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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南烟一愣，手里已经空空的了。

顿时，难过得一张小脸都耷拉了下去。

心想：还真的收了啊？

自己老老实实的跟他禀报，不就是想要他看在自己老实的份上，不没收这钱吗？

虽说过去，自己当女官的时候不用什么开销，但这次回到金陵，要被册封为妃子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能不要一点钱来打点啊？

她不能做一个最寒酸的妃子吧？

这样一想，哭丧着脸，眼巴巴的看着祝烽手里的荷包。

而祝烽拿到装着这么多银票的钱包，又看见南烟心疼得牙痒痒的样子，顿时心情大好。

他笑道：“这么一笔钱，朕也要好好的想一想，该派什么用处。”

“……”

“你说怎么用好？”

南烟憋着嘴没说话。

谁见过从猪身上割了肉，还问猪，怎么做好吃的吗？

太残忍了！

祝烽又看了一眼她垂头丧气的样子，然后忍着笑，道：“不如，就赐给朕马上要册封的妃子，让她好好的去置办一点东西吧。”

“……”

南烟一愣，抬起头来，那荷包又送到了她眼前。

南烟顿时惊喜得睁大了眼睛：“皇上，真的给我了？”

“……”

“真的给了？”

“……”

“不会收回去了吧？”

最重要的是，不会又看着自己犯了什么错，就让自己赔钱吧？

看着她一脸兴奋，又小心翼翼的样子，祝烽的嘴角已经有些忍不住的往上勾了。

但立刻，就板起脸来，沉声道：“君无戏言，你敢怀疑朕？”

“不敢，不敢！”

南烟一边说，一边把荷包揣怀里。

祝烽将脸偏向一边，嘴角终于忍不住翘了起来。

若是在之前，他收了这笔钱是一定不会还给她的。

他是真的希望，她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依靠，也没有任何别的人，最好，她的世界里狭小到只容得下自己。

但……

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也不可能真的把她一辈子禁锢在身边，任何别的人都见不到。

虽然，他是真的希望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过，她已经要成为她的妃子了，已经快要属于他了，而自己也不应该这么小心眼，还要盘剥她的小小世界里仅剩下的一些东西。

而这个时候，两个人靠得那么近，南烟才闻到，祝烽的身上散发着一阵酒气。

他的眼睛，也微微的有些发红。

立刻道：“皇上喝酒了？”

“既然是宴席，怎么可能不喝酒？”

祝烽说着，稍微有点眩晕的晃了晃脑袋，南烟急忙抱着他的胳膊将他牵到卧榻坐下，然后给他沏了一杯浓茶送到手里。

“皇上，喝点解解酒吧。”

“嗯。”

祝烽点点头，喝了几大口。

其实，他酒并没有喝多少，毕竟在河南道，这里的人和事都不比在北平的时候熟悉，他不能太放纵自己。

果然，酒宴进行到一半，吴应求就开始举荐自己的儿子，门生，还有一些沾亲带故的人。

一些官员，也都将各地立有功勋的人员的名单递了上来。

祝烽靠在卧榻上，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鼻梁醒神。

他笑道：“朕这一来，倒像是来给他们送官做的。”

南烟在旁边安静的听着

祝烽看着她：“怎么不说话。”

南烟轻声道：“再过些日子，奴婢的家人也会变成外戚。”

“……”

“这话，奴婢还真的不好说早了。”

“……”

“免得到时候自己打脸。”

祝烽忍不住笑了笑。

他长叹了一声，又说道：“但其实，你那个舅父，朕之前倒是想过要用用他。”

“哦？”

“只是，今天递上来的名册里，竟然没有他的名字。”

“……”

“国公也完全没有提起过他。”

南烟想了想，笑道：“他想走的，不是国公那条路，而是自己的外甥女，也就是奴婢这条路吧。”

反正都是外戚，何必去给别人家添砖加瓦？

祝烽听着，点了点头。

这个顾亭秋，看来很清醒。

不过这个时候，酒气有些上冲，刚刚在宴席上就听说了，国公准备的酒都是一些陈酿，后劲特别的大，虽然喝了浓茶，仍然感觉到有点困倦。

一伸手抓住了南烟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

“皇上……！”

