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航很快冲了上来。教练刚想看她的伤情，徐志航就说：“还是我来吧，我也是踢球的。”教练一愣，徐志航就伸手轻轻按了几下她的脚踝。“没有骨折，不过肿的挺厉害的，还是送到校医院保险一些。”张廷婉还想起身，但是被徐志航严厉地制止。徐志航对她一直都很温柔，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眼神，锋利而带着恼怒，她只能确定一点，那就是徐志航生气的对象不是自己。徐志航把她公主抱上了操场旁待命的救护车上，医生在她脚上喷了双氧水，之后就陪着她再次来到了校医院。自从军训那次后他们都没有再来这里，不得不说有点故地重游的感觉——尽管这次重游并不见得愉快。他们都觉得那次英雄救美的事迹可以说是十分浪漫，但他们都不愿意再次来到这里，一点都不愿意。喷过双氧水后张廷婉平静了很多，但还是面露痛苦。徐志航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他能感觉到张廷婉微微的颤抖。当时走的匆忙所以没有拿张廷婉的外套，还在感冒的徐志航把棉袄脱下，盖在了她身上。“疼吗？”他问。张廷婉只是点头。

如果是坐救护车校医院并不算远，车停在门口，徐志航和另一个医生一起抬着担架。诊断的结果和徐志航的判断差不多，确实没有骨折，但是还是有不轻的扭伤。所谓久病成良医，徐志航在球场上踢法一直很激进，所以受伤的次数其实很多。膝盖受伤确实是最严重的，但并非次数最多的。手指受伤，手腕受伤，还有小腿拉伤，脚踝扭伤。脚踝是否有骨折情况是其中很容易判断的。尽管这能让他少些担心，但并不能减少他的心疼。医生处理之后张廷婉就躺在病床上，现在她的感觉似乎好了很多。徐志航还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刻都不曾放松。

“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没那么疼了，但还是感觉动不了。”

“脚踝扭伤不是很严重的伤，但一定要耐心，等到养好了之后再走路。”

“嗯。”

他们忽然间沉默了。徐志航更亲密的问候被自己所打断，而张廷婉那句已经冲到喉咙的“亲爱的”也被她咽下。

他们不是情侣，胜似情侣；他们胜似情侣，但并非情侣。

“你刚刚在体育场上给我诊断过一次，是吗？”

“是啊，我首先要判断伤情怎们样，校医院能否解决。”

“不是啦，这不是重点……”张廷婉的害羞三件套再次上线，徐志航早已习惯了，所以并没有太着急。十几秒后张廷婉红透了的脸才转了过来：“对女孩子来说脚其实也是很重要的地方……”

徐志航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我并不是想逼你，但是都过了这么久了……外院的女生这么多，我还是害怕你和高靖希一样。我也知道你很爱我，我也很爱你，但我就是忍不住担心。”

“你担心也很正常，毕竟我之前没给你说过我的想法。”徐志航沉稳而又平静的语气总能增添话语的可信度，而他也慢慢意识到了这一点。当然他并不会用这样的优势说些假话，毕竟此时欺骗起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带来伤害；他只是想让张廷婉安心。

“我们都是对感情很认真的人，不是吗？这点你和我一样。我们的感情不能只着眼于现在，我们要看到未来怎么样。你说过你想保研，你的成绩我也觉得你能做到；我的话只想本科毕业之后当个老师，我想我也和你说过。”

张廷婉“嗯”了一下，徐志航接着说：

“你也知道高老师一直在针对我们，我、李杰和袁湘琪。说实话李杰可以说是未经我同意就把我拉了进来，但我觉得跟他们站在一条战线上没有什么问题。但我不希望你受影响，如果我们没能赢下这一场我不觉得姓高的不会对你的计划有所阻挠。我不敢冒这个险，既然我已经确定要做这件事，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不被波及。”

“好吧，那可以给我一个期限吗？”

“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样，我会在明年夏天结束之前正式牵起你的手的。”

“如果你没能赢下来怎么办？”

“每个系的前百分之二十可以申请转系，按我的成绩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论如何我不想让他对你不利，所以我会到一个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应该是文传学院吧，那里同这里一样像是个角落，而且我的语文一直都还不错。在那里，和你在一起也不会有问题。”

