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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院门没锁，跑来的小宦官打断了夫妻两人之间的温存，“殿下，甘霖求见。”

“快去吧，阿斗。”已经不知道两人拥抱了多久，依依轻轻推推阿斗，“别让二舅久等了。”

“好。”阿斗站起身，仔细关好门，然后让小宦官带路。甘霖毕竟是阿斗的舅舅，血缘之亲，阿斗敢从丽正殿跑，他直接就敢进了东宫后院，然后，看着姗姗来迟的阿斗，甚至他身边没有董允和郭攸之，甘霖皱了皱眉，“殿下，您没事吧？”

“二舅，”阿斗微笑着扶起甘霖，“二舅，有一件事，禅要拜托二舅。”

“但有所命，不敢有违。”甘霖看着阿斗，目光坚定，仿佛下一秒，他就打算率军防守，阻住蜀王铁骑，然后和回援长安的姜维里应外合，拱卫京都。

“我想，尽快迎娶依依。”

“什么？”甘霖差点摔到地上，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他印象里，自家殿下国事家事轻重缓急总还是分得清的啊！这时候说什么结婚的事情啊！殿下您难道真的是身子不舒服病昏了？

“二舅不用这样，您没听错，我想尽快娶依依，”阿斗微微一笑，“还是说，国家有了旁的事情，我就娶不得妻了？”

“臣不敢，只是……”甘霖抬眸看着阿斗，只是臣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蜀王就是先帝的事情，要瞒的人，能说的人，董允心里都有数，以私交的名义把蒋琬和费祎都约出来，加上郭攸之，四个人商议了许久，直到一壶滚烫的茶水都凉透了，还没商议出个结果来。蒋琬将残茶泼在地上，叹息一声，“话是这么说，可是，休昭，你想好了，要伯约分兵回援长安，做好抵挡蜀王的准备，是置主公于不义；而且，倘若因为率军回援让猃狁占了先机，你又要让主公如何自处？”内斗可以，但不能影响大局，这是弹丸小国在抵挡大国的时候，必须秉持的底线，从诸葛亮废李严开始，也已经成了他们的准则。

“蜀王到底是不是先帝都还没影子的事情呢，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有人谋反，咱们一点准备都没有，”董允摇摇头，“而且，也不用多少大军，误不了大事。马将军不是现在长安吗，让他先去看看，倘若蜀王不是先帝，咱们也得早做准备。”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董允垂下眼帘，华朝诸侯王的权力再大，也比不得汉朝，而且所谓蜀王，甚至连成都都不在他的管辖之内，士卒不过数千而已，怕他什么？

“倘若不是，自然一切都好，咱们今天喝完茶各回各家也就是了。但，倘若是呢。”费祎直接指出了董允选择避而不谈的重点。

“二位觉得，”董允叹息一声，“我现在还算冷静吗。”

“我看你离疯了不远了。”那么多年的交情下来，董允话音一落费祎就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我是不知道主公怎么刺激你了，但是你以为，主公能那么做吗？”自家主公是被当世名儒教出来的学生，水镜先生的徒孙，更何况大汉以孝治天下，每位皇帝的谥号按例都有孝字，你是打算让主公头上直接扣一顶不孝的帽子？

“我又没打算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想办法逼蜀王退军回封地而已，而且，倘若直到最后，我们都不知道蜀王是不是先帝呢。”董允将面前的茶当酒一般一饮而尽，如果不知道蜀王是不是先帝，那么，也就不必理会蜀王的任何要求。他是见过诸葛亮死的时候主公的反应的人，他不想再看一遍。太子是自己的主君，为他排忧解难，是自己分内的事情。

的确，如果把刘备和阿斗放在一起，刘备或许是更好的选择，但，人是有感情的。

“你以为你是谁，先帝身边有多少谋臣你知道吗？我看你是真疯了。”蒋琬端起茶杯，“演长，你看呢？”