南烟被他抱着腰，顿时有些脸红：“别这样。”

“……”

“门还开着呢。”

祝烽半眯着眼睛，道：“朕没传，谁敢进来？”

南烟顿时有些害羞的，但终于不再挣扎，乖乖的靠在他怀里，被他下巴下面冒出的一些胡渣子弄得脸颊有些发痒。

软玉温香抱满怀，酒气也变得舒服了起来。

祝烽眯起了眼睛，在南烟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又沉声道：“你觉得，你那个舅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

南烟眨了眨眼睛。

想了一会儿之后，她认真的说道：“奴婢今天才第一次见他，对他的品性并不了解。”

“……”

“不过看起来，这个人很精明，也很清醒。”

“……”

“要说不过，是否是个能人，就要看他办事的样子了。”

“……”

祝烽眯着眼睛，嘴角微微的翘着，似乎是在笑的样子。

南烟安静的看着他，以为他又睡着了。

但下一刻，就听见祝烽沉声道：“嗯，没错。”

“皇上……”

“朕这一生，能不能成为一个流芳百世的明君，就要看朕能将这天下，治理成什么样子。”

“……”

“明君治天下，最好手下有三种人。”

南烟好奇的道：“那三种？”

“贤臣，能吏，清流。”

“贤臣？能吏？清流？”

南烟掰着指头，又仰头望着他：“为什么是这三种呢？”

祝烽慢慢的睁开了一线眼睛，虽然刚刚感觉的他酒气上头，可能有点醉了，但这个时候却发现，他的目光无比的清醒。

祝烽道：“曾经有一位明君说过这样的话，百姓是水，朝廷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南烟轻声道：“唐太宗。”

“嗯，”祝烽道：“他这话很有道理，朝廷，乃至一个王朝，就好像是一条船。”

“……”

“朕用贤臣，他们见多识广，博古通今，能知晓当世之事，为朕的这条大船指明航行的方向，并且，看出大船上存在的问题，防微杜渐。”

南烟想了想，道：“鹤衣大人和简大人，就是这样的贤臣吧？”

祝烽点了点头。

又接着道：“能吏，就是这艘船上的水手，木工，甚至是伙夫。”

“……”

“他们要处理的，是这个王朝一些最细小，但也最具体的事。比如抵御外敌，比如修筑宫殿，甚至，收缴钱粮，给老百姓打官司判输赢。”

南烟道：“各地的官员，都是这样的。”

“嗯，”祝烽又接着道：“最后，就是清流。”

南烟问道：“他们，是这艘船上的什么人呢？”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淡淡道：“他们不是船上的什么人。”

“……”

“他们是装饰这艘船的东西，比如船舷上的花纹，风帆上的图案，乃至船上每个人穿的华美的衣裳。”

“……”

“他们的存在，告诉所有的人，朕的朝廷，清明廉洁，朕的天下，是太平盛世。”

南烟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奴婢明白了。”

简同光，就是这样的清流。

一个盛世王朝，必须要有这样的人，让老百姓觉得天地清明。

所以，祝烽做这一切，是想要把这个国家，这个天下，缔造成一个盛世。也许，他夺取皇位的开始，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但，他想要有一个好的结果。

祝烽低下头来，看着怀里这个小女子认真的看着自己，那目光微微的发光，好像自己的脸上在发光似得。

他笑道：“看什么呢？”

“……”

南烟安静了一会儿，说道：“奴婢觉得，皇上一定可以做得到！”

祝烽笑了笑。

他说道：“朕想要做的，都一定能做到。”

“……”

“不过现在，朕还有一件事，想要做。”

南烟一听，认真的问：“什么事啊？”

祝烽低头看着她，含笑道：“朕想要让一个傻丫头陪在朕的身边，而且是一辈子，朕想要跟她一起，去看朕缔造的盛世。”

“……”

南烟只觉得全身都酥了一下。

她咬着下唇，忍着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烫，伸手抱紧了他的腰。

将脸埋在他怀里，轻声道：“傻丫头说，好啊。”