“嗯。”张廷婉简单地回应，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徐志航望着窗外，天还是很阴沉。他无聊时总喜欢望向窗外，不论是蓝色的天空、灰色的天空，还是黑色的天空，他都不介意，只是这样望着。过了好一会，大概是半个小时之后，徐志航看了看手表，大约到了中午十二点了。“你想吃什么？我去食堂。”他说。

“还是我最常吃的那几道菜，你看着点就好啦。”

“嗯。”之后徐志航就朝着门外走去。

“你的外套没穿哦。”张廷婉指了指床上摊开的棉袄。徐志航回身伸手去拿，却被突然坐直的张廷婉抓住了手腕：

“现在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也不会被人看到……可以问我一下吗？”

这是徐志航见到过的张廷婉最害羞的一次。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要确认一下：

“这意味着约定，意味着我们都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这应该也是咱们彼此的初吻。我没问题，你呢？”

“我……我下定决心了。”

徐志航俯身，张廷婉也把头迎着他抬起，两人都闭上了眼睛……

这一吻很简单，如蜻蜓点水一般，但这个吻要比两人之后的所有吻，那些更加激烈、更加持久的吻，都更加深情，更加重要。

这是没有形体的戒指，这是没有言语的誓约。

徐志航很快就抬起身子，害羞地向着门外走去。

他并没有先去食堂，而是回到宿舍，把所有还没考试的科目的书装进书包。十二点十分左右食堂还很拥挤，排队要浪费很多时间，十分钟之后则会好很多。他动作很快，带着两份饭向着南边的校医院走去。他在食堂的门口看见前面雷宇和王雨欣走在一起。他们的路线似乎和自己的一样。他不忍心破坏这种氛围，于是他就没有打招呼，跟在两人的后面，放慢了脚步。

“你的家乡之前经常下雪吗？”王雨欣问。

“成都吗？几乎见不到呢，周边的一些地方似乎冬天偶尔会有雪，但我一直很宅所以就从来没有见过呢。”

“是吗？我家那边也是，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有下过雪。”

“本来还很期待这边会下一场鹅毛大雪，不过冬天都过了一小半还是没有啊。这里的冬天也没有想象中这么冷啊。”

“主要是因为有暖气吧，而且这里要干燥一些，感觉能暖和一点。”

他们就像一对伦敦人一样，用天气拉近彼此的距离。徐志航此时也思考着他们思考的问题。他并不多么喜欢雪，在雪身上他无法像其他人那样感受到如此多的感动和浪漫。但张廷婉很喜欢。她喜欢纷纷扬扬的雪花，喜欢和朋友们打雪仗，以及之前从没有做过的，喜欢在雪中和喜欢的人牵着手漫步。

“或许可以找个人少的地方，或者说这座学校之外的地方满足她一次。”徐志航想。

整个下午两人都在复习。他们遏制不住与彼此聊天的欲望，于是就索性把闲聊变成口语考试的练习。大概到了七点的时候医生在下班前给她复查了一下。按她所说张廷婉已经可以回宿舍休息了，不需要一直呆在这里。医生借给了张廷婉一副拐杖，但徐志航还是不放心她一路走回去。徐志航又像之前一样，一路公主抱，不过这次的区别是他终于可以把她送到她的房间门口。房间里王雨欣和杨玉璇都在，徐志航摸了摸她的头，就转身下楼。

之后的几天张廷婉还是能去上课的，但看到她拄着拐杖艰难地爬楼梯的样子徐志航就很心疼。好在她的学习没受什么影响，每天还是上完课之后陪着他去图书馆。至于宣传部那边，每到期末工作就会很少，毕竟没有什么重要的活动，每天发一发新闻就好了，所以袁湘琪一个人管就足够了，张廷婉这几天都没有去。周末徐志航和往常一样要回家一趟，但张廷婉只能留在学校。他一个人坐在回家的车上，总是觉得身边空荡荡的。一样的路途，一样的公车，一样的速度，他却只觉得无聊。他戴上耳机，说实话这是他这学期第一次在这趟回程的车上戴上耳机。张廷婉每次都要睡觉，他也每次都会安静地看着她，把自己的肩膀借给她。他之前偶尔也会望向窗外，今天则是一直都望着窗外。没有肩膀上的重压让他觉得很不习惯，没有睡醒时迷迷糊糊的可爱的声音让他很不习惯，耳机中他常听的音乐，窗外这半年来没有怎么变过的风景，他此刻都觉得很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