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伽美什安抚的又带着些玩笑意味的话，一下子就令阿芙洛狄忒冷静了下来。她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原本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如同木偶一样无生命无感情的提亚马特神，突然开始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情。

她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低垂的眼眸流露出难言的苦楚，随之而来的，便是她从咽喉深处发出的破碎而又刺耳的叫声，随着她巨大到令人仰望的身影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遭受着看不见的酷刑。

阿芙洛狄忒有些发愣：“她……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但看样子不是一般的事态。”退居到阿芙洛狄忒身边的巴御前警惕地望着提亚马特神道，“好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可问题是我们还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啊？！”

巴御前的惊疑还没有得到解释，眼前的提亚马特神便已经出现了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变化。

只见这位母神雪白的肌肤开始剥落，蜕化出漆黑的鳞甲，如河如湖的长发也大片大片地落下，眼睛变为更加冰冷的兽瞳，原本还与人类接近的头骨也很快发生扭曲和改变，獠牙从她的嘴中快速地生长出来。

“那是提亚马特神的龙形态——该死！原本以为冥界那边可以赶上，结果居然提前进入这种事态了？应该是那个盖提亚做的吧，提前催发了唤醒提亚马特神体内的圣杯，才会造成这样异常的事态。”

眼前的事态绝对已经属于无法控制的范围，但吉尔伽美什的脸色也只是难看了少许时间，很快地就已经恢复了正常，她猛地转头望向阿芙洛狄忒：“现在在冥界拖住埃列什基伽勒和伊什塔尔的那个从者——另一个世界的冥界女神，你是知道的吧，阿芙洛狄忒？那个女神化为从者之后，竟然还有那么大的力量去牵制两个女神？”

“不……身为从者的灵基就使她的力量大大消减了，之所以能拖到现在，主要还是因为她们都在冥界，身为冥界女神的力量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吧。”阿芙洛狄忒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在你的判断中，冥界的参与是至关重要的吗？”

如果要用阿芙洛狄忒上次已经使用过的办法，肯定是行不通了，但是尽管不知道吉尔伽美什是想要使用什么对策，她却将全副的信任托付给了对方。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立马去冥界，把那两位天地女神带到你的面前来！”

天之女神与地之女神，伊什塔尔与埃列什基伽勒，这对孪生姐妹还是首次并肩作战，面对难缠的、只想要拖住她们的对手，还是费了相当大的功夫，才终于看见了胜利的希望。

“喂！你还是放弃吧！再这样强撑下去可是会死掉的喔！”伊什塔尔警告般地朝艾蕾喊道，“虽然说，对一个冥界女神说这样的话有点奇怪，但是我可是认真的！！”

“身为从者的我也是没有「死亡」这个概念的，你的威胁对我毫无作用！”艾蕾毫不示弱地道，“我也是认真的！”

“哼，可笑。”

埃列什基伽勒使用真神威能的一击直接劈上了艾蕾毫无防备的腹部，尽管仓促之间勉强抵挡住了，但是疲惫痛苦的身体却令她不得不发出了短促的喘息，仿佛每一次呼吸，就会带走一部分生命一般，她感到十分虚弱。

在同一个领域站着两个拥有同样权能的女神，一个气势如虹，另一个却难以支撑，这种状态是相当危险的。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不肯低头——你这一点倒是确实和我一样。”埃列什基伽勒冷冷道，“但是为什么，你会甘心受一个人类的驱使，回应她的召唤，甚至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这还用说吗？！即便只是一个人类，她也是我所承认的人类。回应她的召唤站在这里，作为从者为她而战直到耗尽最后的力气——那就是我目前战斗的所有意义！”

伊什塔尔讶然道：“你战斗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毁去这个世界，让你们的那个世界生存下去吗？”

“那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我承认的人类已经作为你们的敌人踏上了这片土地，那么结果就只有胜利！！”

艾蕾流露出的毫不犹豫地信任着一个人类的神态，令埃列什基伽勒极为恼火，她举起手中沉重的长枪猛然朝对方刺过去，她毫不留情地道：“荒唐！我绝不承认你就是我！”

已然被逼入绝境的艾蕾动作变得迟缓，她的权能很大程度上已经受到了埃列什基伽勒的限制，对于另一个自己盛怒的一击，毫无还手之力。

她勉强举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去防御，刃锋摩擦着发出尖锐的声音，最终还是穿透了她的腹部，喷涌出猩红的鲜血，痉挛般的剧痛从伤口处传来，她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刃尖从自己血肉之中被猛的抽出的感觉，她因此而战栗起来，极度的疼痛食她的表情变得异常扭曲。

“最终……也只是，到这步了……吗？”

她抽气地忍受着剧痛，忽然笑了起来。

埃列什基伽勒皱起眉：“这种时候都笑得出来？”

“……是啊，没错。毕竟我的御主，也是一个陷入痛苦也能够继续微笑的人类啊，搞不好我真是受了她很大的影响。”艾蕾望着埃列什基伽勒，就仿佛是在看着那个被永远囚禁在冥界的过去的自己，“你还不明白……未来也不可能会明白了吧？”她叹了口气，语气却十分笃定，“立香会夺得最后的胜利的！她会赢回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未来！没有第二个结局！”

——尽管那个过程无比艰难，无比痛苦。

在身为从者的灵基彻底消逝的前一刻，她的目光变得悠远，忽然想起了藤丸立香在这个世界刚刚召唤她时的情景。

「艾蕾……有一件事，出于迫不得已，我只能拜托你去做。」

事实上，艾蕾还是第一次被藤丸立香——那个她名义上的人类御主拜托，以那样痛苦，那样纠结的神情，甚至令她产生了恍惚感。

「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那就当它是一个不得不去执行的任务。虽然由我来说这样的话，实在很可笑，但是，但是！艾蕾，我们仅仅是在死亡和生存之间，选择了后者，仅此而已。」

艾蕾还记得她所中意的这个人类，当时在对她讲述着必须毁灭这个世界时的表情是何等苦涩。

没错，要杀死一个自己熟知，甚至应该去热爱的世界，是非常残酷的事情。

但事实上，艾蕾并没有藤丸立香的感触那么深刻，她对于要亲自参与进这样的事情里感到遗憾，可也就是仅仅停留在了「遗憾」的层面上。

神明本身就站在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更高层次的立场上，就正如艾蕾过去在冥界所看见的那些死去的人类，虽然她并不明白「死亡」对人类来说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但这不影响她同情他们。

但比那更深的呢？——没有了。

何必为既定毁灭的事物耗费心神呢，那样的事情毫无意义。既然已经决定要亲自去做刽子手，那么就去做，阻碍的事物已经够多了，不要让软弱的情感成为另一层屏障。

当然，在最后一刻，艾蕾想起的是藤丸立香毅然冷静的目光，就像她曾经无数次见过的那样。

没错，正是如此，那就是我所认识的你，痛苦却又坚韧，朝着无数的悲哀进行挑战，以卑微之躯承担起整个人理的，那种不可逼视的姿态。

向着未来，向着你所认定的唯一的历史前进吧！

我的御主，我喜爱的人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