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

幽州地处楼兰大漠边陲，是通往中原腹地的必经之路。虽然北面接壤黄沙漫天的沙漠，但这城内却如有神明护佑，风调雨顺，气候宜人，被称为塞北江南。

幽州城不大，但因这宜居的气候吸引了大量南来北往的商旅在此地定居，所以小小城内竟有十万余户人家。

此刻正值午后，天空中艳阳高照，万里无云，而城中也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原本这等良辰好景，城中应是人声鼎沸，热闹繁华。

但不知怎的，如今虽然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不少，路上也是熙熙攘攘的，但大都脸上惶惶，有背着行囊的，有推着小车的，从北门进来，往南门而去。

“爷爷，我们要去哪里啊？”在脚步匆匆的人流中，一个看着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清秀可人，煞是可爱，此刻她看着身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问道。

老者看向女孩，见她天真的眼神中满是不解，便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们要到南边去。”

“为什么啊，从小到大我都没离开过这里。”女孩眼神闪烁道。

老者轻轻叹了一口气，指着人流，道：“听说在大漠北边，发生了一场浩劫，这些人啊，大多都是定居在城中的，这都拖家带口的往南边逃去了。”

“言老儿，你动作倒是挺快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年轻人，眼中带着笑意，与周围人的惶恐不安截然不同。

老者正是平日在幽州城中说书的言半真，他斜眼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人，眼中似乎还有些不屑，道：“臭小子，别跟我嬉皮笑脸，欠的钱什么时候还？”

这年轻人似乎跟言半真关系不错，上去拍着他瘦削的肩膀，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那点银子。说起来，你不是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来，无所不知吗，这次北方的浩劫到底是啥情况？”

言半真胡子一吹，嘿嘿一笑，道：“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人逃难你也跟着逃。”

年轻人尴尬一笑，脸上慢慢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言半真见他神情严肃，便也不再开玩笑，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你听说过蛮荒异族吗？”

“当然听说过了，我那短命的爹娘从小就吓唬我，说什么要是不乖，蛮荒来的异族妖怪就把我抓走……你说什么？”说着，年轻人突然顿住了，惊道：“北方的浩劫是蛮荒异族捣鬼？”

“不错。”言半真轻轻捻着灰白的长须，面朝北方，眼中似有一丝睿智，道：“蛮荒异族自古就有，只是以前在楼兰大漠边缘，有昆仑和罗龙城镇守，偶有异族过界，也是被斩杀在大漠中，我们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只是如今昆仑派已不复存在，而罗龙城……”言半真沉默片刻，脸上神色有些迟疑。

身前的年轻人道：“罗龙城怎么了？”

言半真瞪了他一眼，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管你逃难好了。”

年轻人叹了口气，道：“听说大漠之中，不时有传言，昨天说一个部落被

血洗，今天又说一座城池被屠戮，但都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干的，就说是异域的妖怪，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搞得我们诚惶诚恐，每天都活在惊恐和害怕中，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小刀哥，反正你也是一个人，要不然跟我们一起走吧。”言半真身旁的女孩看着这个年轻人，轻声道。

年轻人微微一笑，随即大声道：“我陈小刀出门在外靠的就是朋友众多，怎么能说是一个人呢，言怡妹妹你的好意我就心领了……”自称陈小刀的年轻人似乎想到什么，突然闭口不说了，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然后接着道：“我想了想，跟你们一起走也好，你们一老一小，万一遇到个山贼强盗猛兽毒虫的，也需要我这样一个身手不凡的大侠照应。”

陈小刀口中的言怡，也就是言半真的孙女，一听他愿意一起走，心中开心，笑道：“这样就太好了。”

“好什么好啊，这小子穷的叮当响，这要往南逃难，路上不得饿死，他就是想成心吃白饭！”言半真吹胡子瞪眼，看来是十分不满。

陈小刀可不去理会，只见他一手拿过言半真肩头的行李，往自己肩上一背，就大步往前，走了没几步，见他二人似乎没跟上来，便回头道：“我陈小刀从来不吃白饭，以后你们的行李全由我负责背，赶紧走啊。”

见言半真还有些恼火，孙女言怡拉起他的衣角就往前走去，边走边悄声道：“爷爷，小刀哥从小没了亲人，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如今又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就带上他吧。”说罢，抬头看了一眼言半真，见他仍是面色铁青，但脚下却是跟着自己迈开了步子，当下心中一喜，接着道：“再说了，他说的也有道理，万一路上遇到坏人，小刀哥毕竟年轻力壮，人多也有个照应。”

