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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置于黑暗的尽头、深渊的底部,身体往下慢慢地沉沦。m.xssilu.com 丝路文学网 首发
……不,也许从一开始,这就根本不是坠落。
坠落是从高处降至跌落,而我只是漂浮在这黑暗的彼端,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到深渊的底部。
时间仿佛凝固了下来。亦或是,在这里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
不只是时间,我听不到声音,看不到事物,闻不到气温,感受不到疼痛。
所有感知的神经都已经去除,又似乎神经这种东西还没有出现,我被强行塞进死物之中,等待着死物的复苏,等待着死物彻底死去——那个名为“死亡”的死物。
随后,我意识到,不只是光线,这里连黑暗都彻底不存在。
当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之后,当回忆戛然而止之后,原来死亡竟然是如此的枯燥,犹如囚人——又或者说,只有我是一个特例?连死亡的尽头都已经抵达的我,连彻底消失都做不到?
于是,操纵着不存在的眼睛,我试图凝望着这空无一物的尽头,企图找到任何可以抵达的边界。
可是,空无一物,终究是空无一物。
边界这种东西,在这连黑暗、连时间都不存在的界域中,自然也完全不存在。
什么都没有,字面意义上的“空无一物”。
或许,连“无”这个概念本身,都没有。
只有永恒的枯燥感,只有永远的失重感,只有那被塞进死物的拥挤感,紧紧地包裹着我,令我窒息。
我不知道在这里存在了多久,我更不知道还要存在多久。
……我要疯了。
——我快要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为什么我连彻底死去的权利都没有?!
“轰!”
震动……巨大的震动,晃得我意识模糊。
就像军火库突然爆炸,就像地震摧毁房屋,就像海啸拍打船只。
伴随着这股强烈的震动,眼前突然出现了强烈的光。
……似乎,那些都是红光。
视觉逐渐恢复正常。
连带着,五感也渐渐恢复了过来。
但是当一切都变得明晰的那个瞬间。
我终于明白了,那些红光究竟是什么。
——是血,是许许多多的血,是铺满整个地面的血。
粘稠的、脏污的、散发着血腥与恶臭、只要沾上就永远无法去掉的鲜血。
但是,双手已经触碰着地面,血液沾染了已经我的双手。
——我吐了,几乎要把胃给吐了出来,几乎要把灵魂给吐出来。
强烈的呕吐感剥夺了呼吸,剥夺了理智,只留下对血液的恐惧。
在近乎窒息的感觉中,眼前的一切愈发变暗、愈发模糊。
很快,我重回到了连黑暗都不复存在的死亡之中。
一切都宛如一场梦,一个夹杂在死亡中的,最可怕的噩梦……
……
……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的意识重新苏醒。
耳边回荡着心跳声,以及与心跳同步的滴滴声。
睁开眼睛。这里只是一个无比狭小的空间,金属的表壳近在咫尺。
视界里的一切都泛着淡蓝。喉咙与肺充满某种液体。仿佛我被浸泡在液体之中。
我正躺着。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无法挪动身体。
手腕本能地用力,因为我感觉到束缚——不只是手腕,不只是我的手腕,我的双脚,我的脖子,都被某种金属质感的东西束缚住了。
身体疲惫得不像话,似乎睡了没多久,又似乎睡了太久,关节都生了锈。
但是,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
有一股更强烈的异常感,刺激着昏昏沉沉的大脑——就像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就像身体附身了什么怪物,让我心跳的速度加快,浑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我快速移动着眼睛,加快呼吸,试图找到这异常感的源头。
可惜,无论我怎么想,我都想不出来,究竟哪里异常。
很快,突然之间,眼前的金属外壳的内测出现一个女性的身影。
她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纤细的身体上穿着某种合成纤维的半透明外套,而内部则是黑色的短衫和短裤,似乎天气略有炎热。
从她的太阳穴附近延伸出两队黑色的、牛一样的角,让我莫名地觉得有种不和谐感——我本能地觉得这两对黑角是多余的。
“你醒了?”
与冷若冰霜的声音一起,影像中的女性微微颤动着嘴唇。
她的声音比外表要成熟许多,大约在二十岁后半。
她那双眼睛——那是琥珀一样的橙黄色,却感觉非常的冰冷,宛若染上橙色的冰块,只是与之对视就感觉如坠冰窖。
躲开这名女性的视线,我低着头,张开嘴想要说话。
“咳咳……咳咳……”
肺部充满液体的感觉立刻就呛到了我。
“不用惊慌。莱茵生命液在设计上和空气保持一致。正常说话即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不少。
可是,我仍然不敢和这位女性对视,就像猎物躲闪着猎手的视线。
“你……是谁?”
声带振动。
声音正常发了出来。透过液体回荡在我的耳边。
这是我自己发出的声音,但是和我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有些沙哑,有些年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的问题,还很压抑。
“我的名字是塞雷娅。莱茵生命防卫科科长。目前兼任你的主治医师。从今以后,我会负责你的病情,直到你离开这里为止。”
“莱茵……生命?”
“为了救治矿石病而建立的生物医疗研究机构。”
“我……不明白。”
矿石病是什么,生物、医疗、公司又分别有着怎样的意义——我不明白,大脑里完全找不到任何与之有关的信息。
尝试寻找过去的记忆。可记忆仿佛都遗留在了死亡的世界里,一片空白。
不要说是这些词汇的意义,就连常识也一扫而空,仅保留基本的语言功能。
“不理解吗……”
因为不敢对视,我只能去看屏幕中那个人的嘴巴。
但是,透过余光,我还是能看到,这位严厉而又冰冷的女性,似乎把视线挪到了一边,那种仿佛被猎物给盯上了的感觉也随之消散。
这让我有了勇气继续交谈。
“嗯,不理解……词语的意思我都不明白。”
“词语的意思不理解吗……就是矿石病、公司这些?”
