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三少爷果然如同林执说的那样，没有让人失望，虽说请救兵耽搁了不短的时间，但最终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他带来的人，不消片刻便彻底扭转了局势，而后，姚三少爷带着林执钦点的几名活口，跟着乘风和水清他们，一道回了他们在城中的暗桩。

这是靠近城西的一处庄子，地方很大，但位置很偏，林执他们到的时候，入眼一片狼藉，仿佛这原就不怎么富裕的庄子又被洗劫了一通，看着更为可怜了。

水清给林执腾出了间屋子，催促她赶紧休息一下，林执却拒绝了，她吩咐乘风去安置带回来的几个活口，自己将水清和姚郁拉到了房中，询问昨夜他们各自离开后发生了什么。

姚郁先道：“亏得我这些年装傻装得像，他们似乎始终不觉得我能对他们构成什么威胁，我跑了以后，一直到调集了这边的人手，才被他们堵截，我这才意识到他们的人可能比明面上摆着的要多得多，我被他们缠住，好久才得以脱身，心里担心你那边的情况，不得已才想到要动用那份势力……”

说到这里，姚郁顿了一下，满脸郁卒地又补了句：“林公子，你这次人情欠得可有点大发了！”

水清张了张嘴，又想到这话实在不该由自己说出来，便闭上了嘴，面上少有地露出了些许不自然来，可惜姚郁没有留意到。

林执但笑不语，转头看向水清，后者从姚郁的叙述中脱离出来，神色微微一黯，而只是这样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林执就明白了什么。她眼中有一瞬的沉重，继而恢复如常，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极为轻松的弧度，无所谓似的安慰道：“没事，你就说吧，多严重我都承受得住。”

水清始终立在一边，闻言交握的手微微搅紧，无意识地咬起了嘴唇，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跟乘风跑了没多久，就撞上了赶来支援的暗桩的人，因为乘风事先有过交代，所以他们出来的很快，然后我们一行人汇聚到一起，在赶回来的路上遭遇了袭击……”

说到这里，水清突然变得无比愤然，她鹜地抬头，眼中竟含了些雾气，看起来似是不甘，又像是至今都难以置信，她瞪着双无措的眼眸，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被自己人截杀！”

林执心中早就有过一番猜测，又在跟黑衣人纠缠的过程中证实了个七七八八，闻言面上并没有多意外，竟还有些漫不经心地调侃道：“多正常，自古能在你背后捅刀子的不都是自己人？”

只要不傻，人永远都不会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敌人，所以能在背后捅你刀子的人，是也只能是自己人。

林执本是无意间的一句玩笑话，却让水清陷入了一个更为伤感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林执叹了口气，催促道：“好啦！自己人截杀了你们，然后呢？”

水清吸了吸鼻子，到底没有任由眼泪真的淌出来，她渐渐让情绪平复了下来，才继续叙述道：“藏在暗处的死士，竟然有一半都是他们的人，主子，您应该清楚，这有多可怕……”

她看着林执，目光中添了某种情绪，那是深深的恐惧。

不用林执开口，一旁的姚郁就忍不住插言道：“我天！一半的细作，他们都不用做别的了，就用这个‘自己人’的身份，都能把剩下的那一半一网打尽了。”

水清咬着下嘴唇摇了摇头，缓缓道：“不止，这些从小就被送到太……送到主人跟前的人，对我们这些死士无疑是最了解的，他们不光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暗中接应我们的死士，甚至交起手来，都能靠着自幼打下的基础和对我们的了解稳占上风。”

“哦——”姚郁拖着调子恍然道：“怪不得我的人赶到时你们俩这么狼狈，那会儿兵荒马乱的，我也顾不上细问，这么一说，倒是解释得通了。”

林执看了眼水清通红的眸子，沉吟了片刻的措辞，还是不知道如何问才会显得委婉一些，不得不放弃了直言问道：“所以……我们还剩多少人？”

水清闻言颤了一下，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地道：“城内暗桩全灭，带来的死士除了留下十几个叛徒的活口外，只剩下五个自己人，伤势极重……”

林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没有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太过失态，她轻轻点了点头，哑声道：“知，知道了……”

两双眼睛四道视线带着浓浓的担忧径直投向林执，林执没有理会两人，自顾问水清：“给你们家主人传书了吗？”

水清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

林执“嗯”了一声，神情木讷道：“那就我来汇报这边的情况吧，到底是损失了这么多人，我总要给他一个交代。”

闻听此言，水清和姚郁的目光就都变了，姚郁蹙着眉头，有些诧异地问：“这件事归根到底又不是你的错，你心甘情愿出来给他当诱饵，九死一生还换不来他一声好？你那个夫君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么不讲道理？！”

林执一阵头疼，不等她辩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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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清便忧心忡忡在旁补道：“是啊主子，损不损失的同您有什么关系？若不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太过没用，您又怎会身陷如此惊险的境地？归根到底还是……”

