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紧紧的盯着小伊身上的银针，柳琪儿也在旁边，紧紧握着双手，神情紧张之极。

此刻小伊已近昏迷，双目紧闭，嘴唇微颤，面露痛苦之色。

片刻后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纷纷滑落。

而她身上的银针微微颤动，细听下竟有拨动琴弦般的声响。

而小伊脸上眉头紧皱，痛苦之色更重，四肢都开始微微颤动。

小米见她反应越来越激烈，似是控制不住，便猛的起身想去叫范剑。

她刚站起身，柳琪儿一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制止，另一只手指向小伊天灵穴的银针。

小米望了望柳琪儿，心中疑惑，便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

只见小伊头顶的银针颤动的更加剧烈，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嗡嗡的声音，而针尖上有一层薄薄的雾气环绕，随着振动的加剧，雾气范围越来越大。

在一旁的二人，竟感觉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针尖传来，仿佛落入了无底的冰窖一般。

小伊额头的汗珠接触雾气，顷刻间就凝结成冰，而在她的头发，眉毛以及睫毛之上，也迅速的结成一层厚厚的白霜。

整个古刹的温度骤降，甚至在古刹外的修罗和范剑都感觉到有阵阵寒意从门缝中流淌出来，门外还是艳阳高照，而门内似乎已是千里冰封。

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小伊身上的银针慢慢停止了颤动，屋内的温度也缓缓回升，逐渐恢复如常。

小伊慢慢睁开了眼睛，那白色的双眸一如以往，但脸上的苍白渐渐消散，露出淡淡的红晕，原本惨白的嘴唇也慢慢恢复了血色。

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暖流在体内慢慢流动，温暖了身体，温暖了四肢，温暖了心。

“吱呀”

木门缓缓被推开，屋外二人回过头，见一个闪动白色眼眸的女子，穿着宽大的衣袍从门内走了出来。女子长发如洗，随意的束在一边，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眉似青烟，巧鼻如凝脂，香腮似玉彻，连那白色的眼眸都散发出异样的美，与昨日那般自判若两人。

“范先生～”女子丹唇轻启，吹气如兰，“多谢先生施救，此般大恩，小伊无以为报，日后若有需要，任凭差遣。”

范剑见小伊寒毒以驱，自是心情大好，再见她这般清丽无端的模样，竟有些看呆了。

“喂，你这什么表情，任凭差遣，不包括你心里想的龌龊事。”柳琪儿站在门口，依着门框，嗔道。

范剑回过神，嘿嘿干笑一声，道：“不用报答，不用报答，我救人全凭缘分，有缘之人自会相救，无缘之人……”说着，眼睛看向修罗，又转头望向柳琪儿，“无缘之人也可能相救。”

修罗走近了些，道：“既然你身体已经恢复，有个问题请教。”

小伊微微低首，道：“公子请讲。”

修罗道：“此地不远处有个湖，昨日我们发现湖边有很多尸骨，湖水被尽数染红，你可知其中缘由？”

小伊抬头道：“我们阴灵族生性温和，爱好和平，这种血腥之事自是不清楚。”

“但是……”小伊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修罗盯着她问道。

小伊脸上似有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道：“与阴灵族同处蛮荒的妖族生性凶猛好斗，虽然大多不是人类修真之士的对手，但天生异能。”

“哦？”修罗沉思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我们曾经遇到过一只三人高的蝙蝠，眼射红笀，凶猛异常，可是妖族？”

小伊沉吟片刻，道：

“公子说的应该就是红眼蝠妖，嗜血好杀，正是妖族中比较凶悍的物种，你们碰到要小心。”

“多谢提醒。”修罗道。

小米一把跳到小伊跟前，笑道：“你寒毒已经好了，之后怎么打算？”

小伊向着北方凝视良久，道：“我还是回蛮荒吧。”

“啊？蛮荒不是很危险吗？”小米讶道。

小伊苦笑一声，道：“相比于妖族毒瘴，还是你们人类更危险。”小伊脸色一变，自知不妥，急道：“我不是说你们啊，你们是好人，我是说别的人类。”

看着她惊慌焦急的模样，众人都在心里轻叹一声，摇头苦笑。

修罗上前一步，道：“我们就此别过吧。”说罢就缓步离去。

其他三人冲着小伊点点头，也纷纷跟上。

望着四人渐渐模糊的背影，小伊叹息一声。

世间第一邪物是人心！

世间最难看透的也是人心！

希望你们不要遇到他……

远处宁静而悠远的群山茫茫苍苍，脚下的小道历经千万年的磨砺，绵延崎岖，难以猜测去向。

四人默然行走，一路沉默。

修罗眉头紧皱，小伊的话语似乎深深触动了他，人生在世，据富庶之地，饮百川河流，食世间生灵，如此的理所当然，以至于人人心安理得，从不深究其中渊源。

何曾想，在大漠边陲，蛮荒以北，猛兽毒瘴丛生之地，还有曾经共同生活，但却被人类驱逐的种族在苟延残喘。

万年前先祖的这般行为不知残害了多少阴灵族和妖族，又有多少因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现在的阴灵族和妖族对人类是否就是自己对那苦苦追查的凶手无异。以自己这满腔的仇恨化为暴戾之气，誓要手刃真凶的心境，这些蛮荒异族又会何去何从。

