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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炒牛河！”

宋桑梓铿锵有力地说出了这道菜来，里昂和温子仁是一头雾水，莱斯利这个假洋鬼子也是似懂非懂，唯有马刚、吴吉和唐青山三人，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片刻之后，马刚承认道：“用干炒牛河来检验小吴的实力，这个选择倒是不错。小吴，怎么样，你愿意接受吗？”

说着，马刚就拍了拍吴吉的后背，显然是敦促他接受宋桑梓提出的这个条件。

吴吉是个老实人，机会放到了眼前，还是犹豫了一阵。

这让里昂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张嘴用华夏语催促道：“小伙子，畏首畏尾，身其余几？大胆一点，有点勇气！”

刚刚是《论语》，现在是《左传》。宋桑梓这个根正苗红的华夏人听了，也不由得为里昂在华夏语上的造诣暗暗吃惊。

吴吉也不知道是自己想好了，还是被里昂这个f国人一口流利的华夏语打动了，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宋小姐，多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表现，让你满意的。”

说着，吴吉就戴好了厨师帽，取过铁锅铁铲，还有干炒牛河所需要的食材，做起了准备功夫来。

宋桑梓等人就默然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吴吉的一举一动。

温子仁本来就好奇心旺盛，又是一个做事一板一眼的人，自然趁着这个时候，求问宋桑梓：“宋小姐，为什么你会要这个吴吉做一道干……干……”

“干——炒——牛——河。”

宋桑梓听温子仁说得磕磕巴巴，猜他十之八九是没办法将“干炒牛河”这个菜名念得通顺，就体贴地为他复述了一遍，还特地将语速压得很慢。

“干炒牛河……干炒牛河……干炒牛河……”

温子仁一连默念了几遍，虽然对于干炒牛河是什么，还是不甚了解，但至少将其发音记住了。

“宋小姐，你为什么要他做这个干炒牛河？那个副厨又为什么说你出的这个题目不错，能够检验他的实力？这个干炒牛河，有什么讲究吗？”

反正闲来无事，又本着要对千里迢迢从帕里斯跟到曼赫丁的温子仁负责的心态，宋桑梓就好为人师了一把，解释道：“干炒牛河，是一道用河粉、牛肉、芽菜炒制而成的华夏菜南粤菜系名菜。它跟蛋炒饭的地位相似，都是考验厨师基本功的入门菜系，其特地，是易学难精，虽然步骤看起来简单，但考究心思、经验和技巧的细节却极多。”

说着，宋桑梓就用小碗装了一撮河粉，递到了温子仁的手里。

“小温，你摸摸。”

温子仁没有多想，依言就伸手过去，摸了一把碗中的河粉。他第一次接触河粉，心中求知欲旺盛，就忍不住多把玩了一会，谁想稍一用力，就将指间的河粉捏断。河粉断口形成几个粉粒，粘在他的指腹。

“我还以为这河粉跟面条一样，很有韧性，不容易断。”

温子仁下意识这么评价道。

宋桑梓当即点了点头，说道：“是了，这就是干炒牛河的难点之一。河粉易碎，在翻炒的过程中，很难拿捏力道。力道太大，会让河粉碎裂，力道太小，又会翻炒不均匀。河粉要炒得好，技巧最次，经验其次，而最重要的，是感觉。”

“感觉。”

温子仁细细咀嚼着宋桑梓这个用词，觉得里头意味丰富至极。

烹饪时技巧和经验，其目的都是培养出一种可以意会难以言传的感觉。正因为不同的厨师，感觉不同，所以即便所有厨师都严格根据同一份食谱烹饪同一道菜，依旧会产生味道上的差异。

宋桑梓继续说道：“干炒牛河的难点除了河粉易碎，还有油的用量，和翻炒的时间。油多会腻，油少会干。翻炒不够，河粉的锅气不够，入口就不够香气，翻炒过度，就可能变焦变糊。这三点，都不是单纯靠技巧的掌握和练习次数的增加，能够做到十全十美的，说穿了，就是需要一点点天赋。没有天赋的人，无法从技巧和练习之中积累出必须的感觉，成为一个能够经受干炒牛河考验的优秀厨师。”

“感觉。”

温子仁重重地握住了自己的双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又像是希望感觉到什么。

在宋桑梓和温子仁解释的当口，吴吉已经开始热锅了。

待到锅底冒出白气，吴吉就往里加油，先是将牛肉炒成半熟，然后将油倒光，往里加入河粉、芽菜，还额外加了点洋葱，迅速翻炒一阵后，将铁锅从火上提起，加入牛肉和葱段，再加入盐、生抽调味，用老抽着色，之后就让锅落回火中，再度迅速翻炒。

直至出锅为止，吴吉的动作，都没有一丝迟滞和犹豫，这至少说明了，吴吉在过去的帮厨生活中，是一个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人，所以在技巧和经验上，他已经无可挑剔。