“快打住！”林执哭笑不得地急声打断了水清，说：“我只是写封信报平安，不是要清算谁的责任，就算这口黑锅我硬要往自己背上背，你们家主人就没有点儿判断能力吗？再说了，就算我真折腾得你们家主人倾家荡产了，他又能怎么我？”

先前还在质疑林执那神秘夫君的人品的姚郁，猝不及防被林执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多年装疯卖傻早就搅断了他的姻缘线，他原也不觉得自己一个人不好，可是如今见到林执提及夫君时那甜甜蜜蜜又有恃无恐的模样，顿觉一阵发酸，隐隐还生出了些许饱胀感，没来由的，让人烦躁。

林执说完，又笑吟吟地吩咐道：“好了，去给我准备墨宝，庄子里有吗？”

“有，属下这就去拿。”

水清退了出去，屋内便剩下了林执和姚郁二人。姚郁迟疑了一下，起身道：“你也累了一晚上，写完了信就歇着吧，那些人可以等晚上再审，你放心，我这次既然动用那个势力帮了你，就一定不会半路上放任不管，好歹送佛送到西，在你回京之前，我的人都不会撤走的。”

话落，见林执亦起身，姚郁以为她是要相送，不禁道：“你不必送我，快歇一歇吧……诶？”

姚郁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执立在自己面前，郑重其事地对自己躬身施了一礼，沉声道：“抱歉，三公子，一直以来我都在骗你。”

姚郁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的神色，他“你你我我”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在说什么啊？”

林执微微垂下了眼皮，看上去像是有些不敢看姚郁的神色，停顿了一下，才重又看向姚郁，眼中坚定却愧疚地继续道：“抱歉，先前因为料想到昨夜的事，所以始终没跟你明说什么，包括水清和乘风他们，也都不知道你手里还攥着那股势力，如今你也看到了，我带来的死士，一半都是对面派来的，幸好我没明说过你们的身份，他们充其量觉得姚三少爷装疯卖傻忍辱负重，是个有些真本事的，却没人往那个方向猜。”

她说了这么多，却让姚郁更加的云里雾里，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林执，语调依旧极为轻快：“我知道啊，我又不蠢，这种局势我会看不明白吗？你也太小看我了！”

林执摇了摇头，毫不避讳避讳地自颈间把白银坠子取下来。她自从知道坠子的内里乾坤，身上就总是备着个针包，以备随时能将山河令拿出来，方便使用。

她在姚郁眼皮子底下取出了小巧精致的令印，沾了点已经冷透了的茶水，在桌面上轻轻印了一下。

姚郁的目光从莫名到新奇，又从新奇转到呆滞。最后这些情绪尽数被惊愕冲散，姚郁无意识地指着桌面上渐渐风干消失的印记，目光在那上面和林执的脸上来回的转。

林执看得出，他面上还是惊愕居多，愤怒或别的什么情绪却几乎没有，心里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饱含愧疚地继续道：“不管怎么说，都是我骗了你，你……”

姚郁像是终于回了神一般，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执，结巴了半晌才吐出完整的一句话来：“你你你你你，你是……山河令主？”

若说他现在的神色就足够称得上震惊至极，那么当看到林执郑重其事地点了头以后，他的表情还能更吃惊，震惊中，还夹带着一丝无措，看起来极为复杂。

“就是你啊！竟然是你……我天！这简直，怎么会……难怪你总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难怪……”姚郁语无伦次地叨叨了一阵，最终在林执泰然自若的注视下缓缓镇定了下来，面上虽还挂着不可置信，但到底没有再流露出失态的神色来。

林执这才继续道：“你也知道山河令的特殊性和重要性，不瞒你说，最开始不告诉你，除了我身边形势不明，还因为我不信任你。”

先前姚郁面上还只是有些错愕，这会儿却因为林执的一番话而隐隐生出些许火气。他没有说话，却始终在看着林执等着她的解释。

林执叹了口气，同他说了南启和瞿先的事，前者是真反水，后者则是因为误会而消沉。

“你看，看似固若金汤牢不可破的山河令，内里快被蛀虫蛀空了，我觉得，就是那些人不打山河令的主意，山河令也未见得真的能威胁到他们什么，因为这两个人，我在调用山河令之前都要小心再小心，生怕一步走错，就会生出无数难以预料的变故。”

林执说着，抬眼迎上了姚郁复杂的目光，继续道：“我不会否认我所做的一切，如今我身边的内患也除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我想求三公子一句准话。”

姚郁沉默一阵，才涩声问道：“什么话？”

林执早就想好了彻底摊牌时的说辞，可这会儿说到这里，她又有些犹豫了起来：“……我想问问三公子对山河令的心，因为这份势力不是当年创立的那位亲自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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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你手上的，隔了一代人，很多想法都会有出入，若是你不想掺和这场纷争，只要一句话，林某人再不会来打扰你。至于那份势力……既然交到你手上，就是你的东西，我作为山河令主也好，作为你的朋友也好，都不会逼你交权，所以你不想掺和也没关系。”

林执摊牌到了这种程度，委实让人提不起火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