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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以为我是你的军医不成?还想让我给全军诊脉?”赵怡挑眉,看了阿斗一眼,阿斗隐约能看到其中的不满,摇了摇头,“禅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可否请赵姑娘帮我看看星彩的伤势。”
“星彩?你倒是叫得亲切。”赵怡眼中隐约流露出不满,“你的身体比刚才那个人差多了,他的毒已经解了,到时候吃点药,养好外伤就行,反正死不了。但是你毒入脏腑,如果不小心调养,活不过三十岁。”
“调养也不必急在一时。”阿斗点头,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当初刚进东宫的时候,这话就从侍御医那儿委婉的听了一遍,他们当然不可能说什么活不过三十岁,但,可确实都没什么好词儿。
“不急在一时?”赵怡柳眉一竖,阿斗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怒意,“你以前的大夫确实还算是有点本事,但,也禁不住你这么折腾,不行,你必须跟我一起去馆驿,听明白没有!”
“我是出征的……且慢,”阿斗本想拒绝,但,想想看自己走了这一路都是急行军,而先生的意思,应该是让自己多去看看百姓疾苦,而且匪患既然大多与官吏有关,不如,自己正好趁机去看看,“禅,跟姑娘走就是了。”
赵怡似乎没想到阿斗这么好说话,愣了一下才开口,“那好,张姑娘,帮我把我的琴找来。”
“啊,好。”星彩虽然以前没有见过赵怡本人,但,凌波仙子名动江湖,她的脾性,自己也是知道一点点的。这把琴是赵姑娘的心头挚爱,平日里,旁人哪怕稍微碰一下,轻则断手断指,重则毒杀身亡,这一次,她居然会为了阿斗,把视若珍宝的焦尾琴扔在满是血迹的战场上,还忘了扔到哪儿了?星彩担忧的目光看向阿斗,不是我说,公嗣,你两个哥哥请了这么一个姑娘来帮你,真的不是恨不得你死早点?她对女孩子确实关怀备至,但见了男人,可是见一个恨不得杀两个的主儿……
看着赵怡将琴放在膝头,抽出一张手帕仔仔细细擦拭,星彩摇摇头,出了车子。长史和司马才刚刚赶到阿斗车边,蒋琬费祎正在料理残局顺便训斥阎宇,见了星彩,郭攸之皱起眉,“张姑娘,殿下没事吧?”
“他没什么大事,最多也就受了点惊吓,但公嗣身子不好你们也知道,出门这么久,大夫的意思是,他必须休息几天。这样,让长史先暂代元帅行事,对外就说公嗣受了伤,我带公嗣和休昭去周围的驿站养伤。”星彩抿唇。
“臣领命。”郭攸之一拜,“主公既然没事,那,不知董允……”
“他的确伤得不轻,但,没有性命之危,放心吧。”星彩笑笑,“你们两个现在赶紧去找军医,万一你们再出事……”
“是。”郭攸之轻轻点头,长舒一口气。
“多谢姑娘相救,只是,敢问姑娘……”行刺的后事料理完毕,军队重新上路,阿斗带了几个人跟董允一起去馆驿。随行的蒋琬本想跟赵怡搭个话,多少知道一点这姑娘的事情,也好判断一下是敌是友,谁知道赵怡看都没看蒋琬一眼,马头一转,直接蹿到阿斗身边,蒋琬看着赵怡格外飘逸的身影,摸了摸鼻子,好像,自己这是碰壁了?
“赵姑娘,禅敢问一句,是谁派你来的?”车子上全是斑驳的剑痕和浓重的血腥味,阿斗也坐不下去了,正好给昏迷的董允,郭攸之和霍弋虽然没有董允伤得那么重,但多少也受了伤,被阿斗直接丢上车子。阿斗自己策马走在行军的队伍之中,看着跑到自己身边,背着琴匣子,脸上依旧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赵怡,笑笑。星彩看着赵怡的目光总是掺杂了太多欲语还休的东西,看着阿斗的时候也永远带着欲言又止的担忧,可,阿斗却很喜欢这位赵姑娘,说不清缘由的喜欢。
“你四哥还有东西要我给你,到馆驿了再说。”不知是不是阿斗的错觉,总觉得,和从蒋琬身边过来的时候满满都是隐忍和烦躁的样子相比,赵怡的神色似乎温和,或者说舒畅了不少,嗯,至少是愿意说话了。
“好。”这里距离馆驿其实也没几步路了。阿斗临走的时候,把军队里的事情阿斗交付给长史的同时,专门把费祎带到了长史面前,阿斗觉得,自己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对方,应该会器重费祎的吧。
“赵姑娘,四哥要你给我什么?”馆驿之中,赵怡开出药方。命人去为昏迷的董允煎药,阿斗索性就在外间坐下,罗宪已经是先锋了,费祎和阎宇协助长史统领军队,而蒋琬,郭攸之,霍弋便留在阿斗身边,这三位的主要任务,都是治民。
“这个。”赵怡拆了装琴的布袋子的线,将夹层里面一张薄薄的绢画递到阿斗面前。
“这是……”阿斗打眼一看,倒吸一口冷气,“地图?”他还从没见过绘制的如此精确的地图,仿佛自己正在从高空俯瞰洞庭湖一般,那里周围的山川地势,桥梁道路,都尽在眼底,阿斗抿抿唇,“赵姑娘,你该早点给我的。”自己就能直接给费祎了。
“不就是一张地图吗,至于你吓成这样?”星彩探过头,然后同样倒吸一口凉气,“这张地图简直,这是谁画的?”
