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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婆你这是闹什么幺蛾子啊！”

李叔嚎出一嗓子，气得跳脚，从楼梯上急匆匆两步跨下来，红着一双眼钻进刘婶躺着的屋子，大喊道：“钥匙你扔哪儿了！”

刘婶狠狠一撇头，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背过身去装听不见，李叔顿时红赤白脸的急了，掀开被子就要去拉人，却被岑月芯拦住。

“叔！有事好好说！”

“我！……”

李叔反手去推的动作停住，他看着眼前这女人，一咬牙，松了手。

镇里人都知道岑月芯来头不小，是个有点儿名气的什么家，先不论她具体是哪方面，对于他们这些干了半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人而言，但凡是后面带了个“家”字的，就已经足够让他们望而却步，直呼惹不起、也攀不上，可岑月芯不一样，他心里还多了分敬重和感激。

自从儿子出事后，要不是她帮忙跑前跑后，自家这婆娘指不定得多六神无主呐，而且人家最后还找了律师给他家帮忙，这简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恩情，于是在她面前，李叔忍了脾气道：“大妹子！你别拦着，这是我和你婶子的事儿！”

岑月芯手一僵。

他这话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人的家事，即是别人家的，她应该要做的，除了旁观，什么都是多余。

她悻悻收回了手，李叔直接二话不说去找拉刘婶起来找钥匙，刘婶偏偏不起，两人一拉二去，闹出的响动不小。他们家大儿媳原本在后面的厨房里熬汤，听见外面的声响，从里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自己丈夫已经回临城开门做生意去了，毕竟弟弟没了，一大家子将来就要靠他养活，于是临走时千交代万嘱咐，让自己媳妇儿要照顾好二老，可她是个嘴笨的，也不知该如何去劝自家公婆，除了日日尽心尽力为他们做好吃食外，其他只得卡进两人中间，两头为难。

“爸——妈！”

她着急各喊一声，也不知该先拉谁好，见岑月芯站在一旁不作为，心里有气道：“岑小姐您也不知道拉拉，怎么能让他们火起来呢！”

岑月芯无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要吵架，她习惯淡漠，这些都不是人能责怪的事。

“吼什么吼！闹什么闹！”

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传来，老太太把烟袋锅啪啪往门上一磕，骂道：“一家人都不过日子了？！不就是去了个没福气的短命崽子吗？那是他跟我们家没缘分！人既然已经走了！就不要牵牵绊绊把人连累、拖住！”

老太太的话，像一把尖刀，直插入两人流脓的伤患处，李叔疼得当即抱头蹲下，刘婶则呜咽一声：“妈！那是我的儿子！……”

“那又怎么样！你能生他、养他、守他一时，还能守住他一辈子吗！”

老太太沉默了许久日子，本想等他们两口子去慢慢消化，等这个家去慢慢消化，可是此时她知道，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只怕这个家会病入膏肓。

“——你们放手吧！听娘的！一头结束，就是另一头的开始，他将来要重新投胎找了个好人家，你们也算做了桩好事儿啊！”

“……”

对啊，结束即为开始。

屋子里一家子都抽泣着，不敢再说话。

老太太把他们挨个一瞧，到底是自家人，心里头疼，于是声音也软了下来，抬着松松垮垮的眼皮看着自己儿子，“去把你那黑树茬儿似的胡子刮一刮，然后换身下地的衣服，咱们一家都下地种点花生去，你媳妇儿一人在家干活也不容易。”

岑月芯却心道：花生花生，多子多孙，长生长有，花开富贵。

老太太寓意是好的。

既是她发话，家里没有谁敢不听，没一会儿，他们一家人就扛着农具整装待发，岑月芯跟他们一道出的门儿，老太太有意瞥了她一眼，嘀咕道：“没用！”

岑月芯愣住。

这老人家是在怪她，怪她没劝住人，怪她让自己亲自出了马。

可老人家不知道的是，自己都还是一位旧症患者，又怎么有能力，举起手术刀去给另外的伤者做手术呢？

她无声勾了勾唇。

临走时，老太太不让孙媳妇锁门，只道是：“这房子要不得，必须打开门窗过过风儿，透点太阳花儿进去才好，不然暖不了。”

一直默默跟在他们之后的岑月芯赞同道：“没错。”

如果悲伤是雾霾，只有阳光才能将它们驱散，所以笼罩在这家屋子上空的东西，必须要过过阳光才好。

逝去的人去了，留下的人要放下，这说起比做起容易得多的事情，总得开始做，才会慢慢有成效，而不是一成不变，抱着腐木至死方休。

老太太斜眼将她一看，一声不响的领头走了。

哎……

这倔老太啊！

岑月芯裹紧身上的长衫毛衣，和回头同她点头微笑的刘婶，挥手作无声告别，眼见着他们一家沿着水泥路越走越远，她才转身准备往自己家的园子走。

“芯！”

院墙拐角的暗影里突然钻出来一个人，居然是穿着西装出没的连念芷。

“你怎么会在那儿？”岑月芯吃惊道，转念一想又笑道：“不会是脚跟脚的，黏在我后面，悄悄来的吧？”

他拍了拍背上和裤腿上的灰，正经八百道：“我那不是悄悄跟，我是光明正大的跟着你走，只是你自己粗心大意，没发现而已。”

“好好！那么光明，那么正大，怎么不见你进屋啊！”

“我……”他咬嘴一顿，“我不喜欢去死了人的家里待，那会浑身不自在。”

“唔……”岑月芯偏头把他一瞧，缓缓如绵里针，去戳穿道：“你也在惧怕死亡。”

连念芷坦然一笑，“谁都害怕死亡，而我——更怕。”

话题莫名变得有些沉重，岑月芯不喜，于是调节气氛般的迎着阳光，边走边撑着懒腰，道：“那就少抽烟，多吃菜，没事还要补补钙，勤运动，勿久坐，笑口常开能活到一百五！”

“呵呵！真的吗？”

连念芷听了她那蹩脚的押口笑得欢快。。

“那我要按你说的做了，活不到一百五，你可要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