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域名 https://wap.sunsilu.com xs小说 silu丝路
:
“婶子是太疼胜子了,您这当娘的自然要比我这当嫂子的更上心。”
“你这丫头可别谦虚,”里正娘子笑着指了车里的大包小盒反驳道,“谁家嫂子能像你这般大方,赚银钱供小叔读书不说,还这般事无巨细的替他张罗到了?咱们村里老老少少,对你可都是赞不绝口啊。”
两人这般说笑间,东子已是熟门熟路的赶着马车到了楚家学堂门外。这会儿正是辰时末,日阳高照,习习凉风送出院内的朗朗诵读之声,听得刚下马车的里正娘子立时笑开了脸,就是两个孩子都规矩老实了许多。
东子帮忙把车上的物件儿搬了下来,搓着双手笑嘻嘻上前仿似有话要说。蒲草猜得他新婚不久,必是想念分居留在园子里的媳妇儿,于是笑道,“我们要在这里留两个时辰,你这般等着也是无事,不如回园子去瞧瞧吧,记得未时赶来接我们就好。”
东子大喜过望,赶忙行礼道谢,一迭声的保证准时来接,末了跳上马车一溜烟儿就跑远了。
里正娘子心里惦念儿子,走去那书院门前探看,正好里面出来个挎着篮子的老婆子,见得她们这般模样就问道,“二位可是来探望家里孩子的?”
里正娘子赶忙称是,那老婆子眼里似有亮色闪过,笑着迎上前说道,“哎呀,不知你们家里的读书郎是哪个?若是知道家人来探,必定欢喜之极。”
.
蒲草眼见她这般满嘴客套,却是不提半句拜见先生或者迎他们去后宅之事,心下猜得三分,伸手在荷包里摸了十几文钱塞过去笑道,“这位婶子,我们是从南沟村来的。家里孩子一个叫张贵,一个叫陈胜。劳烦婶子帮忙通报一声,最好能带我们去孩子的住处瞧瞧,可好?”
“好,好。”那老婆子接了铜钱,脸上笑得仿似开了花儿,赶忙上前帮忙拿了两个包裹,一边引着蒲草几人往里走一边热情招呼道,“原来二位夫人是来探望张小相公和陈小相公的啊,这可是巧了,老婆子就是平日伺候他们饮食起居的,常听两位小相公提起家里人,今日总算见着了。”
里正娘子听了这话很是欢喜,手里拎着盒子小筐儿等物快步跟上去客套着,“我家胜哥儿平日没给婶子添麻烦吧,有劳婶子多照料他了。”
那老婆子引着他们穿过院子一侧的游廊和小侧门,低声应道,“没有,没有,两位小相公最是懂礼不过,就是我们先生都常夸他们诗文做的好呢。”
里正娘子听得儿子得夸赞,脸上喜色越浓。蒲草领着两个孩子慢慢随在后面,却是偷偷撇嘴不已。这老婆子一看就是油滑之辈,这些话怕是见到哪个学童的家里人都要说上一遍的。
很快,众人就穿过了一进院子,进了后边二进居所。院子的拐角横七竖八搭了几只木杆,晾晒着许多颜色不一的衣衫。五六个约有十岁左右的小学童手里抓了书本正在那木杆下穿梭笑闹,猛然见得有人进来就立时摇头晃脑装作认真朗诵诗书,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极是可爱逗趣。
蒲草和里正娘子看得又是好笑又是怜惜,都说十年寒窗苦,争做人上人。那人上人究竟是何等威风暂且不知,只是这般小小年纪就要远离爹娘求学在外,着实是不易之极。
老婆子仿似平日常见这般,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当先开了东厢的左边那间内室请了蒲草等人进去,末了指了那铺三米多长的大炕说道,“张小相公和陈小相公晚上就同另外两位小相公一起住在这炕上。”说完,她又指了对面的两张三尺见方的木桌说道,“平日里写字读书就在桌上,可是方便着呢。”
里正娘子赶忙伸手试试炕上热不热,又去摸索儿子桌上的那摞书本。蒲草四处打量了一圈儿,眼见这住处不算如何舒适,倒也暖和干净,于是心下稍安。
转而又拉着老婆子问询学堂的放课时辰,老婆子得了赏钱,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待得听说还有大半时辰孩子们才能回来,里正娘子就去开了那只儿子从家带来的大柜,拣出几件裹在一处的脏衣衫打算洗涮一番。
蒲草自然也不能闲着,同样开了张贵儿的衣箱子。老婆子指点了两人水井所在之处就借口要去买菜,挎着篮子出去了。
山子和桃花在屋里屋外探看了几圈儿,路上积攒的兴奋劲儿慢慢降了下来,一时觉得无趣就牵了小手去找那几个小学童闲话儿。小孩子倒是容易相处,很快他们就玩到了一处。
不提蒲草和里正娘子如何忙碌,只说那老婆子提着篮子出了大门可没去买菜,直接就进了旁边的一座三进院子。
原来楚先生一家当初归乡,手里也是有些积蓄银两,同时买了两座相邻的院子。那座两进的正好前面授课后面供学童住宿,而这栋三进就成了他们一家三口和奴仆们的居所。
这一日是楚家每月固定的盘账日,楚夫人带了一个大丫鬟和一个管事正坐在二进正房里翻看着账本。突然见得老婆子进来禀报,楚夫人就问道,“学堂那院又有何事?可是你们克扣了菜银,让学童们告到先生那里了?”
