

就在刚才，一念之差，他竟差点把小家伙忘了，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粑粑，粑粑，你在吗？】

明明是自己最想要听到的声音，可此刻却成了最心疼的话语，时简没有说话，悄悄蹲下来，用另一只手背

堵住嘴巴，牙齿咬上手背，这样懦弱的哭泣声就不会被小崽子轻易听清了。

【粑粑，你什么时候回家鸭！】

啾啾捧着叶小问的手机，尽管知道这样看不见时简，可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手机

屏幕，憧憬着，也渴望着。

深深地呼出一口热气，青年抬头看向一眼望不穿的黑夜，用尽量温柔的嗓音，亲切道：“爸比今天可能要

晚点回去了。”

【又要很晚吗？】

“嗯……啾啾要按时睡觉，不要踢被子，不要吃太多，不然会生病病的，知道吗？”

小家伙拉耸着小耳朵，声音变得有些失望了：

【窝最近没有生病病，爸比阔不阔以不要那么辛苦了，啾啾想听爸比讲故事，叶小叔叔老是给我讲从前有

座山、山里有只喵，小喵喵给小狗狗讲：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只喵，小喵喵给小狗狗讲：从前有座山……啊啊

啊啊，这个故事好长，啾啾不喜欢！】

“咯……”啾啾埋怨时说的话太可爱，时简原本冰冷的身体好像一下子被捂得暖呼呼的，忍不住轻笑起来。

“爸比明天晚上，一定给啾啾讲故事好不好？今天太晚了，啾啾先睡觉，等明天醒过来，爸比就在你身边

了。”

【一定要睡一觉才可以见到爸比吗？】小家伙将信将疑。

“所以你今晚一定要好好睡觉。”

【唔……那好吧。】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充满着许多奇妙，天真到轻而易举就能糊弄过去，时简最后隔着电话跟小崽子做了飞吻

后，挂断了电话。

望着早已结束通话的聊天记录，时简看着看着，深深吸了口气——

【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吧，狠狠给了你一巴掌，把你推进深渊，可家人还是能给你热爱这个世界的勇气。】

擦干脸角滑下的泪水，青年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站起来的时候，脚下忽然一轻，又直接一屁股坐回了地

上。

手掌触到地上，是一小滩湿漉漉黏糊糊的液体，还是温的。

“这是……”

时简把手上摸到的液体凑到鼻子边嗅了嗅，才发现，是血。

深色的裤子，几乎看不出血液渗出的血色，直至渗透在地上了，才能看出鲜红艳丽的颜色。

是……

时简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