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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霞的身份和沈家的地位，决定了今晚的宴会不可能光是简单的生日宴。吹蜡烛切蛋糕这些常规流程结束，接下来便是今晚的重头戏——慈善拍卖会。

万霞作为今晚的寿星，捐出十款珠宝首饰进行拍卖，所得善款将全部捐给慈善基金会。

此时刚好拍出一套蓝宝石三件套，主持人摁了下手上的遥控器，大屏幕切到了下一件拍品。赵馨儿目光一顿，猛地站起身来。

屏幕上是一条白金项链，那样式赵馨儿无比熟悉，可却从未见过它的成品。

这明明是她的设计作品。她自小喜欢画画，来到南江以后，沈家华发现她这一爱好，专门请了老师教她。有一次跟着沈家三口出席朗亚集团的珠宝展，被一件件闪着耀眼光芒的璀璨珠宝首饰和它们的精巧样式所吸引，从此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珠宝设计。

于是她常常跑到朗亚的展厅去观摩，遇到喜欢的款式可以驻足半天。展厅的工作人员知道她是住在董事长家的小姑娘，却没人知道她和沈家是何关系，这种一知半解的状况最易让人脑洞大开，于是种种传言便在朗亚集团的员工里流传开来。

那会儿的赵馨儿还心思单纯，自顾自地将观摩所得融合自己的理念，画了许多设计手稿，其中这条项链便是她最满意的作品。

她兴冲冲地把这张设计稿给沈卓然看，“哥哥，看我的设计的项链漂不漂亮？”

沈卓然抬头瞟了一眼，眼里有了丝惊喜的光芒，“还不错。”

“真的吗？”赵馨儿高兴极了，“那我以后能当珠宝设计师了？”

沈卓然还没回话，对面的万霞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赵馨儿的眼睛里探究意味十足。沈卓然心头一震，忙把话题岔开，“你现在还小，以后要做什么都还早着呢，想这么多干嘛。”

好像就是从那以后，赵馨儿再去展厅，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太一样，不管她走都哪里，总是会有一名工作人员跟在她身后。赵馨儿虽然觉得尴尬，但抵不过真的热爱这个，便仍是硬着头皮常常去。

直到后来意识到万霞和沈卓然不太喜欢自己以后，她才很少再去。有一天路过展厅时刚好下雨，便进去躲了躲，没忍住又多看了两眼新上的样品，上洗手间的时候，刚想站起身便听见有人边说话边走了进来。

“你说那个赵小姐，到底是董事长什么人啊？来展厅比沈少爷还勤，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沈家大小姐呢。”

赵馨儿连呼吸都放轻了，另一个声音开口道，“这种有钱人家，关系最乱了。要我猜，不是沈市长的私生女，就是沈家的童养媳。你看她每次到厅里来，都盯着那些珠宝眼睛都不眨。说是学珠宝设计，我看是想以后插手沈家产业吧。”

“是啊，小小年纪就这么多心计，沈少爷不争不抢的，以后怎么斗得过她……”

两人兴许是补完了妆，踩着高跟鞋慢慢走远。赵馨儿直到听不见鞋跟敲击地砖的“哒哒”声，才僵着双腿从马桶上站起来。

她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淋了好久的雨，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张姨照顾了她整整一夜，第二天她刚能从床上爬起，就把抽屉里的画稿全部都抱了出来，动手撕了几张便浑身脱力，干脆一股脑将画稿塞进了垃圾桶里。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张最满意的画稿就在里面。

可它是怎么变成屏幕上的成品的呢？

赵馨儿犹在震惊之中，那边万霞已经拿起话筒介绍了起来，“这条项链名为“念”。虽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用材也只是普通的pt950，价值远远比不上今晚的其他拍品。我之所以将它拿出来，是因为这是我儿子送我的特别的礼物。他亲自找人设计，又瞒着我让公司的工匠师制成成品，在五年前送给了我，我一直好好珍藏着没舍得戴。”

“今日既然是我的生日慈善晚宴，‘爱’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主题，因此，我想通过这条项链，把这份爱传递出去，让更多有需要的人得到帮助。”

赵馨儿更迷糊了，竟然是沈卓然将它做成的成品，还送给了万阿姨。

主持人接过话筒，开始拍卖，起拍价才十万，在今天的一众拍品里可以说是廉价了，可赵馨儿知道，以她当年稚嫩的手笔和这项链普通的材质，能卖到这个价已经是这场宴会帮忙哄抬了。

客人们开始喊价，几个来回之后，竟炒到了八十万，赵馨儿只觉得上流社会这些人都疯了。

忽然有人举手，低沉中略带沙哑的嗓音报出一个数字，“两百万。”

众人惊呆，纷纷朝声音的方向望去，赵馨儿不用看已知道是谁。

主持人重复报价：“两百万第一次。”

“两百万第二次。”

正要落槌，又有人喊价，“我出三百万。”

沈卓然本来志在必得，闻言不由蹙眉，偏头朝那人看去。梁珊珊端起手中的高脚杯，朝他巧笑嫣然。

沈卓然转回来，“四百万。”

梁珊珊紧紧跟上，“五百万。”

这下有人开始悄悄议论了。

“这沈少爷还真是有心，万董事长把这项链拿出来做慈善，他又拍回去，既全了面子又做了善事。”

“是啊。可那位小姐干嘛要一直和沈少爷抢呢？难道她不认识沈少爷？”