“夫人误会了,老奴哪敢啊!”那老婆子听得这话吓得一哆嗦,她平日可是当真没少克扣菜银,但这会儿死活也不能承认啊。她赶忙满脸堆笑岔开话头儿道,“刚才老奴出去买菜,正巧遇到了两个学童的家人来探望,这不赶紧过来跟夫人禀报一声。”
楚夫人两道细眉高挑,放下手里的账册,问道,“哪个学童的家里人?看着可是知礼懂规矩的?”
老婆子暗暗鄙夷撇嘴,自家夫人最是贪财势力,每次有学童家人来探望,她都要这么问上一句。明面上好似极重礼仪,实际上就是问询这家人是否富贵阔绰。
她心里这般腹诽,嘴上却不敢怠慢,应道,“老奴方才简单问了两句,她们自称是从南沟村来的。一个是张贵小相公的嫂子,一个是陈胜小相公的娘亲。两人行事很是大方,老奴不过帮忙引路到后院就得了十几文的打赏呢。”
楚夫人眼里亮光一闪,心下欢喜,嘴里却呵斥道,“我只问你句闲话,你这是答得什么乱七八糟!张口银子闭口铜钱,如此世俗,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辱了我们楚家的书香清誉?”
“是,是,夫人,都是老奴的不是。老奴以后一定改!”老婆子心里骂个不停,脸上却是赔着笑道歉。
楚夫人挥挥手,不耐烦道,“行了,没有下次就好。你去请那张陈两家的女子进来坐吧,上门都是客,她们远路而来,怎么也要请进来喝杯茶,这才是礼数。”
“是,夫人,老奴这就去。”老婆子后退几步出了门,走至偏僻处狠狠唾了几口,低声骂着回去了学堂那边。
蒲草和里正娘子刚刚把衣衫洗好晾晒,突然见得老婆子过来说楚夫人相请,两人对视一眼都觉不好推脱。里正娘子赶忙擦手、整理衣衫,蒲草却是回屋拿了一盒点心,又把方杰送的那纸张和墨块分了一半另装一盒塞到了里正娘子手里。
里正娘子愣了愣,继而明白了她的好意就要开口道谢。蒲草却是摇摇头,挽着她随那老婆子去了隔壁院子。
果然,见得两人都有见面礼送上,楚夫人很是热情,唤了丫鬟上茶,又夸赞了张贵和陈胜平日在学堂读书如何刻苦,行事如何知礼大方,听得里正娘子笑得一直合不拢嘴。
蒲草微笑陪在一旁,半垂着头,很少说话。楚夫人那双眼睛几次在她身上的锦缎衣裙和头上的银簪上扫过,甚至特意提起话头儿问询她们家中以何为生,蒲草都是装了羞怯模样简单应答两句。里正娘子自然也不是那傻透气的蠢人,往往三两句就把话头儿又岔了过去。
如此这般,三人说了好半晌闲话,楚夫人也没套问出两家底细。而学堂那边已是敲响了放课铜钟,楚夫人无奈,只得笑盈盈端茶送客。
蒲草和里正娘子早就坐得不耐烦,辞别了楚夫人回到隔壁后院儿,见得大大小小十数个学童们从侧门进来,于是就赶忙张望其中找寻张贵儿和陈胜。
到底还是桃花眼尖儿,踮着小脚抻着脖子望了不过半会儿就冲到一个穿了鸭蛋青长衫的少年身前,大喊着,“二哥,二哥,我们来看你了。”
那少年正是离家两月的张贵儿,这小子重回学堂日日与诗书相伴,心情极是舒畅。吃得香睡得好,自然面色红润,个子也是明显蹿高了一小截儿,乍看去倒仿似褪尽了少年的稚嫩,多了三分男子的阳刚之气。
他本来正低头细细回想着刚才先生讲过的诗文,突然被人抱住还吓了一跳,待看清身前的妹妹,立时欢喜得嚷道,“哎呀,桃花,你怎么来了?”
