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和陈乔随着这个叫艾莲娜的女人快步走向她家, 原来他们就住在一条街，只是一家在街头，一家在街尾。难怪她会知道自己是中国的。

随着几人的疾步行走, 与她家房子的距离越来越近, 一阵阵孩子尖锐的无助的哭声越发清晰。

在这里管得很严, 孩子这么哭，随时会被邻居举报，随即就会有专人过来查看。

艾莲娜已经和丈夫跟周围的邻居解释过了, 但是孩子这么哭着，一方面是吵着邻居休息，另一方面是孩子嗓子都要哭哑了，夫妻双方心疼不已。

到了艾莲娜家, 她家门虚掩着，她加快步伐去开了门。

进门, 陈乔看到的是在男主人怀里哭得东倒西歪的女孩，以及坐在地毯上看着父亲和领养来的妹妹的两个男孩。

一个看着有七八岁大，另一个才四五岁的样子, 而被抱着的孩子更小, 看着也就三岁左右。

“谢天谢地, 你总算回来了。”丈夫长叹了一口气。

女儿很抗拒他们，不管怎么哄都不行。

如果由他去找陈乔的话, 对方一定会很警惕, 所以出于礼貌和可行性，才让艾莲娜去找。

陈乔带过小孩，她小时候，只要没在上课，都是在帮妈妈照顾弟弟, 对怎么带小孩，怎么哄小孩还算是比较有心得。

她想，这个小姑娘也许是害怕了。

她在这里语言不通，而且人们的长相都和她从前看到的不一样。

陈乔从埃斯曼手里接过孩子。

她已经哭得抽搐起来了。

“小可可，怎么了？”陈乔用普通话问她，小孩的中文名叫张可，小名可可，这是陈乔在艾莲娜手机上看到的，福利院院长写的信里面的内容。

小女孩听到熟悉的语种，从哭泣的空闲中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女人。

“走，走！”她说着方言，听着像是西南地区的语调。

她死死搂住陈乔的脖子。

“走，我要找院长妈妈，我要找院长妈妈。”她双腿夹着陈乔的腰，像是水蛭一样黏在她身上，力量大到陈乔不用抱她，她都能死死依附在上面。

果然是想“家人”了。

对她来说，院长就是她的妈妈吧。

陈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乖，不哭了。”

小女孩不达目的不罢休，还是吵闹着要回去，要找院长妈妈。

“这是你的新妈妈呀，你看看，你哭了她多心疼你。”陈乔抱着她，让她能看到一脸担忧的艾莲娜。

“她不是我妈妈。”小姑娘抽抽噎噎，一句话说了半天。

“她是你妈妈，而且她会比院长妈妈对你好。”陈乔说。

小女孩会想起在福利院，这个女人给了自己一个新的娃娃，还给她梳头，她对自己是挺好的。

可是她长得和自己一点都不一样，她说的话自己也听不懂，他们把她从院长妈妈身边带走，她只想要院长妈妈。

“你想，院长妈妈要照顾多少孩子，除了小可可以外，是不是还有很多小朋友。”

小女孩不说话。

“可是新妈妈只是可可还有两个哥哥的妈妈，对吗？你看，坐在地上的就是两个哥哥。”陈乔抱着她看。

她逐渐停下哭泣，仍在抽噎。

“在这里，妈妈会对你很好很好，可可想要什么，妈妈都会尽力给你买，可可有什么想要的吗？”陈乔循循善诱。

小女孩真的开始想，自己有什么想要的。

她想要的好多好多，她想要超大的棒棒糖，想要玩具小汽车，想要一套蜡笔，想要白纸画画，可是她不敢说。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小孩子不可以跟别人要东西的。

“可可最乖了，想要什么，跟阿姨说，阿姨告诉你妈妈，她一定会给你的。”陈乔找到突破口。

小女孩许久都没有回话，最后才怯弱着用气音说“蜡笔，我想要蜡笔。”

“好，阿姨这就跟你妈妈说。”

陈乔立刻转达了小姑娘的意愿，小的那个哥哥一下跳起来。

“我有一套蜡笔，去年圣诞节，圣诞老人送我的！”两个小男孩噔噔噔跑到楼上去，很快拿着一套蜡笔和绘画本下来。

两双圆圆的大眼睛仰望着陈乔。

陈乔看向小可可，她已经没有刚才贴得这么紧了，埋头在陈乔脖子里看着两人。

“这是你两个哥哥，他们说把这盒蜡笔送给你，可可，把蜡笔接过来，然后跟哥哥们说谢谢吧。”陈乔低声说。

小可可犹豫着，终于伸出手。

陈乔抱着她半跪在地上，让她能和两个小男孩同一水平线。

这套蜡笔是小可可看到的，最豪华的蜡笔。

竟然有七十二支。

比福利院里她一直想要的那套二十四色的还多。

而且还有一个很漂亮的绘画本，一打开，纯白的纸页没有人用过。

“喜欢吗？”陈乔问她。

小可可点头。

“喜欢就好，以后有什么喜欢的，想要的告诉妈妈，她都会给你，哥哥们也会好好照顾你，还有爸爸，被人欺负了有哥哥和爸爸帮你出头。”