“嗯……都不理解……”
老实说,在这么多词汇都不理解的情况下,我还能流利地说出这些话,连我自己都很吃惊。
塞雷娅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眼神似乎也有了一点点温度。
“不理解也没有关系。这应该是阿普唑仑的副作用。等药效过了,大脑的记忆区域可以重新访问,这些东西你就都能够理解了……是的,只要时间慢慢流逝,过去发生的事情,你都会记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因为脑袋里依然是一片空白。
沉默存在于我和塞雷娅之间。让心跳声,和与之同步的滴滴声,成为世界的主旋律。
恍惚之间,我似乎回到了过去——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死之境地。
“看起来,刚刚醒来,你的精神状态还不好,就先休息一下吧。你的维生舱里有麦克风,连接着我的对讲机。只要你说话,我这里都能听到。”
“……休息吗。”
我的双眼恍惚了起来。
这个词的含义我能理解,但我不觉得有什么可休息的。
感觉告诉我。休息就意味着与死拥抱,休息就意味着连个说话的人就会离开,休息就意味着那股双手沾满血液的感觉就会再一次回来。
——我不想要了休息。
所以,我鼓气所有的勇气,拼命说出了话语——
“……那个,我之前似乎……看到了红色的东西。”
“红色的东西?”
“嗯……红色的,很黏,很稠,有很不好的气味……只要沾上了,不管洗多少遍,都绝对洗不掉了……就算是现在,我还是能感觉到,手上沾着那些红色的东西。”
“那是血。”
“血……吗……”
记忆没有错,那确实就是血。
“那是人的血。看来大脑中还有具体的印象……在最后的时候,你终于清醒过来了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醒的……但是,我确实看到了血,很多的血……地面都被彻底染红了……像是地面就是血液做的……盛开着许多以血为食的花……”
“也就是说,你知道你杀人了?”
“杀……人……?”
杀人……是指什么?
我不明白。
脑海里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觉得这是不好的事情。
——很不好的事情。
却也仅此而已。
“不明白杀人是什么意思吗……也罢,这算不上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旦和矿石病牵扯上关系,成为矿石病患者,那些事情你早晚就会明白——大概,这就是命运吧。”
“那……我究竟是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将来,你肯定能明白的……”
塞雷娅欲言又止。
似乎,这句话她只说了一半,另外有别样的话语,在心中诉说了。
“你还有别的事情要问的吗?”
“那个……我想从这里出来,可以吗?”
“在确定你的病情有好转之前,你只能在这个维生舱里。请放心,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加害你,不会有人辱骂你,更不会遭遇不公的对待。这里是莱茵生命,是矿石病患者最好的归处。”
“那……如果我的矿石病好转了,我就能出来了吗?”
塞雷娅明显犹豫了一下。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厌恶,被我捕捉到了。
“……你的病症不止矿石病那么简单。”
“还有其他疾病吗?”
“嗯,还有其他疾病……一言两语很难说清楚。”
“如果都治好了,我就能从这里出来了吗?”
一瞬间,塞雷娅皱紧了眉头,眼睛里的厌恶让我忍不住缩了下身体。
大概,我真的被讨厌了吧。
杀人这种事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终究是不能被原谅的。
深深地吸了口气,塞雷娅闭上了眼睛,然后睁开眼睛,仿佛定下了很强的决心一样,说——
“是的,只要确认没有问题,你就能从这里出来了。”
“……是吗。那真的太好了。”
虽然还呼吸着淡蓝的液体,虽然身体不能动,虽然所有的记忆都已经意识,至少我现在还活着,至少我还能思考,至少我没有永远地停留在虚无的死亡之中。
“还有别的疑问吗?”
“啊,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我叫什么?”
“你的名字是安格拉。拼写是ANGRA,安格拉。”
“安格拉……听起来像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啊,和天使很接近。”
我由衷地感觉到高兴。
虽然什么都没有了,但我至少还有名字。
但是,逆转,就在一瞬之间。
那股冰冷的感觉,再度回归到塞雷娅的身上。
这是对待敌人的态度,这是猎手对猎物的态度。
似乎,我的名字蕴含的并非是祝福,而是全然的诅咒。
“……总之,这件事情就到这里了。你先休息一下吧。我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需要什么帮助,直接告诉我即可。我会在第一时间帮助你处理。”
——为什么会这样?是我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我试图问出这个困惑。
可就在那个瞬间,塞雷娅的影像一下子从我的眼前消失了。
只有心跳声,以及与信条同步的滴滴声,继续在我的耳中回荡。
我继续被封闭在狭小的空间里,周围空无一物。
可这一次,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充盈在这“维生舱”的淡蓝色液体,仿佛就是粘稠、猩红、带着腐臭的血液,紧紧地包裹着我。
就算将来的某个时刻,我终于从这里走出,无论我如何冲刷自己的身体,那股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吐出来的感觉依然根植在内心的深处。
而且,更多的血液会淋在我的身上,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带着这种不适感,仿佛置于黑暗的尽头、深渊的底部,身体往下慢慢地沉沦,回归到什么都没有的死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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