剩下来，就要看吴吉，是不是掌握了那种烹饪必须的感觉了。

看着吴吉起锅的瞬间，连作为审核者的宋桑梓，都不由得为吴吉捏了把汗。要说天赋，她自问患有味痴的自己，是天底下最没有成为厨师的天赋的人，但她还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唐青山的支持，披荆斩棘，走到了现在。

在吴吉刚刚决定接受宋桑梓的考验时，双眸瞬间展露出了一种光芒。这光芒被宋桑梓敏锐地捕捉到了，所以她笃定地认为，吴吉跟马刚不一样，他不是将厨师当成混口饭吃的行当，而是对之有所憧憬、有所追求。

对于这样的吴吉，宋桑梓感同身受。既然她都能走到现在，她希望，吴吉一样能捉住这个机会。

或者说，哪怕吴吉稍微逊色，宋桑梓也乐于给他这个机会，让他跟自己一起追梦。

在宋桑梓遐想之际，吴吉已经完成了装盘，将一碟热气腾腾的干炒牛河，端到了宋桑梓跟前。

吴吉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道：“宋小姐，干炒牛河，做好了。请你品尝。”

宋桑梓仔细端详着吴吉端上来的这碟干炒牛河，色泽金黄，跟白玉般的豆芽菜和褐色的牛肉相互映衬，在腾腾热气之下，让人食指大动。

色香没有问题，接下来，就看味道如何了。

宋桑梓虽然患有味痴，没办法为味道做出评判，但这碟干炒牛河的口感如何，偏油还是偏干，她还是可以品尝出来的，所以她带头拿起了筷子和一个小碗，转头众人，尤其是里昂和温子仁说道：“大家别客气，都尝尝吴吉的出品。里昂先生，小温，你们是我队伍的成员，这次针对吴吉的考验，你们也有发言权，所以不要拘谨，尽管畅所欲言。”

里昂没有回话，温子仁则热络地点了点头。

“好了。动筷吧！”

宋桑梓带头起筷，其他人纷纷效仿。吴吉站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品尝自己炮制的这碟干炒牛河，越发地感到喉咙发干……

第一个将筷子放下来的人，是马刚，他没有评价什么，表情之中也看不出喜怒。

接着是里昂、温子仁、莱斯利。

最终，唐青山和宋桑梓，也先后放下了筷子。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仿佛他们刚刚品尝的，不是一碟干炒牛河，而是一盘能致人聋哑的毒药。

见状如此，本来就紧张的吴吉，顿时更觉如芒在背，他很想问一句，自己的干炒牛河到底怎么样，但又问不出口。

宋桑梓率先打破了沉默。

“吴吉，我想问你，平时，你有练习干炒牛河吗？”

吴吉心中咯噔一声，迟疑片刻，还是老实回答道：“没……没有特地去练习……之前在福记里头，偶尔点单干炒牛河的客人太多，宋叔和马刚叔应接不暇了，才会让我上手，还有偶尔做员工餐的时候，我也会做干炒牛河。这差不多就是我进福记之后，做干炒牛河的全部机会了。”

吴吉以为宋桑梓对自己的干炒牛河十分失望，所以才怀疑他是不是做干炒牛河做得太少了，以至于做得这么差，忍不住恳求道：“宋小姐，我干炒牛河是做得少，所以做得不好，但请你相信，我一定……一定……”

吴吉老实过头了，明明是恳求，但话说到一半，却厚不起脸皮来了，觉得自己是在乱开空头支票，是无耻的行径。

就在吴吉自己都放弃了的时候，宋桑梓却两眼放光地惊叹道：“做得这么差？吴吉，你自己尝一尝，你的干炒牛河到底做得如何！”

吴吉被宋桑梓这一声喊，惊得身子都颤了一颤，犹豫了好久，才将筷子伸向了自己做的那盘干炒牛河之中，夹起一撮，尝了一口。

“嗯……好像，也不算……太差？”

吴吉战战兢兢地说道。

“不算太差……”

宋桑梓哑然失笑，走近吴吉，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鼓励道：“吴吉，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干炒牛河做得很好，很有水准！完完全全，符合我的要求！”

“真……真的吗？”

吴吉又惊又喜又疑，一时之间，不敢相信宋桑梓说的话，还以为她是在安慰自己。他下意识地看向了信任的马刚，马刚当即朝他露出一个满意又欣慰的笑容，吴吉这才知道，宋桑梓是真的认可了他。

“宋小姐，太好……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的认可！”

激动之下，吴吉的眼角竟然涌出了泪水。

宋桑梓见吴吉老实质朴到了这个地步，心头一紧，觉得他既可爱又可怜。但此刻宋桑梓更想搞清楚一件事情。

“吴吉，除了干炒牛河之外，你愿意再做几道拿手菜，让我们尝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