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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芸秀觉得，签死契这个骚操作有点魔幻，可当对方两人真的在死契上按了手印签了字，并在里正的公正下死契生效之后，她还是十分坦然地接受了。

这个年代说不上兵荒马乱，但为了填饱肚子而贩卖自己的人，还是很多的。

燕胥觉得她的态度接受得有点太容易了，试探道：“你倒是想得开，你就没想过，凭着他俩能拳头碎大树的本事，真的是怕饿死才投奔我们的吗？”

江芸秀把死契叠了两叠交到他手上：“他俩沿街卖艺会饿死可能是假的，他俩说不定是折服于你的惊世才华，甘心情愿地为你当牛做马呢？”

燕胥：“……”

他家娘子就这点好，聊个天，随时随地都能靠拢到他身上，三千六百句的不带重样的赞美。

话题成功被带偏，燕胥也没有再执意要得到一个什么答案，江芸秀也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琢磨什么，坦然的接受了傅九和薛信的存在。

隔日，江芸秀去了一趟云香城。

就算是签了死契，那也是要吃喝拉撒的，也是要发工资给他们日常开销的，单靠燕胥那点教书的微薄收入，根本养不活他们四张嘴。

是时候好好发展一下自己的事业了。

天蒙蒙亮，江芸秀去的路上，正好看见里正也要往云香城去，顺道蹭了个牛车，上去之后她顺便问了问里正去做什么，里正叹了口气道：“这次院试，怕是要重考了……”

“为何？重考？”

“听说考生中有人作弊，被上面的人知道了，派了知州府尹过来调查。”

江芸秀一听，来了兴致：“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里正摇头：“没有查出来什么。”

江芸秀愕然：“没有查出来？不是吧？江坤作弊那么明显……”

“嘘！”里正不让她说，没有证据胡说八道可是要以诽谤罪论处的，“总之，没有查出来到底是谁在作弊，所以上面的意思是，重考。”

江芸秀笑了起来：“要真是如此，王叔你该高兴才是，我们柏哥儿这么优秀，上次能考出个第二，这次说不定他就能第一了。”

江芸秀这话暗示得简直不要太明显，逗得里正一脸严肃让她不要说了，可最后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还没点私心不是？

重新考一次，把作弊的第一名揪出去，他家儿子可不就稳稳地拿第一了吗？

燕先生说过，头名秀才只要能得当地县令的书信保荐，就能进燕都最好的书院去上学了。

以想到这，里正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要是他家柏哥儿真的重考中了头名，怕那个狗县令也不会给他什么保荐信吧……

二人走到江家附近的时候，看见有个背着医药箱的郎中从江家大门走了出来，江芸秀对江家事情下意识敏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还叫里正把车停下来，等那郎中走过来的时候，她便搭话问人家去哪里，可以顺路捎带。

郎中求之不得，告谢之后，爬上了牛车，与里正和江芸秀面对面坐着。江芸秀与他聊天，旁敲侧击地聊了一会儿，就套出了话。

钱翠玉流产了。

流产了……

江芸秀惊得半天都合不拢嘴，手心也不自觉得攥紧，“那她……有没有性命之忧？”

郎中大概不知道钱翠玉的身份，只以为是江家的一个普通女子，说起来也没有什么顾及：“暂时没有，不过若是江家的官人再这般对待这个女子，那可就不好说了……”

郎中摇了摇头，叹息说：“以老朽看，那女子身上的伤，可比小产更严重。这户人家对待下人真是太恶毒了。”

江芸秀暗暗捏了下手心，回头看了眼渐渐消失在眼前的江家四合院，心中暗道，得想个办法，把人救出来吧。不然，钱翠玉早晚要死在里头。

一路上她都心神不宁的，一直到云香城了她才缓过神来，郎中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里正把牛车往市集一栓，跟她说，他要去县衙。

告别里正之后，江芸秀甩了甩脑袋，往忧居茶楼去。

一到茶楼，江芸秀就受到了热烈的款待，刚踏入门槛，守门的小二就嗷一声尖叫：“掌柜的，燕夫人来了！”

紧接着，整个茶楼就混乱了，先是掌柜的跑过来，殷勤地说他家老板这会儿很忙没空，他先把她迎到包间里休息片刻。

江芸秀正想着，上次她来的时候，掌柜的也说他家老板很忙来着……呵，也不晓得他忙个什么，连见见合作方的时间都没有？

江芸秀不是很开心，正想说几句话呛一呛这位掌柜的，就见二楼的风鸣翠包间门打开，郑当时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个多月不见，郑当时还是这么土豪，江芸秀估摸着这一身衣服至少也得值个三百两了。

不过脸臭得可以。

就好像她才是那个欠债的人似的。

郑当时居高临下看见了江芸秀，手中折扇指了指江芸秀：“燕夫人，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说着话，脸上那愤怒黑脸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十分商业化的客套笑容，折扇在手中轻敲了一下，脚步轻盈地欲往下走。

