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发之祸

那位名为金稚的儒生就此被齐玥扎成了麻子，她本是为着顺手，结果却是三十四个针孔都破在一边脸上，对比也忒明显，愈发无脸见人了，丢开呜咽不绝的手中人，齐玥打袖中掏出丝帕将那钗尖的鲜血抹去，再挽回发髻中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若非此处无有桂花油余下几缕碎发在珠钗前招摇，只当这事情同她无关才是。

众学子围看，却无人敢上前一步，这女子心狠手辣，此刻更得明哲保身。

好在他日日都去，偶尔擂茶时候他还能帮上一点忙，便也得了品尝一番的好机会，茶汤虽苦，他倒很情愿天天喝，但是今日，柳夫子课毕，他路过后院，依旧是茶课，余光瞟着陈莹玉似在看他，也只做未见，溜出街上来。

极了。

陈莹玉算是这些女子里鹿序唯一喜欢的了，粉团一样的可爱，身量纤瘦，脸颊却肥嘟嘟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极了可爱的流氓兔，无论品茶插花还是制香刺绣，无一开窍的，被夫子瞧见了紧张的额头鼻尖上都是亮晶晶的汗，像水晶一样剔透，就连头一回跟她说话，她慌张的只顾着行礼，连帕子都掉在了地上，上面绣着一只抱着菜叶的白兔，还给她时候，那句谢谢可暖糯糯的好听

“少爷，怎么今日不去看女学生了？”鹿捷跟着鹿序在街上闲逛，“您前几天不是才同陈小姐说上话么？怎么这几日都不去了？”

奇怪的是，自这日起，齐玥再未来过学堂，柳崇民日日都来，只是随行跟了另个小童，再不是齐玥了。

余光却在蒲团上搜寻齐玥落下的发丝，这些小子们下手也不知有没有分寸，剪了多少剪了多长，哎，这周蔺捡的还真是干净，一根头发丝也寻不到。

周蔺的笔墨纸砚还在书案上，鹿序故作淡然的过去转了一圈，对着铺展着的书瞅了瞅，“这字迹也不是很好看吗，还是个秀才呢！”

“哟——冲冠一怒为红颜啊！”鹿序啧嘴，对着他的背影喊，“你别是看上了那丫头哟！”

“剪闺阁女子发丝，你怎可如此诅咒？”周蔺跪在地上，将发丝一根根收在帕中，紧攥着出了学堂，“如此圣贤书，不读也罢。”

鹿序不屑的笑，“瞧你那样，没见过姑娘家掉头发？”他本以为众人会同他一起笑，结果只有他一个人旱鸭子一般嘎嘎嘎的叫，其他人虽得意，却也笑不出声来。

无人回应，周蔺四顾后看向鹿序，“鹿少爷，你做了什么？”

只有几丝碎发落在蒲团周围，周蔺捡起来，惊问道，“你们做了什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随意怎可污损，代朝风俗，女子出嫁除非亡夫不可断发，闺阁女儿非丧考妣更不得断发，鹿序一个天天洗剪吹的偶像练习生看来不过长几天的事情，得知得手后还在心里编辑一会儿嘲笑她的话呢，回来时，她却已经不在位上。

濛濛细雨般的捉弄不能叫齐玥花容失色，鹿序便换种捉弄手段，于是这一日，趁着众人课后到内院围观女学生上课，命几个书童进去借着挪动书架的名义，藏在认真温书的齐玥身后，将她的发尾剪去一截。

周蔺本想息事宁人，却没想她这样答，也很尴尬的赔笑不语，齐玥倒不以为然，只在书卷上认真批注。

“周兄乃是君子肚量，周兄怎不去同他们笑呢？”齐玥冷笑，“如此小人行径，我倒要看看能到几时，还能有些什么花样！”

于是，再来听学的齐玥，书案下就不一定会涂上什么颜料，书箱里也不一定会钻出什么虫蚁，就连坐着的蒲团，也不一定是什么材质了，件件无伤大雅，但是时时会坏人兴致，起初齐玥确实厉声喝问过，得到的只有嗤笑，周蔺每每欲言又止，只能偷偷劝她，“玥君实与众不同，他们非君子行径不过要你服个软，你便也拿出些肚量，一笑相泯罢了。”

今日一斗，这丫头的战斗力可见一斑，硬来是不能硬来了，看着金稚被上了药膏层层叠叠包起来的脑袋，鹿序可害怕的很，他可是个颜控，腿可断血可流小脸蛋子不能破油皮，这事情还是暗戳戳的来吧，21世纪的学生，课堂上整同学的小手段层出不穷，保证玩他半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将这事情大包大揽在自己身上了，一来跟齐玥的战斗还未分出胜负，二来也得叫她知道知道，这鹿府书院究竟是谁的地盘。

背地里说尽鹿序坏话，齐玥一离开，没了人证，便还要鼓动着人家为自己出头，人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外如是，可鹿序是个没心眼的，他才不管这场纠纷为何而起，被这样众星捧月的一围，便

“是啊，”捂着脸等郎中的金稚也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可是您的地盘，您素来最有魄力，您得给我们做主啊！”

才入学堂，便被众人围在中间，“鹿兄，咱们可不能由着这丫头在此处胡作非为啊！”

哼，鹿序故作老派的负手走开，口里碎碎念，“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需得问少爷了，”鹿捷接话，“少爷您怕她作甚？”

齐玥便安心回府，路过院门，连鹿序都侧出身子给她们主仆让路，待走的远了，鹿序才惊觉，“这是本少爷的地盘，本少爷怕她作甚？”

打了人倒把这事忘了，齐玥淡笑，“此处不合适，既然老师今日不来，咱们回府去便是。”

齐玥已经抽身坐回周蔺书案前，周蔺还未来，她打开书箱便要取书温习，碧落凑上来，“小姐，您面容污了，奴婢服侍您盥洗才是。”

“上了有半月的课，真是憋坏了，也许本少爷出来溜达溜达吧。”鹿序摇着折扇往前走，脑子里却在思考，齐府是在哪边来着？城西二巷？还是城北来着？

总之不会在长街上，他来回溜达了两圈，只能再回来鹿府。

再连七日，齐玥也未现身，周蔺自然也未再来，那张桌子便就那样空了下来，满满当当的学堂里分外惹眼，叫他每堂课不经意间都能看上百八十回，真是扰乱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