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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中除了李瑞钦仍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出神,其余人都慌忙站了起来,令狐绹忙笑道:“坐下,快坐下,今日都是多年知交,把酒言欢之时不可拘礼,来,‘将进酒,杯莫停,’定要一醉方休!”他完一干而尽。
众人便也举杯一饮而尽。歌女一曲歌毕,李瑞钦这才抬起眼,见大家都喝了,遂一口饮干了杯中酒。歌女还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却不耐烦再听歌女唱曲,挥了挥手想让歌女下去,乔脆生生的嗓音却响了起来:“再唱个《江南》吧!”
歌女如获大赦,忙重整弦轴,重校音声,很快一阵清悠婉转的乐声如出山泉水叮叮咚哓响了起来,李瑞钦便也不再话,宁国嘉许地看了乔一眼。
座中吏部裴郎中笑着举杯站了起来:“今日真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又逢贤主嘉宾,王子安《滕王阁序》中曾言‘四美具,二难并’,大人之宴当真可以是与之并提了!”
宁国被他这一比却自觉惭愧不已,滕王之宴可是聚李唐之精英,如何能比?她还未发话,李瑞钦已向周围四估:“方才好像见你准备了投壶?寡酒正无味,令狐,比试一下?”他看向了令狐绹。
宁国早已叫人备了各色宴饮中的游戏器具,伺宴之人一听,也不待吩咐,顷刻就将投壶等器具在厅外布置齐当。乔眼尖,早已离席下到园中,掳袖揎拳地掷了几下,令狐绹见了亦手痒起来,离座笑道:“绢儿投壶最是高手,看来这子也喜欢。”
李瑞钦方才不知不觉中喝了不少酒,一把将正投射得有趣的乔拎了起来:“让我来!我现在的水平比绢儿好多了。”
乔不满地嘟起了嘴,还要与李瑞钦抢,林福忙上前笑着抱住了他,附耳了好几句什么,他这才兴致勃勃地跟了林福离开。
见一干达官贵人都摩拳擦掌的准备较量,连方才被冷落的歌女也振作精神调弦奏乐助兴,李义山只在笑着在一旁看了一会。因一直要忙于刻苦攻读,“雅歌投壶”这种趣事是自家贫的他很少参与的,故他很不擅长。令狐楚在世时,令狐府中的家宴他参加过不少,但现在的气氛与当年已大相径庭,他不由有些落寞,独自在园中游览。园中的牡丹尚开得不盛,但品种都很名贵,颜色非紫即朱。其中一朵紫色的牡丹让李义山看得入了神,那花虽只半开半放,却已是层叠饱满,异常的娇艳诡媚。想起初次看到牡丹那日,亦是初见华阳之时,他不由痴痴地站在那儿,泪水盈上了眼眶。
“你现在还好吗?”一个清柔和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不用回头,那个声音也让李义山的心猛然一颤,他拭去了脸上的泪,回过身来一个长揖:“很好,公主可还好?”
宁国的目光微微环视了一下身旁:“别再称我公主了。”她叹了一口气,也去望那朵牡丹,眼中有些泪光莹莹,“今非昔比,时移世易,世事早已矣。”她的声音里掩不住的凄凉。
“妙真——”李义山也曾是能言善辩、口若悬河之人,但如今却一句劝慰的话也不出来。眼前的宁国早已不再是那个清纯爽朗、明眸鲜妍的女孩,雍容华丽的装裹遮不住她眉黛秋波中的点点愁容,他们早已不复有初识之时欢愉的容颜和心情了。
静默了半晌,宁国终于抬起头来温婉一笑,相见时难别亦难,她现在比谁都更能体味这句诗的意蕴,他们相见一面何其之难啊,她望向李义山道:“你不用劝我,我早已看透世事了。你从前的心情我已能明白,……”她本想也能明白他现在的心情,但又顿住了口,玉溪一向清高骄傲,不愿被人轻视,更不喜受人恩惠,她转了话题笑道,“你的夫人——,今日她为何未到?”
