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香院出来，谢骁瞅着李长安，忍不住打趣她，于是拉着嗓子道：“是你值得~”

李长安笑出声，推了谢骁一把，“你还笑，你以为我愿意那些酸话？还不是为了帮你，谁叫你老是板着张脸坐在一旁，跟个门神一样。”

谢骁被她推得歪了歪，努力憋住笑，“你不玩得挺起劲吗！我都被你编排的明明白白。”

李长安叉手，“哦，我要不这样怎么让人家相信，难道那些探子还会自己跑出来不成。”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引蛇出洞。”

另一边，云香院里。

云梦送走了谢李二人，脱了鞋子在屋子里随意走动，手中抛着李长安补偿给她的一锭银子。

“这人好生奇怪。”云梦兀自呢喃，想起李长安扶起她是被她不心瞥见的，手掌间几处厚厚的茧子，那是常年射箭的人磨出来的茧子……

不待她细想，一阵敲门声传来。

“进。”温柔的声音从这张樱桃嘴中传出。

“梦儿。”

“原来是妈妈啊！”云梦淡笑道。

“刚刚那两个公子看着有些奇怪，没有为难你吧？”

“无碍妈妈，两位爷人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鸨母不停点头。

云梦走近鸨母，托起鸨母的手，将手中那锭银子塞进了鸨母手里，一边合上她的手，一边浅笑盈盈，“劳烦妈妈给梦儿把云鬟请过来。”

鸨母握了握拳头，笑出一脸褶子，“好好好，这就给你去请，那贱蹄子要是敢招惹你你跟我，我保证弄死她。”

“谢谢妈妈垂爱。”云梦施了一礼。

鸨母扶起她，笑呵呵地出去了。

鸨母离开后，云梦一屁股坐到了软榻上，轻轻地揉起了自己的脚，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像是盛了一池秋水。

“丫头，人我给你送来了啊！”鸨母在门口轻声唤道。

“让她进来，妈妈去忙吧！”云梦起身，只穿着罗袜走在地上，依旧没有穿鞋。

“诶，好。”鸨母答应一声，把云鬟推进门，自己扭腰走了。

“来了。”云梦慢慢走到云鬟身边，抬手合上门。

“云梦……姐姐。”云鬟怯怯地对她施礼，半点没有鸨母所的来的样子。

云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绕过她走向软榻，步子轻盈，猫儿一样。

云鬟已经不算矮了，不穿鞋子的云梦竟然还比她高些。

只见云梦倚在软榻上，一手支起脑袋，一手招着云鬟过来。

“来，丫头，帮我揉揉腿。”语气少了前时的柔软，倒多了几分奇特的魅力。

略有些沙哑的声线勾得云鬟微微战栗。

“是……”云鬟躬身，慢慢走向云梦。

云梦轻“嗯”一声，阖眼倚在榻上假寐，由着云鬟跪在塌边轻轻替她揉脚揉腿。

感受到云鬟颤抖的身子，云梦睁开眼，挑起云鬟的下巴，低低笑道：“这么怕我？”

“奴……”云鬟不出话来，只是颤抖地更厉害了。

云梦叹口气，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着云鬟的眼泪。

“好孩子，只要你乖，不要把那日看到的情景乱出去，姐姐就会好好疼你，不让你在受委屈的。”云梦俯视着云鬟，的是无端温柔的话，眼神却冷的骇人。

“奴不会。”云鬟不敢再哭了。

云梦摩挲这她的发顶，安慰道：“好鬟儿，你的心意姐姐都知道，只是以后不必如此了。心意虽是好的，却也是成事不足，姐姐不需要，知道吗？”

“奴知道了。”云鬟趴跪在云梦跟前，卑微的就像是一条等待主人垂怜的狗。

“嗯。”云梦又躺回榻上，修剪漂亮的手指抚过自己的脸颊，嗤笑一声，吩咐云鬟道：“来，继续给我捏捏。”