“我和休昭，事先商议过的。”一直垂眸的郭攸之抬起头，静静看着蒋琬，“大司马或许无妨，但我等，在汉中王面前，算得了什么，碧落黄泉，我郭攸之只有一位主君。”他们这一群人，除了诸葛亮之外，还有谁能被刘备用眼皮子夹上一眼？就算是诸葛亮最喜欢的徒弟蒋琬，在刘备面前，也不过区区一个县令而已，还是一个曾经抑郁到白日酗酒然后差点被杀的县令。

“也罢……”看费祎被戳中了心思一般沉默不语，蒋琬叹息一声，的确，就算自己不在意，可，姜维呢？前线那么多的将军呢？万一到时候先帝打定主意临阵换将，一定要撤下姜维，甚至换下王平等人，他们又该怎么办？华朝的军阵战法和季汉大有不同，姜维已经被甘相公教出来了，而其他人，就算是关羽张飞一类的名将，直接率军和已经对华朝军队相当熟悉的猃狁对阵，也是凶多吉少。而，至少，自家主公就算再怎么失去理智，他们都还劝得住，“谁给伯约写封信？”

“自然是演长，”董允放下茶杯，正打算商量一下接下来具体该怎么办，楼下忽的传来一阵巨响，董允皱了皱眉，“去看看？”

茶楼之下，一身白裙的少女从被拍成两截的桌案上收回手，拂了拂衣摆上溅到的茶水，宝剑连鞘深深插进地上的青砖之中，女子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剑柄上游移，抬眸环视一眼周围被吓到的客人们，声音清清冷冷，仿佛环佩交鸣，“果真是太平盛世啊，怎么，一个个都那么悠闲，喜欢凑热闹吗？”

“姑娘……”一边的小二几乎已经快要哭出声来了，“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您这大庭广众的发这么大火，我这生意可就没法做了，我……”

“你这生意还想做吗？”赵怡面纱之下的唇角微微扬了扬，“茶里落了头发，菜里掉了苍蝇，你还想继续做生意？也不怕吃坏了人！你们厨房是跟茅厕修在一起的吗？”

“这位姑娘不必如此动怒，还请积点口德。”循声望去，台阶上缓缓走下一位男子，淡青色的长衫衬得男子整个人丰神俊朗，儒雅温和，“姑娘不必在此聒噪，在下着实不知道姑娘茶点里的苍蝇和头发是怎么来的，若是姑娘信不过，大可来厨房亲自查验。”赵怡这个找茬儿……找得有点太明显了，若不是看着她一个小姑娘还有点莫名其妙的眼熟，直觉不能乱来，樊建早就让人把她扔出去了。

“你算什么，叫你们掌柜来见我。”赵怡本来也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再看一眼樊建面带微笑却暗含威慑的模样，攒了满肚子的话，此刻是半句都说不出来了，“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的茶楼开不下去。”

“姑娘啊，见好就收吧。”角落里独自饮酒的男子举起酒杯，转过身向赵怡遥遥相敬，“毕竟，苍蝇到底是怎么进的姑娘的点心，不是没人看得见，姑娘茶杯里的头发到底是谁的，也不是没人知道。”

“你！”赵怡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从来都是直接杀人不怎么讲道理的那种，连胡搅蛮缠的力气都省了，结果这下要她跟人讲道理，多少有些力不从心，虽然是歪理吧，那也算讲道理不是？再加上她本来就自己心虚，一时着实是无话反驳，一甩衣袖，赵怡站起身，本打算明天再来找茬儿，却不想，楼上传来另一名男子的声音，倒是理直气壮，“公子既然看见了，那，可否直言，那苍蝇到底是怎么嵌进了敝上的点心？”