桃花还没等答话,穿了一件宝蓝长衫的胜子随后也从门外转了进来。里正娘子立时小跑儿上前揽了儿子没口子的嚷着,“儿啊,娘来看你了,你这些时日过得可好?”
胜子怔愣之后也是红了眼圈儿,难得抱了娘亲的胳膊一迭声的应着,“娘,我都好,都好。你怎么来了,我爹身子可好,两个弟弟也一起来了吗?”
他们母子这般站在门口叙起了家常,直看得随后进来的几个年纪相仿的读书郎都是一脸羡慕。
张贵领着桃花上前给蒲草行了礼,微微红着脸道谢,“真是劳烦嫂子赶路来探我了。”
“说什么客套话,都是一家人。”蒲草扶了他,又开口喊得里正娘子,“婶子,咱们进屋去说吧,别挡了个各位小相公的路。”
里正娘子听得这话,赶忙扯着儿子避开门口位置,那几个读书郎都是摆手客套,很是和气的样子。
众人进屋坐下闲话儿,桃花倚在哥哥身旁,兄妹俩不时说笑几句。山子看在眼里很是吃味,撅着小嘴往姐姐怀里挤着,惹得众人都是好笑。这般,几人一时说起家里忙的活计,说起村里各家的琐事,很是欢喜热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学童笑嘻嘻跑进来传话说吃午饭了,众人这才歇了话头儿忙碌起来。蒲草把那个装了几十个肉包子的篮子递给张贵儿,要他拿去厨下热热分给其余同窗,里正娘子也是拿了十几个咸鸭蛋,要儿子一同去送人情。
张贵儿和胜子自然都是欢喜,出去走了一圈儿收获了无数羡慕,末了两人端着从厨下取来的两荤两素和一小盆米饭回来。
.
里正娘子眼见饭菜这般丰盛,更是欢喜的合不拢嘴。放心之余就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嘱咐他要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也别忘了先生的栽培之恩。
蒲草却是微微皱眉,低声问了张贵几句,末了又嘱咐他不要轻易同外人说起家里之事。张贵儿以为嫂子担心外人得知张家富厚,若是生了觊觎之心会对他不利,很是感激的郑重应下不提。
待得午饭吃过,刚刚拣了碗筷下去,众人还没等多闲话两句,东子就赶了马车来接。里正娘子红了眼圈儿,极是不舍的拉了儿子细细嘱咐个不停。蒲草也把准备好的银钱和衣物交给张贵儿,然后牵着眼泪汪汪的桃花当先出了门。
院子里,刚刚吃过包子和咸鸭蛋的学童们正在走动说笑,见得她们出来都是上前行礼道谢,自然又免不了一番客套。
楚夫人许是也得了消息,派了一个大丫鬟出来说了两句客套话,蒲草和里正娘子道过谢就带着孩子上了车,最后在张贵儿和胜子挥手相送中渐渐走远。
两个孩子玩了半晌,又刚刚吃得饱足,都是有些昏昏欲睡。蒲草一左一右把他们揽在怀里小心护着,生怕马车颠簸磕了他们的头。
里正娘子伸手帮忙给两给孩子盖了件儿衣衫,轻声叹气道,“我刚生胜子的时候,家里日子还不是那么好过,常把他背在身后下田做活儿。有时候他尿在我身上,我都没功夫理会。那会儿就盼着他快点儿长大,如今他当真长大离家读书了,我这心里又牵肠挂肚舍不得啊。”
她说着这话儿又拿了帕子抹眼泪,蒲草赶忙笑着劝慰,“婶子,好好的日子过着,你怎么还掉了眼泪了?孩子大了,哪能都拘在身边不放出来啊。再说胜子出来读书这是有能耐,咱们村里各家不知多羡慕婶子生了个好儿子呢。将来胜子科考做官光宗耀祖,说不得还要给婶子挣个诰命夫人回来,那时候婶子吃得这些辛苦可就都值得了。”
里正娘子听得这话也是觉得心里好受不多,笑着点头道,“那婶子就借你吉言了,你家贵哥儿也是个不错的,将来出息了必定也忘不了你。”
蒲草淡淡一笑,没有接这话头,转而反倒说起另外一事儿,“婶子,贵哥儿和胜子秋时就要考童生了。若是到时顺利考过,咱们就托方公子走走人情,把两个孩子送去府学里读书吧。”
“怎么突然这般说?”里正娘子半是疑惑半是为难说道,“他们在这学堂不是学得好好的吗?我可是听人家说府学很是难进,而且收的束脩也高…”
“婶子,咱们娘俩儿平日相处亲厚,我同您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刚才婶子许是也察觉到了吧,学堂里那伺候孩子们饮食起居的婆子就是个贪图小利之辈,我本以为她是家贫,有心可原。但后来面见楚夫人时发现,她的言谈多有打探咱们两家钱财之事。主仆尽皆如此贪财逐利,这么看来就是楚家风气的不好,上行下效。
虽然两个孩子平日随着楚先生习学诗文,但吃住作息却是在后院,时日久了难免要被沾染熏陶,毁了德行。
古有孟母三迁,我们虽然还不至于如此,但给孩子换个更好的学习之处还是应该的。”
“有这么严重吗?”里正娘子扯着手里的帕子,脸上也是添了忧色,“我也觉那楚夫人言语间多有打探咱们俩家底细,很是不妥。但我家胜子常说起楚先生为人如何方正明理,就算楚夫人有些败德,楚先生也会约束几分吧。”
蒲草摇头苦笑,“楚先生只管教授诗书,哪愿理会这些琐事。婶子是不是觉得咱们中午吃得那饭菜很丰盛?我私下问过贵哥儿,他们平日多是萝卜白菜配包谷饼子,十日半月才难得见一顿荤腥。显见那饭菜是厨下特意准备的,就是怕咱们多生事端啊。”
“什么?半月才见一次荤腥?”里正娘子恼得瞪了眼睛,“每月交的伙食费用就要七百文,不说一日三顿荤腥,起码三日一顿总也绰绰有余吧。这些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楚家真是太黑心了!”