“修罗哥哥。”

修罗正兀自思索着，忽听小米突然叫道。便回过头看着她，道：“怎么了？”

小米道：“你说那个血湖边的……会不会是妖族干的？”

修罗摇了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

范剑看了看修罗，道：“死去的那些人虽是不知名的门派，但人数也不少，且也是修真之士，若妖族真如小伊讲的灵智未开，即便有心，也未必做得到。”

柳琪儿在一旁道：“不对吧，你忘了黄石山上的蝠妖了，一般修真人士恐怕三个对一个，也降服不了吧。”

范剑淡淡一笑，道：“论这般单打独斗，人确实比不过妖，但论大规模的争斗，妖就不是人的对手了，要不然你以为万年前人类如何能占的了这中原大好河山。”

柳琪儿一脸疑惑的看向范剑，似乎还是不太能明白他的话，问道：“如果五百只蝠妖对上五百个普通修真之士，我还是认为蝠妖胜算比较大。”

修罗也道：“我赞同她的说法。”

小米也点点头，也表示同意。

三人都看向范剑，似是等待他的解释。

范剑停下了脚步，站在一块巨石上，巨石之上风光秀美，下面却是万丈深渊。

他伸了个懒腰，慢慢坐了下来，目光望着远方，道：“五百个修真之士，对上五百只灵智未开的蝠妖，是必胜的，若是五万个普通人，对上五万只蝠妖，那也是必胜的。”

“啊，这怎么可能呢？”小米一脸惊讶之色。

三人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围成一圈。

“人作为万物之灵，既没有强悍无匹的力量，也没

有敏锐迅捷的速度，是靠什么衣食无忧，凌驾于万物，你们可知？”此时的范剑，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淡淡笑意，目光远眺，仿佛看透世事，颇有些世外高人的风采。

见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似乎被自己的过人风采折服，自得之意溢于言表，接着道：“无他，便是道。”

“道法？”修罗问道。

范剑摇了摇头，开口道：“非也，此道非彼道，道法虽有神通之力，但能掌握一二者实为少数。”

略一停顿，又道：“我说的道是思想。”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

“人会化虚为实，而其他生灵包括妖族却不会。”

修罗眉头一紧，问道：“何为化虚为实？”

范剑道：“我给你们举个例子，我坐在这里侃侃而谈，给你们讲故事，甚至我还可以言之凿凿的告诉你，你的杀父仇人就是她。”说着他手指向柳琪儿，而眼睛却看着修罗，接着道：“你是否会对她痛下杀手？”

修罗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神色，片刻后道：“那是自然。”

柳琪儿脸色一滞，随即看向范剑，微微怒道：“你想说什么？”

范剑哈哈一笑，道：“我的意思就是人会讲一个虚构的故事，而让其他人为自己效劳，达到自己的目的，此为化虚为实。”

小米开口问道：“但我还是不明白，就算人会虚构，五万个人怎么就能击败五万只蝠妖呢？”

范剑并没有直接回答，道：“这世上，佛、道弟子遍布天下，心怀虔诚，传教卫道，若有异心，必群起而攻之，如此固若磐石的信念，从何而来？”

三人皆不发一言，呈若有所思状。

范剑则接着道：“佛门弟子都见过佛祖？还是道家子弟都见过三清天尊？”

见三人都陷入了沉思，他微微一沉吟，继续道：“这正是有人讲了一个虚构的故事，而这个故事又讲的那么绘声绘色，那么真实，那么让人信服，便将千万世人牢牢聚集在一起，奔向同一个目标。佛如此，道如此，世上大大小小各门各派亦是如此。”

小米若有所思，半晌，道：“五万只蝠妖就是五万只灵智未开的猛兽，数目虽多，但也只是单纯数量的叠加，他们行事全仗本能，或为领地，或为食物，但心中无道，便无法凝聚，自然不是人的对手。先生可是这个意思？”

“不错不错。”范剑看着小米，微笑道。

修罗先是眉头紧锁，陷入沉思，后来又似想到了什么，道：“若妖族之中有一个会讲故事的角色，以他们的天生异能，对上人类，那结果……”

听了他的话，其他几人均是后背一凉，一阵后怕。

修罗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道：“人类居中原，异族居蛮荒，天道又无此定数，若人类被驱，也是无话可说。”

范剑笑道：“你能想到这一层，实属不易。”

柳琪儿心中一惊，似是想到什么，对着众人道：“妖族灵智未开，也就罢了，但见昨日小伊，想必阴灵族灵智早已发掘，或已有大成，为何万年来也不曾闹出什么动静？”

范剑叹气一声，道：“或许就如小伊所言，虽与人一般灵智已开，但阴灵族生性温和，爱好和平，与人类心性大不相同，纵然被残杀驱逐，也不想徒生争端吧。”

“被残杀驱逐，也不想徒生争端……”修罗心中默默重复这句话，想到自己亲人被害后，仇恨之火从未熄灭，导致心性大变，变的冷血无情，暴戾无常。忽觉心中一动，默默望向远方……

人心真是世间第一邪物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