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歆楞了一下。

她觉得袁景知的话里似乎蕴藏着不少漏洞，可仔细想想，却又像是揭示着某种规律。

看着秦歆呆愣的表情，袁景知忍不住笑了。

他微微摇头，走过来揉了揉秦歆的秀发：“歆儿，你还是太年轻了。有些事情，你还不懂。”

秦歆有点恼怒，感觉自己被当成了一个小孩子：“袁景知，你——”

“不过。”袁景知抢在秦歆发脾气前头说，“我可以教你。”

秦歆顿时转怒为喜：“真的么？”

“嗯。”

袁景知微微一笑，点头。

看见他的笑容，秦歆便想起自己刚才的态度变化，有些赧然。

她变脸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唔，如果有下一次，或许她应该先小小地闹一下才是……

秦歆这边正在犹豫，袁景知却是已经看出了她的想法。

他自然是不会给秦歆这般做的机会，洒然一笑便站起来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歆儿，咱们去外头说。”

“外头？”秦歆有些顾虑，“你不怕让人听去了？”

“怕什么？”袁景知淡笑，“我和你在外头的时候，不是向来守之以礼吗？”

秦歆想了想，觉得也是。

两人便出了门，一前一后地往前走去。

路上，袁景知条分缕析道：“河堤这件事，我当年和太子府里的幕僚们探讨过。这件事牵扯到的上下官员，恐怕不下几百人。”

“几百人？”秦歆蹙眉，觉得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你是不是想问，难道大衍王朝之内，就没有忠志之士了吗？”袁景知笑笑，摇头道，“其实不是这样的。歆儿，你不妨想想。你身在官场，身边的人都是同年，或者上级下级。平时大家表面上过得去，但骨子里却是各怀心思。那么，到了关键时刻，当你需要同盟的时候，其他人凭什么要和你站在同一战线上？”

“这倒也是。”秦歆是个举一反三的聪明人，很快便想到了这件事的关键之处，“其实按理说，做人也不需要这么多的朋友。但是，做官就不一样了……”

“不错。在官场上，没有朋友，寸步难行。”袁景知颔首，沉声道，“如果其他人不拿你当朋友，而是拿你当成了外人。那么，当其他人都在行贿受贿的时候，你若是不和他们一起受贿，就会被人当成一个异类。而大衍的官场，对异类总是不友好的。若是遇见做官常见的什么坎儿，别说平平稳稳的迈过去。就连不被官场上的人在背后使绊子，也会成为一个奢望！”

“所以，他们都要贪。”秦歆叹了口气，终于明白了，“大官贪，小官也贪。若是不贪，谁又会把他们当成自己人呢？”

“正是。”

袁景知微微颔首。

秦歆问：“那我爹呢？”

“你是说，镇国公？”袁景知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这番话，居然还引起了秦歆对秦志的怀疑。他随即失笑道，“歆儿，你家和外头那些人，是不一样的。那些人是科举考上来的，需要和同年建立友谊才行。而你爹是勋贵，他有属于勋贵的圈子。那个圈子以出身和战功论英雄，不会把受贿这样的事情，当成自己必须要做的事。”

“原来如此。”

秦歆听见这话，总算是放了心。

袁景知想了想，又道：“而且以我所见，镇国公他，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人。在这一点上，你不必有太多的顾虑。”

“是啊。”

秦歆笑笑，也是点头。

得知秦志没有掺和进这种龌龊不堪的事情，这让秦歆觉得舒坦了不少。

只是想想那处失修的河堤，最终被洪水卷去、死在家乡的万千百姓，她就觉得心里难受。

秦歆越想，越觉得心里憋闷。

她吐了口浊气，拿起一块石头，用力往墙外扔去。

谁知这石头一扔到外头，就似是砸到了什么东西上。

门外的人叫了一声：“哎哟！”声音痛楚而愤怒。

怎么，这门外居然有人？

秦歆吓了一跳，连忙出门去看。

门外，薛义站在那里，用手指捂着脑门。

他的手指间渗出一点点的血迹来，显然是被石头砸破了脑袋。

薛义的脸拉得老长，简直像头驴。

秦歆本来准备跟外头误伤的人道个歉。一看那人是上次在顺天府陷害过自己的薛义，道歉的心思顿时就没了，冷笑一声道：“想不到，薛公子居然大驾光临到秦府了。寒舍简陋，就不招待您了。麻烦您麻溜利索地走吧！”

