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银沿着长街往回走，路过门户，发现家家户户的正西方位都用黄纸牌位写着‘天尾官分计都星君’，围上二十盏灯，摆上了一些祭祀用的贡品。

年纪长些的人带着孩子上香，祈祷家庭和睦，六畜兴旺。阿银这才突然想起今日是阴历十八，是祭祀计都星君的日子。到底是神明，得人人敬畏。

阿银突然有些好奇，这个计都星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仙。若是跟自己身边那个重名的小儿一样，那她可能真的要笑上好一阵了。不过怎么想都应该不大可能吧。

正准备回去脚突然间转了个方向，折谷知道的东西这么多，他应该对计都星君也有所了解吧。不妨去听个故事，顺便等计都回来。

折谷望着去而复返的人有些诧异，“你怎么又来了。”

“左右无事，道长奇闻异事知道的这么多，特意来听听故事。”

能从这小妮子嘴里听到恭维的话，折谷觉得甚是难得，满意地点了点头。

“算你识相，这天上地下就还没有老夫不知道的事。”

“哦？那你这意思是也知道我哥的下落了？”

小丫头脑子一下转的太快，到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感情你这是来套我话了啊。知道又怎么样呢？”

“知道也不告诉我对吧？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可是这样？”

“聪明了啊，丫头。”

“我也就没指望能从你嘴里听到消息，你要是愿意说自然会说的。”

“恩恩，孺子可教也。说吧，想听什么故事，老夫都满足你。”

“计都的故事。”

“计都？那个小屁孩儿能有什么故事？”

“我说的不是他，我指的是计都星君。”

折谷端着茶杯的手轻轻一抖，这妮子知道情况了？

“怎么突然想听这个故事了？”

“就是好奇和他一样名字的是个什么样的神仙。”

折谷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这小妮子一瞬间开窍了呢。

“真要听这个？”

“恩。”

九曜，亦称九执。太阳、太阴、荧惑、辰星、岁星、太白、镇星、罗睺、计都，形为北斗七星及辅佐二星。

计都又唤豹尾，斗部九曜中的一颗凶星。值计都年，尤其女人，人缘差，口舌是非，倒霉晦气。男子也当避讳。因这缘故，天宫里的仙婢女官都不太敢靠近计都，许是自带霉晦，怕被沾染。

计都是九曜之中最为年小的一位星君，最晚提升到九曜殿，却生了一副好面相，颇得青睐。知晓自身命数，计都一直与天宫里的女子保持着距离，以免与人招来祸端。

许是有人信不得这邪，偏要尝试。一仙婢与之走的近了一些，不日就遇了灾祸，殒命了去。此事一出，原本还有些跃跃欲试的人都收了手，怕祸及自己。毕竟性命仙位相比之下还是重要得多。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远离，放不下的也只得在九曜殿外偷偷瞧上几眼，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逾距。其余八星也都打趣，因着他的缘故，九曜殿的人气都跌了不少。

计都不爱与人深交，天宫里走得近的仙子没有，聊的来的除了九曜殿里的几个，剩下的算得上的就是太上老君了。

还未飞升的时候，计都在人世不过就是个普通人户的孩子。想是因着他的缘故，家里一度过的不是很好，众亲远离，小小年纪就养成了孤僻的性子。

幼时就离了家，自己谋生。大抵他觉得这是他做的最对的一件事了。计都主凶，家有计都年生人，每月逢十八都当祭祀，否则将月有祸，年不顺。

“这么瞧着这神仙做的也不一定凡人妖类好多少。”

“本就只是表明光鲜的噱头罢了。”

“计都当神仙多久了？”

折谷摸了摸胡须，想了想。

“大抵快有将近三千年了吧。”他是那一场消耗了众多仙家大战之后，第一个提上来的仙家。

“三千多年都这样那该是很孤独吧。”

“可不是，传闻中的神仙几乎是不老不死的象征，要是真没有什么毁天灭地的大灾难，可能他们真的就能活成几万年的老古董了。日复日，年复年都是一样的事，总归都会倦了。”

“道长也是这样的吗？”

“恩？”

“你活的年岁怕是比他们不知道要长上多少年吧，岂不是更是无趣？”

“哈哈哈，笑话。老夫不过活了须臾数十载，哪能和那群仙人一样。”

“知道那么多，又处处跟我们指路，要说您和天上那群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是不会信的。我不是傻，我只是不愿意动脑子而已。”

阿银其实早就怀疑过了，只不过是在杜仲行刑的时候更加确定罢了。

折谷笑了笑，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现在的这些小丫头。

“在你眼前的不过是折谷罢了。”

“明白，飞升老君之前谁还没有个前尘往事呢？”

“你倒是什么都摸清楚了。”

“那是因为老君你没有刻意隐藏，若是有心，我等小妖又怎么会寻得到你的蛛丝马迹呢。”