赵怡抬眸，郭攸之微笑着摆摆手，递给赵怡一个安心的眼神，赵怡抿抿唇，有点窘迫，这个，似乎，被人抓包的感觉实在……不是，被郭攸之发现没什么，但其他人就有点……

丢人丢大发了……

“这位姑娘剑法不凡，着实世间罕见……”男子还要再说，樊建看了一眼站在郭攸之身边的三人，叹息一声，四相自己如今就见了三位，而站在费祎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和他们三位似乎也关系匪浅，能让他称一声“敝上”，这位姑娘，怕是就算不通武功自己也得罪不起。走到男子身边，樊建深深一揖，“多谢公子相助，但，既然是我等的过错，在下断无推诿之理。”随后，转向赵怡，“姑娘，可否请入雅室一叙？”

“不必，好了我也不找你的茬儿了，你代我转告藤掌柜，如果他再不来，只怕到时候，悔之晚矣。”赵怡摆摆手，站起身，“演长，你们怎么来了？那阿斗身边岂不是……”

樊建强迫自己不要因为这位姑娘对太子的称呼动怒，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边的四个人似乎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郭攸之叹息一声，“我等来此的目的，和姑娘只怕没太大区别。”

“没太大区别？”赵怡微微摇头，拿起宝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天下的男人，除了大哥和阿斗，她谁都信不过。

方才坐在角落的男子看了一眼青石地面上那个被赵怡“一怒之下”硬生生戳出来的洞，皱了皱眉，起身追了上去。

而，听到“演长”这个称呼的时候，樊建自然就知道了第四位的身份，郭攸之。只不过，这几位显然是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哪怕是费祎也……强压下心中立刻前去一诉衷肠的冲动，樊建笑了笑，“方才听这位公子说，各位来此的原因与那位姑娘相同，难道各位，也是来为难在下的吗？”

“我们何必为难你，”郭攸之微笑着摇摇头，“掌柜不必担忧，那位姑娘打碎的桌案，不知价值几何？”

“一张桌案而已，费不了几个钱，只是，公子称那位姑娘……”樊建小心的想套出郭攸之的话，然而，郭攸之哪是随随便便把话往出说的人，微笑着摆摆手，递了一片金叶子过去，转向董允，“休昭，走吧。”

莫不是太子东宫中的女眷？然而他的疑惑已经无人可以解开，看着那四个人的背影，樊建默默上楼，给远在天边的掌柜写了封信，毕竟，如果四相之三都要见自家掌柜，那还是让他早点回来的好。说起来藤掌柜也是，去哪儿不好非要去一趟北方，那儿还在打仗好不好，兵荒马乱的他去凑什么热闹？也不知道他来不来得及赶回来。

“你打算跟我跟到什么时候？”出了西市，直觉自己被人跟踪了的赵怡没敢去东宫，直接向着长安城外，运起轻功，疾驰而去，而，男子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隔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这一段让赵怡都汗流浃背的距离和速度，对方倒是走得气定神闲，像是和老鼠戏耍的猫，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跟丢了人。察觉到自己今天要甩掉对方怕是有点难，赵怡越过城墙，城郊的官道旁边有一片树林，赵怡坐在树梢，暗自喘匀了气息。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条路又不是姑娘走得在下就走不得，姑娘怎么就能说，在下是在跟踪姑娘？”男子半倚在树干上，拾起地上的几片枯黄的叶子再扔到空中，抬眸，勾起唇角，“还有，姑娘，如今虽然已经是冬天了，但还没下雪，树上也没有叶子，风一吹过来，光秃秃的树干遮不住你的衣服的。”

“好啊，你没在跟踪我，”赵怡飞身而下，在男子身上点了几点，看着男子抬在空中的手再也动弹不得，被定住的眉眼之中还有些抽筋，一笑，“放心吧，也就半个时辰，等我回家了，你也就没事了。”

“是吗，”看着赵怡飞身离开的背影，男子的神色严肃下来，抬在半空中的手缓缓覆上腰间的佩剑，“凌波仙子不该出现在长安，可，这位姑娘，未免也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