果然是做生意的。

变脸变得真实且真诚。

江芸秀呵了一声，刚想开口说话，就看见后面的包间里突然飞出个什么东西，

“小心！”

郑当时没避开，脑袋被砸了个正着，砸得郑当时本能往前曲了一下，人就趴到了栏杆上，凶器贴着他的脑顶飞了出来，往江芸秀方向砸了过来。

“燕夫人小心！”郑当时抱着脑袋也吼了一声。

不过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这只凶器江芸秀刚刚就看见了。躲开很容易。

凶器最终落在她脚边，是只鞋子。

还是散发着味道的鞋子。

江芸秀捂着鼻子往后面又退了两步，调侃道：“郑老板的欢迎仪式，真是别出心裁啊，我大约能记一辈子了。”

郑当时尴尬得很：“燕夫人，真是抱歉……”

风鸣翠包间一阵桌椅板凳掀翻在地的声音，紧接着包间门槛露出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半边身子还在里面，只一只没穿鞋的脚丫翘到了外面，手指着郑当时大声嚷嚷：

“郑当时！不要以为你是我舅舅，你就可以左右我，我告诉你，我不去，我死都不去！”

江芸秀啧了一声，这少年胆子颇大，竟然敢直呼自己舅舅名讳。

郑当时脸色重新阴郁起来，大约是因为江芸秀在面前，嘴巴动了几下最后没有骂出口，还咧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对江芸秀道：“燕夫人，见笑了。”

江芸秀呵了一声，不置可否，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你们先忙，我不着急。”

那个掌柜的已经上前去把鞋子捡起来，又卑躬屈膝地送到楼上。

郑当时拦住了他：“不许给他！下去！”

掌柜的只能把鞋子又捧了下去。

包间门口的少年突然垫着脚跳出来，一把搂住郑当时的肩，笑得很混蛋：“舅舅，你的老相好找上门来了？”

郑当时急眼了：“你给我闭嘴！”

少年嘻嘻得更加放肆了，还把脑袋探出来：“我瞅瞅看，你老相好长得好看不好看，要是不好看的话，可就对不起我舅妈日日夜夜在家里独守空……”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少年的眼睛就瞪直了：“小姐姐？”

这一声小姐姐，可给江芸秀叫愣了，仔细看了看，江芸秀也认出来了：“肖平玉？”

这个少年，不就是那天她在街上遇到的摆面摊少年，肖平玉吗？

郑当时对此毫不惊讶。那天江芸秀教肖平玉卖面，他可全都看见了，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对江芸秀生出好奇，心甘情愿掏了十两银子听她说话。

少年刚刚又是丢鞋又是要挟自家舅舅的熊样直接收敛了，尴尬地把没穿鞋的脚往后藏了一下，直呼掌柜的给他送鞋，这次郑当时没有阻止。

肖平玉穿好鞋，规规矩矩地跟着郑当时身后下了楼，用嘴型问江芸秀：“小姐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江芸秀笑起来，也用嘴型回答他：“知道你在这里，我来解救你的。”

她胡说八道的。

可肖平玉竟然当真了，兴奋地从郑当时身后跑出来，跑到江芸秀身边搂住她胳膊道：“姐姐，你说的是真的？”

江芸秀一本正经地点头：“是的。”

郑当时笑起来：“臭小子，你的小姐姐根本就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题，她怎么会帮你？”

肖平玉特迷信道：“小姐姐无所不能！”

江芸秀很满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孺子可教。”

肖平玉顺势抱住江芸秀可怜兮兮道：“姐姐，快救救我啊……”

郑当时无奈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这件事上，你爹做的是对的，上次你就因为俱考失联了几天，害得你爹差点掀了整个云香城，舅舅我都因为你耽误了好几笔大生意呢！这次好不容易得来的重考机会，你还要这样？你就不怕把你爹给气死吗？”

少年愁眉苦脸，要哭：“舅舅，我也想考啊，可我不是考不上么……我自己到底是什么水平我自己清楚得很，要是不去呢，顶多是说我没参加考试，可要是去了，考了个垫底的成绩回来，舅舅你和我爹脸上也无光不是？我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要是知道我这么多年一直都在骗他，他不得给我大卸八块剁成肉泥啊？”

江芸秀旁听了这么久，可算听明白了。

这少年是个学渣，以前在学院上学时靠作弊混了个不错的成绩，家里人就以为他是个学霸，所以对他期望过高，给少年吓得直接不敢考了。

上次是失踪，被他给躲过去了，没想到因为江坤作弊被查，又要重考一次。

江芸秀笑得肚子都疼，这是命中注定躲不过啊。

她身子往前倾了一下，神秘兮兮地对肖平玉道：“我这有考试神器，你要不要？便宜点卖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