“是四哥?”阿斗越来越觉得,自己果然是运气好,原本只是为了娶到媳妇去讨好一下妻兄而已,却不成想,收获颇丰。
“他说,时间来不及了,先做洞庭湖的,将来有机会,再做一张华朝的给你。”赵怡的琴刚刚在地上放了一下,此刻正被她小心的抱在怀里,卸下琴弦,仔细擦拭着梓木的琴底,抬眸看了阿斗一眼,“你今晚睡哪里?”
“那个,姑娘的房间在那边……”星彩轻轻扯了扯赵怡的衣袖。
“我和他一起睡,”赵怡摇摇头,看了一眼差点跌到地上的阿斗,唇角微微勾了勾,语调之间却没有丝毫起伏,“那群人是江湖高手,专门当刺客的,这里又不是军营,你那几百人派不上多大用场,我怕他们晚上再来,离近点方便。”
众人原本诧异的目光在赵怡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纷纷露出了然的神情。星彩看了阿斗一眼,点头,“也好,毕竟赵姑娘的武功独步天下,有她在,我也能省点力气。”看赵怡低下头装琴弦,似乎不想说话了的样子,星彩抿起唇,“对了,还有一件事,晚辈方才搜查过几具刺客的尸体,可,晚辈年轻识浅,什么收获都没有,敢问姑娘,对那些刺客,是不是知道一点什么?”
“你虽然武功不低,但,毕竟不常在江湖行走,不知道也正常,”赵怡停下手中的活计,抬眸向星彩笑了笑,“华朝立国百年,前朝那群不甘心的人就在江湖之中经营了近百年,人家手里的刺客,你还是躲着点的好。”赵怡耐心地解释完毕,装好琴弦,随手试了几个音,然后打个哈欠,“走了一天,我累了,我先去你的房间。”
“不是,那什么,姑娘慢走……”不用想的都知道阿斗的阻止没有任何效果,赵怡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径自抬脚走了出去,阿斗也只得接受现实。将手中的地图交给霍弋,阿斗一手扶额,“你们派人把这东西给费祎送去,行军路线让他自己决定。公琰,过一阵,你陪我出去走走,不管官逼民反这件事有几成可信,至少也要去看看。”
“是。”蒋琬领命,阿斗求救一般看了星彩一眼,就算是救命恩人,我也不想跟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睡在一间房间里啊!
星彩笑笑,摇头,摊开手,“你就认命吧,那位赵姑娘我也多少有点了解,她呢,讨厌男人,讨厌姓刘的人,尤其讨厌跟皇室沾边的姓刘的男人,我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欠了你哪个哥哥的人情,但,你也千万别自作多情。要是你不听她的话,我可真不敢保证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哦,那你得陪我。”阿斗二话不说,先把自己一个熟人拉来。
“放心放心。”星彩笑着拍拍阿斗的头,“走吧,你也该休息了。”
“这里是……战场?”是梦吧?
阿斗的确参加过战斗,但,那一次,他是旁观者,站在城楼之上居高临下,从未像如今这般置身于在无数最底层的战士和百姓互相厮杀的战场之中,前后左右全部都是残肢,尸体和鲜血。当锋利的长矛刺到自己面前的时候,阿斗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闭上眼睛。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未传来,愣愣地看着那些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的兵器和握着兵器的那些不知道到底是跟谁姓的士兵,阿斗还有些发怔。
“燕人张益德在此!”一声怒吼传入耳畔,阿斗抬眸,那个藏在记忆深处,只在自己年幼的时节见过几面,却让自己乐于依靠的男人,那个在阿斗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了容貌的男人忽然间出现在阿斗面前,阿斗近乎于呓语一般呼唤着那个人,“外舅,是您吗?”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阿斗仔细回想着前世,自己小时候,张飞还活着的时候发生的故事,却没有丝毫关于这里的记忆。直到,直到阿斗看到了那个坐在树下,满脸疲惫之色的男人的时候,踉跄着后退几步,颓然叹息,“果然是您啊,不知,这里又是陛下的哪一战?”也不知这时候,有没有我?
“主公,赵云恐怕已经北降曹操了。”对方背对着自己,阿斗并没有看清楚那个说话的人的面貌,而且,倘若对方是刘备早期的幕僚,阿斗也不太可能认识。但,对这句话,阿斗却是着实嗤之以鼻,顺平侯赵云是什么人,他能投降曹操?