李义山心中叹了口气,他那个名唤作“白老”的孩子已随白老而去了,第三个孩子两个月前呱呱落地,但王晏媄孕中操劳过度又兼伤心,生下这个孩子后身体仍然虚弱得很,直至现在仍下不了床,正让他很是揪心。但他知道宁国举办今日之宴不容易,他不想拂了宁国的心意,也不想扰了她的兴致,便摇了摇头,轻声道:“她近来身子不大好。”
“哦,”宁国见他眉头紧拧,便不再问下去,但是她心中还有一件事,遂从袖中取出一物,轻叹了一声道,“此物是绢儿临出塞前交与我的,嘱咐我一定要交还给你。”
李义山接过来看时,正是母亲传与自己的鹦鹉银簪,他送给宁国,宁国又转交给华阳,但华阳故后它便失踪了,自己已有十余年未见过它了,却不料兜兜转转又通过宁国的手传回到了自己手上!只是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今非昨,他控制着自己不开口问询它的经历,垂下眼克制着心里的痛楚。
宁国何尝不明白李义山的心情,她自己心中亦有不肯去正视的猜疑,顿了一下方道:“绢儿并未如何得到此簪的。”其实这几日她也很犹豫要不要将它归还,她担心再掀起玉溪心中疑惑,而此时的令狐兄妹无论是谁,玉溪都不要再追究的好。
李义山点零头,这几年的贫困交迫已将他心中的执念一点点磨得湮灭了,记得离开华阳时她曾反复自己,“有些事情一定不要去追根究底”!华阳必是早已料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反复叮咛望他珍重自己,不必顾念着她,华阳一直就比他更清醒地认识这个世界!
世事斗转星移,昔人不在,曾经的美好如今只余回忆,曾经的愿望皆已成空,宁国能深深体会到此中之味!见李义山伤心难禁,宁国劝慰道:“华阳年幼历尽磨难,所以总是比我们更能明白人世中的坎坷。”她望着眼前的牡丹花又想起了一事,“华阳还有一遗物,我久留身边并不合适。”
宁国转头招来墨兰,吩咐她去将那幅春日牡丹的绣画拿来,出嫁时宁国将它一起带进了令狐府。墨兰去后不久,盈霜竟自己匆匆赶了来,心地看了看宁国的脸色,回禀道:“夫人,上次老爷夫饶嫁妆都要妥善保管,故那幅绣品我已经将它送去装裱,此时恐怕——尚未完好。”
盈霜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已有好几次了,宁国明白必是令狐绹不愿让自己触景伤情,嘱咐过她不要给自己看。宁国微笑道:“老爷的心意我明白了,但这幅画应归原主,送还故人也了却一桩事。”
盈霜听了只得离去,半晌方取来一卷卷轴,恭敬地递于李义山,他接了过去,见包裹得严实,故也并不打开。但宁国却盯着卷轴,自从命春瑶将它放好后,她就没再看过它,此时却极想再看一下,终于叹了口气道:“不知能否让我再看一眼。”
宁国的语气中有些悲凉,李义山沉吟了一下,故作玩笑道:“又耍孩子脾气了,又不是没看过!”
宁国转头去看眼前的牡丹花株,轻轻摇头叹道:“我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它了!”
李义山默然,只得心翼翼地打开卷轴,缓缓展开绣品,往事历历再现眼
前。也是这样的艳阳,也是这样的牡丹花开,可那大好的时光,大好的岁月,那些青春,那些欢笑,却永远不再!当辨认出“华阳绝笔”几个女书字迹中的“华阳”两字时,想起曾经与华阳共度的短暂时光,想起华阳那极单纯却不可得的期望,想起华阳对自己无尽的依恋,他的心中一阵绞痛。
宁国再次看了一眼那些栩栩如生娇艳无比的牡丹,曾经的时光早已随水东逝,可华阳高超的绣技却让那些美丽的生命栩栩如生,华阳自己却已然作古,初作此画的玉溪也挣扎在有才难施有志难展的落泊之郑人和画比起来,仿佛还是这画的生命更能持久,是不是有些讽刺呢!要是云机道长在这里,她一定要认真地听他解释一下其中的道法真义!
转眼看见一大滴泪正从李义山眼中滚下,他虽竭力克制着自己,宁国仍感到无比的愧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极可能出于自己的丈夫——如今高居庙堂之上的令狐绹,并且他还在斡旋操控着,想让李义山成为一个因生存终日奔波劳碌、不得不辛苦一生的平庸之人。而归根结底玉溪的所有不得意,都要归于自己!宁国强自振作精神,想出几句安慰的话语,但心中的悲酸苦辛让她一句话也不能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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