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未知/天气未知/能见度低。

距离天灾降临，初步预测还有一小时十分钟。

“行进路线……就这么定下来了，这条路上必定充满波折，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做好准备。”

因为灵域反噬与天灾干扰的缘故，林律的数据化视界不再像之前那样能够肆意覆盖整个区块。就算他试图延展，也会隐约察觉到那只不祥眼瞳的注视，以他现在虚弱的状态还不足以正面应对。

阿米娅也察觉到林律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一直主张着独揽指挥权的博士竟然愿意和人探讨战局，说明他确实累了。

“博士……”

“我没事，放心。”

林律微笑着摇了摇头，指挥道：“出发！”

由E4小队负责开路，医疗干员与术师干员居多的E1小队围在中间，E3小队负责左右两侧护卫，E2小队留在队伍最后排负责殿后。先锋小组则是被安排散在各小队里，维持区域通讯连接，确保指挥信息传递无误。

“啊，这个诊所……阿米娅，是不是以前我们来过的那个？”

小小的医疗干员指着一栋沦为废墟的破旧高楼，挂在上面的招牌灯已经被人砸毁摔在地上，到处都是燃烧过的焦黑痕迹。从地面上的玻璃渣来看，似乎被人投掷过不少手工燃烧瓶。

阿米娅缓缓点头，脸色有些复杂。

Guard似乎对此有印象，问道：“这难道是资料上显示的感染者诊所？阿撒兹勒？”

“……是。”

“果然，啧，明明阿撒兹勒诊所掌握着整个切尔诺伯格的地下情报网，却不肯和我们合作。那时候他们对整合运动的态度也有些模棱两可，让人不知道他是站哪边的，现在遭报应了吧！如果他们当时肯与我们分享情报，或者是提示我们整合运动接下来会有行动，我们也不至于现在这样。”Guard怒视着被烈火侵蚀的建筑，心中丝毫没有同情。

“也不全是这样。”阿米娅轻轻摇头，“我能理解他们，受过伤的人很难再选择相信别人。经历过的苦难越多，留下的疤痕就越疼，思维也会变得更保守。在乌萨斯，感染者不提防他人就会遭到惨痛的迫害。就连感染者之间也没法轻易互相信任，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像我们一样冒险。”

林律望着地上断成两截的招牌，喃喃道：“感染者诊所是指？”

“啊……博士，阿撒兹勒是一家只医治感染者的黑市诊所。你失去了过往的记忆……大概也不是很了解感染者的社会处境，尤其是在乌萨斯国境内的感染者。”阿米娅表情有些落寞，长长的耳朵也垂落下来，她低沉道，“乌萨斯的感染者基本上都会被抓去隔离区，或是被就地处决……有些不愿意被抓去隔离区的感染者，依然会想尽办法在城市里生活。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身份，竭尽全力地苟活着。阿撒兹勒，就是为这些感染者提供医疗服务与最基本的生存条件。”

阿米娅攥紧了手心，她仰头沉声道：“我相信，阿撒兹勒一定是拒绝了整合运动的合作要求，才会遭到摧毁。我与他们的现任管理者谈过，那是一位值得敬佩的人。阿撒兹勒是切尔诺伯格感染者的重要支柱，我始终相信着。”

“阿米娅……”

“博士，从你醒来后，我一直都没机会跟你说。不过我相信，你早就察觉到了。”

阿米娅缓缓揪住脖颈处的衣襟，黯然道：“我，还有杜宾，罗德岛的大多数人都是矿石病感染者。这种病不仅会杀死我们，也会让我们拥有不同于常人的力量，就算是没有源石技艺触发装置，我也可以用我身上渗出的源石施展法术。这种病不止是在生理上消磨我们的生命，它也会让我们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们是异类，我们注定不被常人所接受。”

“这座切尔诺伯格城就是最好的例子。”

“人们鄙夷着感染者、畏惧着感染者、痛恨着感染者，仇视着感染者。对于民众来说，哪怕感染者与他们不会有半分交集，他们也一样赞成乌萨斯驱逐感染者，消灭感染者。一切的源头都出自于恐惧，恐惧主导了社会的规则。”

“……”林律静静地倾听着，记录着，思考着。

“对感染者来说，选择是一种奢求的权利。大多数感染者在确诊时就失去了所有，无论曾经有过多么辉煌的履历，都会跌落到最底层。罗德岛也好，亦或是阿撒兹勒，对于有机会加入的感染者来说，大概是最后的容身之所，是一个温暖的……家。”

阿米娅深深吸气，将自己的情绪控制住，她仰起头，望着末日来临般的灾云。

“博士，你一定不懂吧。”

“感染者在死去后，遗体如果不进行处理的话也会成为新的感染源。我们感染者就算是死去，也会遭到他人的唾弃。在这片泰拉大地上，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聚集在一起，创造属于我们的居身之所。博士，等你回到罗德岛处理工作时，你会明白的。你会明白，我们的处境究竟有现实。我们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林律深深地点头，再次望向沦为废楼的阿撒兹勒诊所，心中若有所思。

嗯？

等等？

回到罗德岛处理工作？

林律忽然有一股很不妙的预感，来自工具人的警觉。

“阿米娅的话不仅仅是对博士说的，也是在对你说。”

杜宾拍了拍Guard的后背，语重心长道：“像我们罗德岛这样不分彼此的感染者组织，或者是像整合运动这种极度狂热的感染者组织，其实都很少见。绝大部分感染者聚集之处都成为地方军警的业绩收割地，被遗弃的人只能默默忍受无数屈辱。我能理解你的埋怨，我也能理解阿撒兹勒的苦衷。毕竟阿撒兹勒在切尔诺伯格实在是太有影响力，无论是继续保持中立还是倒向另外一边，阿撒兹勒都将会对任何一方势力造成或有形或无形的压力。”

“……嗯，我明白了。”

Guard捂着手臂，这是他感染到源石的部位。

“我差点忘记自己加入罗德岛的初心，我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力量和罗德岛一起做出改变。最初我还是有自信的，但在精英干员面前，我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Guard……”

杜宾不知该怎么开口。

作为罗德岛的教官，新晋干员基本都会在杜宾手底下接受培训，Guard也不例外。

在她心中，Guard和精英干员的差距，大概有三十个他才能比得上Ace吧？或许还不够……

“没事的，我，我相信博士。”Guard注视着博士，右手放在剑柄上，内心涌出力量，他说道，“博士说过，我的潜能不比任何人差。现在的我也许还不行，还不够资格，但我会做到我力所能及的事。明明是举手之劳，但却视若无睹的话，一定会后悔莫及。我不想让自己后悔，仅此而已。”

“嗯。”

林律微笑着缓缓点头。

终于……

队伍里唯一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