“你一瞬间这么好好说话老夫还有点儿不习惯了。”

阿银撇了撇嘴，真是个奇怪的老头儿。

“计都就是星君大人吧。”

“你都已经有底了何必再来跟老夫求证呢？”

“这不是更有谱吗？我可是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屁孩儿居然是个仙人，还是颗凶星呢。不过小小年纪就飞升了，怕也是厉害的吧，亏我每日还充当他的保镖，是时候该让他把账结一结了。”

阿银一个人兀自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难得的折谷没有开口打断挤兑她，嘲笑她小小年纪就啰哩吧嗦。

“你不认识以前的计都，所以你感觉不到他的变化。近来这些日子，算得上是他最愉悦的一段时间了。说来也怪，这天底下如此多的女子，也就挨着你没事儿，换了别人怕是早就死个百八十回了。”

“我还有这么厉害的体质？可能是我命比较硬。不过你这么说倒有点儿托付终生的意思了。”

“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你不受什么影响，但是奉劝你一句还是离他远一些好。到底不是一路人，我们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了。”

“哎，老头儿你这是歧视啊。”

折谷落了一个花儿蹦在她头上，这丫头正经不过多久，又原形毕露。

“老夫没跟你开玩笑，认真的。”

“我挺喜欢这孩子的。他有自己想法，如果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那我就遂了他的愿。有距离的交往这种事，不是一个人说了另一个人就做得到的。”

“该说的都说了，其他的老夫也不管了。”

从折谷那里回来已经是日暮，阿银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张望。虽然知道了计都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可是担心多多少少还是有的。

隐约听得到脚步，阿银以为是计都不知道从哪儿窜回来了。回过头才发现是天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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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都还没有回来吗？”

天冬声音轻柔，把这入夏的炎热都吹散了几分。他们好像有几日没有这样两个人单独说过话了。

“恩，还没呢。”

“你别担心，许是贪玩儿，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我知道。”

阿银见着天冬一直靠着门框，似乎有些热了，面上都起了一层薄汗，伸手把他牵引到栏杆边。

“你那儿太热了，这儿好些，有风。”

这是隔了这么久之后，阿银第一次主动拉他过去，恍惚间有种回到以前日子的错觉。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那双手一瞬就又松开了。

天冬笑了，慢慢来总是有成效的。

“这儿可高？我若是不小心掉下去了该如何是好。”

“有我在，抓着你就是。有何可担心的。”

“阿银你毕竟是女子，万一拉不住怎么办？”

“别忘了我可是妖，会法术的。”

天冬感觉到旁边的人一通瞎比划，嘴角的笑一直未曾落下去半分。

“你倒是终于笑了，近些日子见你神色不是很好，可是觉得不舒服？”

“无碍，只是突然知晓了可以医治的法子，一瞬间倒有些无所适从了。”

阿银见着他眼神空空，面上看不出是喜是忧。不过当她听到有法可依，有物可寻的时候，她明显觉着那感觉是不一样的。从开始一直期盼的事，终于快要成真了。

“将来要是医好了眼睛，你第一件事是要干什么呢？”

“看你。”

天冬答得简单，却让阿银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曾经以为他们两人之间会渐渐有了距离，终不会再有当初那番让她心乱如麻的感觉，而今那依旧不安分地心跳，将她出卖的彻彻底底。

“没什么好看的，和所有的女子一样，有鼻子有眼，并没有生出花来。”

天冬的手触不及防碰上她的面颊，挨着眉眼，鼻梁一一划过，有些留念地停在面上，最后又不舍得离开。

“恩，确实和寻常女子都一样。可是，我就是想看你，想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你。所以，阿银，能答应我吗？留在我身边，让我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触不及防地触碰让阿银有些怔愣，天冬的手一离开，整个脸仿若走水一般烧了起来。留下来？他这是什么意思？阿银的脑子有些乱，退开了一步。

“我下去看看计都回来了没有，你要是觉得凉快些了，就自己进去罢。”

尔后，就是蹬蹬蹬，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脚步声。

天冬伏在栏杆上叹了一口气，果真还是自己太心急了吗？还是自己没有表达清楚？可是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明显了，阿银会懂的吧。

“小十。”

“如何。”

“我这眼皮儿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秦广王靠着椅子揉了揉一直不安分的眼皮儿，桌案上堆积的是这些日子新送来的游魂档案，近些日子忙着处理封印，这些日常事务倒是给落下了。

转轮王放下手里的折子，走过去细细端详了他的脸，除了脸色差些，其他的也看不出什么大碍。

瞧着面前人有些拢起的眉头，秦广王突然心情颇好地笑了。舒展的面容倒映在他眼睛里看的一清二楚。忍不住伸手坏心地去揉搓他的眉毛。

转轮王抓住了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神色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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