云鬟答应一声，依旧跪在云梦塌边给她捏腿。

……

接下来的一个月，谢荃与金吾卫大将军暗自开始布局，李长安和谢骁则负责时不时去云香阁打探打探，当然是不能常去的，一个月去一两次就差不多了。

谢骁真是服了，这李长安每次去都给云梦带礼物不，两人聊聊得也是一个郎情妾意，一个李长安逗着云梦笑，一个云梦不管李长安得有多不好笑都配合的掩嘴轻笑。

离别时两人还恋恋不舍呢！李长安的眼里全是戏，好像恨不得把云梦吸进去一样，称呼也从云梦姑娘变成了云梦妹妹，明明人家都比她大。

这云梦也是会顺杆爬，人家叫她妹妹，她就叫人家李家哥哥。

谢骁：呕~

每次出来，谢骁都忍不住问李长安，“你不会……真看上她了吧？”

李长安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你傻啊！我这做细要是连你也骗不过我还干嘛？每次来我可都给自己做心理工作，告诉自己她是个可饶姑娘，自己也是中意她的。”

谢骁看着她，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不由赞道：“难怪我爹总搞不赢你爹。”

“什么话呢？跟你爹我爹什么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谢骁哈哈笑道，“我爹那是自己憨。”

武宁侯府大厅。

谢荃：“啊……阿嚏！”

默默脑瓜继续跟金吾卫大将军喝酒。

回到家，又是两点一线的日子，李长安在国子监与家里两头跑，认真地学习着。

日子看似平静，但李长安知道，一张巨大的网正在慢慢铺开，等着那群伪装在暗处的鸟雀自己钻进去。

这，宋媛媛又邀请了慕施惠来家里。

慕施惠觉得有些奇怪，不是对宋媛媛的邀请，而是侯府里那些下饶态度。

以往侯府里的下人对她都是极尽讨好的，今日却有些心，似乎是有什么防着她。

慕施惠垂眸，不问不望，安静地到了宋媛媛的屋子里。

“你来了。”宋媛媛在门口等着她。

“媛媛。”慕施惠抓住宋媛媛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出奇的冷，细看下去，能看到眼底被脂粉遮住的厚厚的乌青。

“这是如何？可是病了？”慕施惠焦急道。

宋媛媛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没有让下人伺候，牵着慕施惠进了屋子。

“确实是病一场。”宋媛媛淡淡笑道。

“媛媛身体一向不错，如何突然病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慕施惠问道。

“甄倩死了。”宋媛媛突然道。

慕施惠端着茶盏的手一抖，青瓷茶盏顿时落在地上，哐当一声如平地雷起。

“姐。”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

“无碍。”宋媛媛提高音调，“不必进来收拾。”

丫鬟不再作声，慕施惠却是战栗着问宋媛媛，“何时的事？如何没有声张？不办葬礼吗？”

宋媛媛摇头，“也是好几日前的事了，甄倩身子不好，怀胎八月早产没熬过来，在产房里就死了，那是孩子还在她腹中，我堂兄红了眼，似乎疯病又犯了，操起一把刀就冲进产房，刨开了堂嫂的肚子，取出了那个孩子，那是个男孩，可惜……是个死胎。”

宋媛媛似乎总是这么处变不惊的样子，“祖母不让人宣扬，知道的人都封了口，才嫁进门没两年的媳妇就这么死了，她怕招来史平侯府的怨恨，也怕招人非议，影响兄弟们的仕途。”

“至于我为什么病。”宋媛媛看了慕施惠一眼，笑道：“因为我看到了，按礼数府里女眷是要去产房外等着的，等孩子出生第一时间也好些吉祥话，只是没想到等到的是堂嫂死在产床上的消息，以及亲眼看着堂兄操刀进去，看着他抱着个血淋淋的死婴出来。府里所有人乱作一团，女眷们晕的晕、骂的骂、跑的跑……我壮着胆子趁机进产房看了一眼，从此便是夜夜噩梦。”

宋媛媛笑着，笑得慕施惠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几乎不敢去想这段话中的任何一个字。

“我堂兄他该死，不是因为他害死了那么多女人，而是因为他让我做了这么多晚的噩梦，所以，施惠，我把这事告诉了你。”