她这般低声咒骂了好半晌,末了终是说道,“蒲草啊,多亏你是个心思灵透的,要不然婶子还被蒙在鼓里呢。两个孩子在这样的人家住久了,许是真要被带坏了。秋时他们一考完童生,咱们就换地方。”
“婶子也别太担心,两个孩子暂时还没受什么沾染。我回去之后就先同方公子说说这事,请他也提早准备。到时候若是婶子手里不宽绰,束脩我先帮忙垫上。两个孩子在一起吃住读书有个伴儿,咱们两家也都放心啊。”
“好,婶子也不多同你客套了。冬日家里就种菜了,银钱不会差了你的。”
两人低声商议完,又是说了几句闲话,眼见太阳落到了西山头儿上的时候,马车终于回到了村里。
喜鹊听得动静小跑着接了出来,当先帮忙抱了熟睡的山子,蒲草也是抱了桃花同里正娘子小声告辞,末了才一起进了屋子。
两个孩子勉强睁开眼睛瞧瞧四周,认出这是到了自家,于是又安心的继续睡了过去。
喜鹊笑嘻嘻伺候着蒲草换了套家居小袄,小声禀报道,“夫人,我们公子这一日都来了三四趟了,您若是不觉得疲累就过去看看吧。”
蒲草脸色微微一红,问道,“他晚上可吃饭了?”
喜鹊笑得一脸暧昧,捂着小嘴应道,“您不回来,我们公子就是吃饭也不香甜啊。”
“死丫头,学会拿主子打趣儿了。”蒲草伸手在喜鹊胳膊上掐了一把,末了指着两个孩子说道,“我去厨下做些吃食,你照看着两个孩子。他们醒了若是喊饿,你就去厨下端饭菜。”
“知道了,夫人。您和我们公子尽管放心说话,家里有事奴婢就去喊您。”
蒲草理了理衣裙就系了围裙去厨下张罗着熬了一锅瘦肉粥,热了十几个酸菜猪肉馅儿的大包子,又炒了两个清淡小菜,这才装进食盒里拎去方家。
方杰正是一边喝茶一边听着东子回禀园子里的事儿,见得蒲草带着满身的饭菜香气开门进来,立时就笑开了脸。
东子极有眼色的嚷着肚子饿,退出门找吃食去了。方杰接了食盒,把蒲草拉到灯下看了又看,末了笑道,“以前常读诗文里见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还曾嗤笑不信。没想到今日送你出门,我简直如同熬过几十寒暑。”
蒲草听的好笑又甜蜜,重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以回报他的深情思念。
方杰还想趁势多赖些甜头儿,蒲草却是开了食盒摆起碗筷,他只得忍痛敲昏了心里那只咆哮的欲望怪兽,坐下同蒲草一边慢慢吃饭一边说起白日之事。
待得听蒲草说起秋时要给两个孩子换学堂,他倒是半点儿也不作难,笑道,“我同府学的两位教谕先生都熟识,到时候带着两个孩子上门见个礼就行了。”
“那这事就托给你了,别到时候出了岔子,我可要砸你方公子的金字招牌。”
“随你砸,只要你欢喜就好。”方杰慢慢喝着瘦肉粥,想起刚才东子所说之事又道,“我那酒楼对面的富贵楼,这几日已是摘了牌子准备转卖,你可有兴趣买下来同我‘打擂台’?”
新域名 https://wap.sunsilu.com xs小说 silu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