言半真怪眼一翻，道：“嘿，你爷爷从小行侠仗义，神通广大，坏人还怕遇到我呢。”

“是是是，爷爷你锄强扶弱，是个大英雄，大侠士。”

说话间，言半真一行三人也跟着逃难的百姓出了幽州城的南门。

南门之外，已是绿树成荫，郁郁葱葱。

一条大道从幽州城南门向远方延伸，绵延千里，望不到尽头。

大道之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拖家带口的，面色紧绷而沉重，背着行囊，自顾自的低头赶路，大多着中土服饰，但也有不少人身着各种异域服饰，颜色艳丽，脸上疲惫之色更重，想来应是从楼兰大漠中逃过来的。

言半真三人也在这人群之中，看着周围人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皆沉着脸赶路，似乎越是离北边远一分，就越安全一分。

被这沉闷而紧张的气氛所感染，他们几人也是加快了脚步，顺着人群的节奏是越走越快，仿佛是在你追我赶一般，到了后来，都是不自觉的小跑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陈小刀和言怡还好，言半真是跑的满脸煞白，上气不接下气。

“不走了不走了，这异族的妖怪还没来，我这把老骨头可就累死在这了。”言半真往路边的石块上一坐，大口

的喘着粗气。

言怡看着他这狼狈的模样，心中也是不忍，便也在旁边坐了下来，道：“爷爷，要不然我们去那个店铺里休息一会吧。”说着，手指着旁边的一个铺子。

陈小刀看了看那个铺子，道：“好像是个凉茶摊，正好渴了，进去喝杯茶。”说罢，当先走了进去。

言半真看着他进去的背影，对着言怡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就你话多，这臭小子一文钱没有，不得我掏钱啊。”

估计跑了这老半天，也确实有些口渴难耐，虽然嘴上抱怨着，但还是往店铺走了进去。

店铺不大，就放着几张方桌，除了老板，一个客人也没有。

老板正坐着昏昏欲睡，见门外进来几个人，便一下来了精神，忙招呼着坐下，道：“几位，喝点什么？”

陈小刀当先道：“来两壶好茶，渴死我了。”

“不不不，老板，别听他的，你这什么最便宜？”言半真忙道，说完还不忘白一眼旁边翘个二郎腿的陈小刀。

老板呵呵一笑，道：“我这里的茶水都是不要钱的，你们想喝什么尽管喝就是了。”

“啊，不要钱！”言怡听完吃了一惊，道。

言半真顿了顿，随即抬头看着老板，问道：“当真？”

老板点头道：“当真。”

言半真咧嘴一笑，道：“其实我们也不在乎这点茶水钱，不过既然老板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来两壶好茶吧，哦不，来三壶，我们一人一壶，呵呵。”

一杯茶水下肚，燥热的喉头瞬间如沐甘泉，顿时全身舒畅，言半真原本煞白的脸上也慢慢恢复了血色。

他看着门外匆匆赶路的行人，心中若有所思，片刻后，转头看向老板，道：“老板。”

正兀自闭目养神的老板忽的抬起头，道：“老人家可是在叫我。”

言半真点点道：“正是，如今北面蛮荒异族骚动，凶残之极，见人就杀，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听说已经有不少部落城池一夜之间成为废墟，而且还在渐渐南下，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你怎么有心思在这里开个茶摊，还不收钱？”

老板听闻笑了一笑，也不见脸上有什么变化，只淡淡道：“我这辈子孤身一人，一直经营着这个店铺，除了这里，我哪都不想去，那些妖怪来了，若是想喝茶，我便给他们煮一锅茶，若是想杀我，便取了我性命，没什么大不了的。”

言半真盯着老板好一会，眼中似乎有种异样的光芒，道：“没想到你倒是看得开，不像那些凡夫俗子，即便南下逃难，成天活在恐惧和害怕之中，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爷爷，我们也是那些凡夫俗子之一啊。”言怡笑吟吟的道。

一旁的陈小刀灌下满满一壶茶，也附和道：“就是，不知道是谁，脚底跟抹了油一样，拼命的跑。哪里像是一个老头。”

言半真被这两个小辈拆台，老脸一红，随即正色道：“老夫跟他们当然不一样，他们是逃难，而我是救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