他们在河南道停留了两天。

毕竟没有什么大事，加上吴应求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要往朝中塞人而已。

祝烽接了那些名单，但具体任用，当然要等回宫之后，商量了再定夺。

但是，当吴应求要往他的后宫塞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个都塞不进去。

不仅塞不进去，甚至连祝烽的房门都踏不进去。

而这一切，自然要归功于南烟。

她防得滴水不漏，最后连祝烽都笑道：“你是不是将来连一只母蚊子都不会放进朕的房间里？”

“……”

南烟仰头望着他，认真的道：“如果皇上喜欢……蚊子，倒是可以放一只。”

祝烽拧着她的脸，用力的晃了两下。

正好这时，小顺子他们把房间里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也都拿出去装车了，然后说道：“皇上，外面的车队已经准备好了。”

祝烽点点头，带着南烟走了出去。

外面的美景，再一次看到，仍然让人瞠目。

那些精致的雕梁画柱，金器碧瓦，还有特地在暖室中养着，此刻在雪地里盛开的各色花朵，

这个别院，的确华美精致。

可是，美则美矣，全无灵气。

南烟觉得，甚至还不如那个简单朴素，却大方得体的燕王府看着好看。

所以，她毫不留恋的跟着祝烽离开了这里。

河南道的官员们自然都赶来送行，南烟坐在祝烽的车驾当中，小心的撩起窗帘的一角，就看见人群当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顾亭秋站在那儿，正对着她微笑着。

南烟觉得，他的笑容，并不简单。

他肯定看出来了，自己对所谓的“家人”，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不会在皇帝面前给他们吹枕边风。

甚至，有一天他们真的要她帮忙，她也未必会伸出援手。

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把钱送给自己。

显然，他看出来了，皇帝是在用人之际。

只要让自己出现在皇帝的视线内，就会有被用的那一天。

这不论对他自己，还是对他们的家族，都是有好处的。

南烟从来不愿意去做人家的踏脚石，但，也不愿意去给人做绊脚石，只要他们对祝烽无害，对自己无碍，她也不会因为小时候的不愉快，去跟他们作对。

于是，她淡淡的放下了帘子。

马车踏破冰雪，继续往南前行。

这一路上，仍然有各地的官员迎驾，挽留，但祝烽没有在别的地方做更多的停留。

三月中旬，回到了金陵。

这一天，天气很好，明亮的阳光照耀宫殿屋顶上的琉璃瓦，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马车停下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了一阵熟悉的，有些嘈杂的莺声燕语。

南烟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回到了温暖的江南，没有了之前刀兵相见的危险，但南烟反倒更喜欢北方，或者说，她更喜欢和祝烽一起远离了这里的人，在一起的时光。

但，人还是要回到现实的。

他们，必须得回到金陵。

而她，也必须得去面对他后宫中的那些女人。

这时，一只粗糙，温热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转头一看，是祝烽。

他对着她，微微的笑了笑。

南烟也对着他笑了笑。

这时，外面传来了玉公公恭请的声音，祝烽起身，撩开帘子，敏捷的下了马车。

立刻，从天没亮就站在这里等候的那些嫔妃全都跪拜了一下，她们穿得五颜六色，满头珠翠，一时间眼前姹紫嫣红，仿佛开满了花朵。

“恭迎皇上回宫！”

祝烽背着手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都起来吧。”

许妙音第一个站了起来。

她走到祝烽身边，轻声道：“皇上龙体可还安好？”

“朕无恙。”

“听说北平打仗，战事激烈，皇上御驾亲征，妾一直日夜忧心。”

“不必担心。”

祝烽低头看着她，问道：“宫中，没什么事吧？”

“宫中姐妹一个个都思念皇上，日夜期盼皇上回来，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嗯。”

“至于皇上交代妾要做的事，已经安排好了。只等皇上过目。”

“这个，晚些再说。”

“是。”

这时，旁边的那些嫔妃也都一拥而上，将祝烽团团围住，一个个亲热无比。

“妾可算把皇上盼回来了。”

“皇上龙体可安好？”

“这一次北平打仗，那么凶险，皇上应该早些回金陵的啊。”

……

祝烽对着她们，还是一如既往的觉得吵。

奇怪的是，他能面对万马奔腾的场面，只觉得宏伟壮观，可是对着这样的情形，就觉得脑子都要炸了。

当然，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只淡淡的点了点头。

大家正说着话，这时，小顺子又转身，从马车上扶下了一个人。

顿时，那些吵吵嚷嚷的嫔妃全都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秋水明眸一瞬间全都聚集了过来。