“不可能的,云必不负我。”先帝坚定的语调,在联系一下方才岳父的怒喝,阿斗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里是当阳长坂,那时候我才一岁多,不过,这里,就是姐姐们被曹纯劫走的地方,甚至,或许……”阿斗小心的将自己期待藏在心底,或许自己还能见到母亲,昭灵皇后,甘氏。
大概扫了一眼,这里没有自己想见的人,阿斗转身回了还在厮杀的战阵。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就在战场上,但,和长安之战的时候完全不同,阿斗看得到鲜血,听得到厮杀,却完全感觉不到血的气息,鼻尖萦绕着的,只有香炉里燃烧的沉香香气,这是一个过于真实的梦。
将军身上,本应是银色的铠甲已然被凝固的鲜血染成了黑色。阿斗一眼便能认出那个人的身份,曾经在孙夫人带自己离开的时候,勒兵截江的赵云。和自己记忆中的一样,他,依旧如此英武,只是看着他,战场似乎就和危险无缘。那么,就跟着他一起走吧,阿斗小时候听说过过,当初,保护自己和母亲的安全的,正是赵云。
“赵将军!”只要阿斗想,哪怕他脚下没有动作,也都能追上赵云的马,跟着赵云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阿斗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几位衣衫还算整齐的女人坐在大车上,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女人怀里,还抱了一个婴儿。
“阿母……”阿斗停下脚步,心脏在胸膛之内跳得异乎寻常的快,那是甘夫人,那一定是甘夫人!即使阿斗也对自己的母亲没有任何印象,但,阿斗能够确定,那就是自己的母亲,那种属于血缘的亲切感,谁都无法伪造。即使发髻散乱,满面灰尘,完全看不出真正的长相,在阿斗眼里,那依旧是这世间最美的女人。阿斗伸出手想要碰触甘夫人的脸,为她擦掉脸上的灰尘,然而,终究只能从甘夫人的身体里穿过去。
“事已至此,将军,”那是程悦的声音,阿斗将目光转向那个抱着妹妹在怀里安慰的大了些的女孩子,对方的清亮而坚定的眼睛和自己记忆中永远温柔含笑到有些畏缩的模样完全不同,那样绝望的温柔让阿斗心惊肉跳,“将军不必为难,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有心理准备,您,带阿斗走就是了。怡儿,别怕,你还有阿母和姐姐。”
“夫人……”赵云的目光在两个女人之间逡巡许久,一个,是阿斗的生母甘夫人,还有一个,阿斗不认识,大概,是彼时刘备的正妻,不知何氏。
“赵将军不必如此,你还是带甘夫人走吧。”阿斗将目光移向母亲身边的女人,轻轻抱住程悦,女人微笑着,万念俱灰,“我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那个例外,终于到了这一天,也未必是坏事。但,孩子们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让她们没了母亲,阿斗是,我女儿,也是。”
“阿姊,我害怕……”年幼的小姑娘还没长开,一张脸倒是白生生的惹人怜爱,阿斗努力把这张脸记在心里。以后,以后如果能见到相似的脸,那,自己一定要把那姑娘带回去,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可是……”赵云还在迟疑,夫人笑笑,“将军可是觉得留下妾身不妥?也罢,长姊如母,悦儿,以后,你要照看好你妹妹。”下一秒,利刃刺入心口,阿斗怔怔的看着那个从车上栽倒下来的女人,“阿母……”从宗法而言,这个女人,当然也是阿斗的母亲。
“阿母!”两个女孩子哭在一起,周围别的女人连忙拉住想要扑向尸体的姐妹俩,赵云向着夫人的尸体一拜,叹息一声,“云当效死力,护这孩子和夫人平安,只是两位小娘子和各位夫人,唉……”将阿斗绑进怀里,赵云扶着甘夫人上了马,然后,留给那两个小姑娘的,是一声深深的叹息。在这种时节,男子最多也就是一死,可是女子,她们要面临的未来,比死亡更可怕。
“我乃刘使君之女刘悦,谁敢无礼!”阿斗没有跟着赵云离开,曹纯率军劫夺刘备的辎重的时候,程悦站在大车上,怀中抱着年幼的妹妹。小姑娘擦擦眼泪,止住啜泣声,也学着母亲素日里的样子,摆出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
曹纯倒是没有后退,只是,看着这两个明显是在逞强的孩子,约束部将不得无礼,随后,叹息一声,“我叫曹纯,别怕,孩子们。”
“不必劳烦执事,我们跟将军走就是了。”程悦握紧妹妹的手,声音有些颤抖。
可,军队里一旦出现女人,后果,甚至就不是主将所能控制得了的,更何况曹纯也没有去理会俘虏怎么样了的时间。阿斗闭上眼睛,不忍去看自家姐姐现在的模样,程悦这时候,甚至还没有及笄啊!一个小女孩,他们也下的了手!阿斗甚至已经没有了目眦欲裂的力气。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即使是刘备的妻女又能如何?不,即使是刘备本人,又能如何?他的确好好活了下来,只是可怜了这些女子,可怜了自己的母亲和姐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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