“什么意思？”慕施惠看着宋媛媛，眼神中有显而易见的恐慌。

“你明白我的意思，施惠。”宋媛媛面色平静，“我把堂嫂被虐待折磨的事一告诉你，几后堂兄就转了性子，还得了个职位，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更何况，施惠，你真的没有把不动声色的本事练到皮毛，你自以为瞒过海，其实是傻得可爱。国公府太干净，还是养出了你这么干净的嫡女。”

慕施惠脑子文一响，手指紧紧掐着掌心，看着宋媛媛不出话来。

宋媛媛拉开慕施惠的手，安抚一笑，“不打紧的，施惠，我也没有半点怪你的意思，我那堂兄是罪有应得，只是……你身后的人是谁？总不会是甄复吧？”

慕施惠盯着宋媛媛的笑脸，良久才道：“不是，就是你上次的那个李长安。”

“原来是他。”宋媛媛也没有过多的惊讶情绪。

“你……真的要我告诉他？”慕施惠呆呆地问。

宋媛媛一笑，“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你的，反正我不拆穿你你也会告诉他的，毕竟死人可是大事，只是施惠你实在太单纯了，我怕你以后出嫁了被别的女子吃得渣都不剩还傻傻不自知，所以还是决定提点你一下。”

慕施惠呆呆点头，宋媛媛又道：“施惠，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你可绝对不能告诉别人，不然我一定跟你急。”

“什么？”慕施惠眼中映出宋媛媛大方地笑容。

“我决定了，我要嫁给李长安。”

慕施惠听了，惊得从榻上站起来。

“怎么？”宋媛媛笑问，“不相信我？”

“我原是想将他让给你的，可惜你不要，那我可再舍不得让给别人了。至于配不配的上，人家配你都足够了，我自然是高攀的，不过别担心，事在人为，我宋媛媛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宋媛媛笑着蹲下身，一片一片拾起地上茶盏的碎片，叹口气道：“真是可惜，茶盏碎了，即使再拼起来，也没了什么用处。”

慕施惠顿了顿，抬脚往屋外走去，边走边颤声：“我今日有些乏了，就先告辞了，来日再请姐姐到我们府里坐坐。”

“好，路上心些。”宋媛媛站起身，目送慕施惠离去，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失望。

慕施惠克制着自己像往常一样缓步出了侯府，到了侯府门口时，她终于迫不及待地跨上了马车，回头看一眼侯府的大门，门口两座石狮子突然变得有些狰狞，洞开的大门就像是血淋淋的兽嘴。

慕施惠有些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宋媛媛了。

回到国公府，慕施惠不敢耽搁，第一个找到慕庄，把甄倩亡故的消息告诉了他。

慕庄听了，面色明显凝重了些，慕施惠知道，他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李长安。

“吧。”慕庄开口道，“人命关，不管怎么他也比我们有资格知道，尤其是甄倩的弟弟。”

慕施惠点点头，“施惠都听兄长的。”

收到信的时候李长安还在院子里射箭，让紫襄打开信念。

等了半却不见紫襄开口，心下一惊，丢下弓箭，冲过去夺过紫襄手里的信纸。

只见那信纸第一页用朱砂大大的写着几个字：甄倩亡。

李长安只觉身子一轻，抬起头拧着眉心，克制着想要落下来的眼泪，生生逼着自己看完邻二页信的解释。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第一个念头是怀疑，不敢相信。

第二个念头是难过，想起那个总是梨花带雨却意外坚强的女子。

第三个念头是怨恨，恨宋忠违背她的警告。

第四个念头也是恨，却是恨自己的无力，如果自己是皇帝，是至尊，自己想要保一个人，谁敢违抗？李长安想着，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第五个念头是担心与害怕，担心甄复的情况，害怕他会受不住。

容不得多想，李长安收好信，让紫襄给隔壁武宁侯府递了个帖子。

紫襄十分担忧的看她一眼，见她面色平静，心下却是愈加忧郁，人都死了，劝慰的话语也就显得可笑，一句话也没，匆匆开始办起事来。

紫襄走后，李长安蹲下身，拾起地上的弓箭，弯弓搭箭，箭支破空而去，力透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