他们都看到，从皇帝的马车上走下来的，是司南烟。

顿时，所有的人都惊了一下。

只有许妙音，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发生。

半晌，有人在人群中轻声的说道：“怎么回事啊？她怎么会在皇上的车驾上？”

“难道皇上——”

一时间，大家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僵硬，甚至难看。

尤其是夏云汀。

她站在康妃吴菀和安嫔高玉容的身后，即使关心皇帝，她也轮不到第一排，可是那张秀丽的脸上还是一直保持着微笑。

可是，当她看到司南烟从皇帝的车驾上走下来的那一刻，那张笑脸就像突然摔倒地上的面具。

裂开了一道痕。

而南烟站定之后，也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那张格外苍白，明显透着一丝惊惶神情的脸。

南烟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恐怕，她以为自己在这一路上，已经爬上了祝烽的床，所以现在正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名分，可以跟她一较高下了吧。

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她平静的对着他们行了个礼：“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各位娘娘。”

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只有许妙音微笑着说道：“这一路上你照顾皇上，辛苦了。”

“不敢。”

许妙音对着她笑了一下，也没有多话。

这时，后面的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是祝成轩。

他这是第一次到金陵的皇宫，看了看周围，然后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对着许妙音跪拜道：“儿子拜见母后。”

众人顿时大吃一惊。

许妙音也急忙上前扶起了他：“成轩，你终于来了！”

其实，她早就接到了许世风的信，知道这一次祝烽会带着他一起南下，但直到看见了他，才真正放下心来。

祝成轩道：“儿子一直在想念母后。”

“母后也想念你。”

许妙音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头看向祝烽，神情显得很高兴。

这，算是“一家团聚”了。

这时，周围的那些嫔妃也纷纷聚上来，对着祝成轩道：“殿下。”

祝成轩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嫔妃们，顿时吓得有些怯生生的，后退了一步，然后对着他们行了礼。

祝烽看着他文弱不堪的样子，又皱起了眉头。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甚至比夏云汀他们的位置还要更外面一些的宁妃秦若澜突然说道：“殿下舟车劳顿，也很累了吧？”

“……”

祝烽回头看了她一眼。

许妙音立刻说道：“是啊，成轩，是不是累了？母后已经让他们都给你安顿好了。”

说完，抬起头来看了祝烽一眼。

虽然大家都累了，但能不能进去休息，还得这位爷一句话。

祝烽看了他们一眼，沉默了一下，道：“走吧。有些事，朕晚一些再跟你商量。”

许妙音当然知道，要商量祝成轩的封号了。

她点了点头：“是。”

说着，抬起头来，往人群中看了一眼。

然后，所有的人便跟随帝后一起往里走。

过去在北平，或者是在外面的时候，南烟都是紧跟在祝烽身边的，但这一次，她没能跟上去，因为其他的那些嫔妃已经把祝烽身边的位置都站满了。

她，当然只能跟在后面。

但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看到吴菀等人的目光，像刀一样盯着祝成轩那小小的身影。

南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在离开北平的时候，她就给祝成轩提了醒，但这一刻，是真真正正的看到，那些人对这个孩子的敌意。

他虽然到了金陵，到了父亲的身边，但恐怕，只是从一个安全的地方，到了一个龙潭虎穴而已。

正想着，发现那如刀一般的目光，又扎到了自己的身上。

抬起头来，人群中好几个明**人的妃嫔，都死死的盯着自己，但发现自己看着他们之后，又立刻将目光收了回去。

满脸不屑的神情。

“呵——”

南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她光顾着担心祝成轩，倒忘了。

真正危险的，是自己才对。

而且看样子，许妙音还没有将祝烽要把自己册立为妃的事告诉众人，他们就已经对自己怒目相向了。

等到他们都知道了——

只怕就是一阵腥风血雨了。

这时，身后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回头一看，是冉小玉。

她面无表情，一脸冷若冰霜的样子，不过掌心，却是温暖的，南烟在风地里站了一会儿，被吹得冰凉的指尖，立刻被她暖了起来。

南烟轻声笑道：“小玉，你是担心我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