“那位是梁氏集团的千金梁珊珊。沈家和梁家是世交，怎么会不认识？我听说他们两家有意把小的撮合成一对，梁小姐这是在帮沈少爷抬价呢。年轻人的情趣，咱们已经理解不了了。”

沈卓然耳力极佳，不想再听旁人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干脆速战速决，“一千万。”

经验丰富的主持人也不禁愣了一瞬，才开始重复报价，梁珊珊没有跟上，自然也不会有别人来竞争，很快主持人手中的拍卖槌便敲了下来。

沈卓然以一千万夺得一条未镶嵌宝石、非名家设计的铂金项链。

疯了，疯了。赵馨儿摇摇头，站起身想出去透透气，却见梁珊珊端着酒杯朝这边走来。

“馨儿，好久不见了。”

“珊珊姐，好久不见。”赵馨儿只好又坐回沙发上。

梁珊珊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上次打电话说是聚聚，可一直都没见你回来，上次去宁阳找卓然也没见着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赵馨儿忆起和她一门之隔的那个夜晚，心头泛酸，但还是维持着笑容应付道：“我找了个实习，学校公司两头跑，所以放假也没回来。”

“哦？”听起来不像是在朗亚实习，梁珊珊笑着问道，“什么岗位的实习啊？”

“在一家娱乐公司做艺人助理。”

这倒是出乎梁珊珊的预料，没想到她竟踏进了娱乐圈。

“不错嘛。”梁珊珊像是来了兴趣，身子微微朝前倾，“你有没有发现，和娱乐圈今天这场宴会很像？”

赵馨儿思索了片刻，不知她所说的“像”从何而来，梁珊珊见她一副不解的模样，轻笑了一声，缓缓道：“你看刚才卓然拍下的那条项链，不过是一条普通的铂金项链，却因为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被那样身份的人拍下，身价立马翻了几百倍。娱乐圈不也一样，只要有人捧，有人包装，有人砸钱，便能跃上枝头野鸡变凤凰，也难怪那么多年轻小姑娘都往娱乐圈钻呢。”

她下巴轻抬，示意赵馨儿看不远处围着沈卓然寒暄交际的那些人，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傲慢：“你看他们，不就是想攀上沈家，让自己从一条普通的铂金项链，变成价值千万的珠宝。”

赵馨儿声音微冷：“既然那项链不值钱，你刚才为什么还要和卓然哥竞价？”

“他想要玩，我就帮他抬抬价，让他玩得开心一点喽。”梁珊珊漫不经心地摊手道：“反正我知道他的品味是美玉宝石，别说是铂金项链，就算偶尔想捡块石头盘两天，那也无伤大雅，不是吗？”

赵馨儿没有回答她，霍然起身，“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

“请便。”梁珊珊脸上是得体的名媛微笑，待赵馨儿转身之后，看着她背影的眼神才渐渐幽深起来。

~

沈家别墅，赵馨儿反坐在书桌的椅子上，抱着椅背靠在上面。

宴会很晚才散场，她早已经筋疲力尽，回到房间却丝毫没有了睡意。

觥筹交错的喧闹似乎还在眼前，赵馨儿却觉得虚幻得很，一切似乎都与她隔了一层

看不见的玻璃罩，她虽身在其中，但却永远触不到任何实物。

门被敲响，声音很轻，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赵馨儿一下子抬起头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吓着了，还是在期待什么，她盯着门没动。

“馨儿，是我。”沈卓然略带黯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赵馨儿又盯了门半分钟，才起身去将门打开。

沈卓然见她还穿着晚宴的礼服，蹙了蹙眉，“这么晚还没洗漱，在忙什么呢？”

赵馨儿却问他，“卓然哥，有什么事吗？”声音里是不曾掩饰的疏离。

她极少这么跟他说话，平日里虽然话不多，但眼睛里总是藏着光一般，这是沈卓然第一次看见她眼里的疲惫。

他把一直揣在裤兜里的右手掏了出来，手心握着一个小巧的长形丝绒盒子。

赵馨儿心跳加快，她知道里面是什么。

“送你的。”沈卓然把盒子放到了书桌上。

赵馨儿垂着头，卧室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来，在她的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那阴影轻轻抖了抖，她开口道：“我不要。”

“这是你辛苦设计的作品，为什么不要？”沈卓然捏住盒子的两端，长指微掀，清脆的“咔哒”声响，他把开了盖的盒子递到她眼前，那条今晚出尽了风头的铂金项链静静躺在里面，“你不想亲眼看看它变成成品的样子吗？”

那年他无意中看到张姨手攥着一沓稿纸，口中念念叨叨说着“真是可惜”，他一时兴起，拿过来一看，竟是赵馨儿给他看过的珠宝设计手稿。

沈卓然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把那些手稿都收了起来，还把她最喜欢的那一张拿去给公司最好的工匠师制成了成品。

当成品交回他手中时，他才开始犯愁该如何处置。好几次想把项链送给她，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后来被帮他收拾房间的万霞发现，问他项链的来处和去向，他情急之下编了套说辞，便是万霞在刚刚拍卖活动上说的那些。

赵馨儿抬眼看了一眼又垂下眼去，“这项链太贵了，我不能要。”

沈卓然把盒子放在桌上，“这世上还有谁比你更有资格拥有它？”

赵馨儿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灼灼，似乎是她的骄傲在眼中熊熊燃烧，她咬了咬唇，才开口道：“这晚之前，我是最有资格拥有它的人，可经过了今晚，它便再也不可能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