小可可看了看身边魁梧得像是大猩猩的男人，捏紧了陈乔的衣领。

“可可，下来吧，你这样拿不好蜡笔，等下要摔坏了。”陈乔引导她自己站到地上。

可可犹豫了一会儿，自己站在地上，手里抱着纸笔，仍贴近陈乔的腿。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会说普通话，只有她说的话自己能懂，只有她长得和自己一样。

小可可不敢离开她。

“没事，咱们到那边去玩，你可以在绘画本上画画，阿姨在这陪着你。”陈乔说。

她牵着可可走到茶几边上，可可把绘画本放在茶几上，蜡笔打开，但是不敢用。

她从没有用过这么好的蜡笔，怕弄坏了被骂。

陈乔坐在她身边。

她终于完全安静下来。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慰。

两个小男孩也去拿了纸笔，陪这个新来的妹妹一起画画。

三个小孩霸占了整个茶几，一人占一边。

其实这个点他们都该睡觉了。

只是因为妹妹，他们不愿意去睡，想陪着她。

“感谢你乔，没有你今天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艾莲娜感激地说道。

陈乔摇摇头，“没事。”

“她可能只是有点害怕，毕竟还小，一个人到了陌生的地方，也不会说英语。”

“嗯，我们知道，以后我们会慢慢教她说英文的。”

“嗯，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叫我。”陈乔说。

埃斯曼给几人都倒了水，给三个小孩倒了牛奶。

玻璃杯慢慢推到小可可面前，她警惕地看着这个大男人。

“喝。”埃斯曼笨拙地用给她比划着手势。

张可下意识看向陈乔，希望她能给自己翻译一下。

陈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张可明白这个男人的意思，于是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嘴唇上染上白沫。

一个哥哥用纸巾给她擦了一下。

“以后会好的，她慢慢就会习惯了。”陈乔说。

“但愿吧。”艾莲娜看着自己和谐相处的三个孩子，有些满足。

等张可画完画，给陈乔看。

她画了一个小房子，一棵小树，一个圆圆的太阳。

陈乔夸她“真棒。”

她的养父母也轮流看了，夸她“爱丽丝，真棒。”

这就是张可的新名字，她以后就叫爱丽丝。

她两个小哥哥，一个画的是飞机，一个画的是他们一家五口。

爸爸妈妈，哥哥弟弟，还有新来的小妹妹。

张可看着哥哥们的画笑了。

小孩有玩伴就能忘记大部分烦恼，哪怕他们语言不通，可是小孩总有共同之处。

他们的身体都很小，没有攻击性，他们喜欢的事物大多相同。

喜欢玩具，喜欢玩游戏，喜欢过家家。

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可可，新爸爸新妈妈给你起了一个名字，叫爱丽丝。”陈乔说。

“以后听到爱丽丝，就是在叫可可，知道吗？”

张可懵懂地点头。

“真乖。”陈乔摸摸她的头发。

“那阿姨就走了，可可在这里乖乖的，知道吗？”

张可话都没听全，起来抱住陈乔的脚。

“阿姨别走。”

人们总是下意识依赖熟悉的事物。

“乖，阿姨明天又来看你，新爸爸新妈妈，还有哥哥们对很好的呀，我走了，他们还会陪着可可，照顾可可。”

张可摇头。

“阿姨别走。”

“新妈妈会抱着可可睡觉的，只有妈妈和可可。”陈乔说道。

然后示意艾莲娜过来抱张可。

张可的眼睛里迅速蓄满泪水。

艾莲娜在她面颊上亲了几口。

“乖宝贝，妈妈在这里。”

英文中文里的妈妈都是a的发音，张可知道女人是在说自己是她的妈妈。

“阿姨……”

“可可乖，阿姨明天一定来看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阿姨明天买来送你。”陈乔说。

事情已经成为定局。

张可只得认命，而且她确实感受到了这个家庭对她的在意和照顾。

她愿意尝试。

“我想要一辆小飞机。”

“当然可以，阿姨明天就买来送可可，好吗？”

张可点头。

“真乖，那阿姨先走了，记住，以后可可叫爱丽丝了，知道吗？”

脱去了原本的名字，她以后将以一个新的身份在美国重新开始。

张可点头。

依依不舍地在艾莲娜手里看着陈乔和另一个外国男人离开那里。

门关上了。

爱丽丝转头，默默地抱住了新妈妈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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