说着，秦歆抬手指向大道另一边，远离秦家的方向。

“你，你！”薛义盯着秦歆，气得连话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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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囫囵了，“好端端的，你砸我脑袋干什么？”

“不干什么。”秦歆皮里阳秋地笑笑，“其实啊，薛公子。我家的石头只不过是随便飞出来一块罢了，谁能想到，它居然就砸到你头上了呢。哎呀，啧啧，这可真是时运不济，怪不得别人。”

“你还敢狡辩！”

薛义顿时大怒，蹬蹬蹬地跑到秦歆身边，探头往秦府里看去。

这个举动，十分无礼。

袁景知蹙眉，拦在秦歆面前，防着薛义暴起伤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往里头看看都不成吗。”薛义冷哼，目光如炬瞪向秦歆，“哪有石头能无端端地飞出来的。定是你将它砸到本公子脸上的！”

秦歆懒洋洋地摊手：“这不过是你的一家之言罢了，你有证据么？”

“你……”

薛义一时词穷。

他当然没证据了。

只是，要让他这样放过秦歆，薛义又觉得不甘心。

不得已，薛义只能用眼睛死死瞪着秦歆，想要出这一口恶气。

面对薛义杀人一般的眼神，秦歆嗤笑一声。

她懒得再跟薛义多啰嗦什么，转身便进了秦府，留给薛义一个背影。

薛义在门外又气了半晌，暴跳如雷。

好不容易这股脾气过去了，薛义这才想起，自己来到秦府，好像不是为了跟秦歆置气来着。

他其实是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要告诉秦歆的。

“哎呀，我怎么就给忘了呢。”

薛义懊恼地一拍脑门，有心想叫秦歆出来，却又害怕她再对自己冷言冷语。

于是不得已，薛义只有怏怏地走了。

沿着这条街走出几百丈远，薛义一抬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来到了李府外头。

看见李府，薛义便想起李悦来。

他忍不住微微脸热，生出了想见李悦一面的念头。

李悦是那么的温柔秀丽。薛义曾经见到，李悦拿出自己熏得香喷喷的帕子，为一只受伤的兔子，包住了脚上的关节。

她是那么的善良，又是那么的高贵。平时她冷漠的外表，只是伪装而已。她的内心，一定是柔软的。

何况，李悦只不过是和秦歆有一点小仇罢了。就为了这点小事，也不至于要坏了人家秦歆的名节，对吧？

不错。韩兆林一定是自作主张，想要替李悦出气而已。他这就将这件事和李悦说说，让他趁早劝韩兆林打消这个念头。

薛义站在李府门口，在内心劝说了自己半晌。

最终，他站起来，大步走到李府门口，告诉门子：“你去跟你家大小姐通传一声，说是薛公子来了，要见她一面，请她去见客的花厅里等着。”

“是，小人知道了。”

门子答应一声，扭头进了李府。

……

李府，花厅。

此刻来到李府的人，其实不止是薛义。

花厅里，李悦坐在主位上。旁边不少丫鬟围了一圈，生怕她和面前这位正当弱冠之年的男性外客闹出一点不清不楚的传闻来。

韩兆林坐在李悦身前，目光灼热地看着李悦。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段时间他日日对着齐芳语的脸，已经看腻了。如今再看，果然还是李悦的长相，更能让他心动。

李悦沐浴在韩兆林充满火热爱慕的眼神里，心下怡然自得得很。

她闲闲拈了枚樱桃吃了，这才懒洋洋地问韩兆林：“兆林哥哥，你答应小妹的事情，可办好了不曾？”

“办好了，自然办好了。”韩兆林谄笑道，“李悦妹妹的事情，我向来是当成自己的事在做的。哪有办不好的道理？”

“嗯，我相信兆林哥哥。”李悦颔首道，“那齐大小姐，当真对你情根深种了？”

“自然！”韩兆林自负一笑，“不是我胡吹大气。我韩兆林是什么人，想要哪个女子的芳心，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呵呵……”

李悦垂眸笑了笑，笑意却含着一抹讥诮。

也不是每个人都吃韩兆林这一套的。

至少她自己，就不吃这套。

韩兆林对李悦的讥诮犹然不觉，还笑着说道：“其实，我还暂且定下了另一套想法。李家妹妹，我敢保证。这个方法，会让齐芳语委身于我！”

“哦？”李悦一怔，眸间浮现不悦，“兆林哥哥，你的意思是，要娶齐芳语为妻？”

虽然她从未想过要嫁给韩兆林，但韩兆林在她身边日日献殷勤，已经献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