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钰没想到李璟会去而复返，只当他是放心不下瑞嫔娘娘，却未曾想到他连内殿也顾不得进，只把齐钰拽到她休息的偏殿去，四下无人，黄昏暮光已退，昏黑的殿中烛火未亮，齐钰甚至看不清他神情，只听得出他言语里的急躁，“皇嫂，内廷做事没有分寸，居然把映月宫的奴婢全部扣押起来，她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臣弟见了觉着很不便，昨日翻开的箱笼今日还乱着，太不成样子。”

“反正事情没查清，内廷日日都要翻，收拾了也是无用功。”齐钰不以为然，这是盈月的事，怎么他去走了一遭连这点小事都上心了？还是说整洁干净惯了看到凌乱场面不忍目睹？

“内宫要下钥了，你不急着出去吗？”

“你们不知？”清茉眉头已经有了怒意，看到李琛又装作柔和委屈，“难道不是你们叫清芜来照料我衣食，再日日羞辱我的吗？我们日日在一处，我对她可是比亲妹妹还亲啊，谁知一朝犯错，她

“对，你口中的小贱人是谁？”墨染追问一句。

许是怕王爷再起善心，侍棋忙提醒李琛，“爷莫要被她这副嘴脸骗了，您忘了，方才咱们进来的时候，她还叫嚣自己是“姑奶奶”呢，可惜咱们不是她口里的“小贱人”罢了。”

泪珠儿不绝，生生在脏脸上冲洗出一道莹白来，侍棋看着都招笑，她一直磕头，李琛别过头不看，手一直在袖中掐着，该怎么处置，他还真是没个主意。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既然说了万死，又说了拿命抵，姑娘别光动嘴皮子，动手吧。”墨染将匕首踢的离她近些，“也可见姑娘对佛祖的诚心。”

“来什么？”她问。

她这倒豆子一样喋喋不休，李璟还未说什么，许擎就先一脚踢翻，侍棋掏出的匕首本来是要割断绳索的，现在被他夺过来直接丢在了清茉眼前，清茉不解其意，乌黑的脸上只有眼睛明亮探寻，许擎冷喝，“来吧！”

脚步走进，却是一双青龙软底嵌珠靴，在橙黄色烛火里照着，她慌忙抬头，对上李琛的目光，挣扎着要磕头，身子像蛆虫一样在乱物里拱动，震起一片灰尘，“王爷，王爷可终于大好了，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奴婢这些日子都在祈求佛祖庇佑，只要王爷身子好了，就是要奴婢这条命去抵，奴婢也安心了，但是奴婢当日真的只是爱慕王爷，求王爷青眼而已......”

柴房的门一如往日入夜时候推开，清茉手脚绑着倾倒在杂物堆里，她也不抬头看来人，只啐一口，“小贱人，又来侍候你姑奶奶了？”

————

而今，你是本公主认准的夫君，千金不换。

李璟，从前，你是父王选定给本公主的驸马，不值一提。

漆黑的殿宇被推开，熟悉的人涌进来，虽在戏中，情却真挚，忆柳自然依娘娘叮嘱的回话，盈月含笑点头间，也知求情那人不止齐钰，更有他。

忆柳领命去了，齐钰忙慌慌的再回来瑞华宫，走到中途才如梦初醒，怨不得姑姑在宫中占得一席之地，这般轻描淡写之间，都在为她铺路了。

齐钰觉得也在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忙应允了他，领上青萝便去一趟长乐宫，齐沐湘自然答应，着忆柳亲自去了趟内廷召回盈月贴身侍婢，特意叮嘱，“你亲自把人送到映月宫去，若公主问起，便说是策王妃在本宫这儿求来的。”

她当然是不想盈月有什么好歹，但是，怎么他倒是更上心呢？

“皇嫂，你便去一趟长乐宫吧，贵妃娘娘掌六宫事，自然会允准贴身侍婢相伴的。”见齐钰不答，李璟着急起来，“皇嫂，你也不想盈月真有什么好歹吧。”

这娃儿的心思，有点难猜了。

子留在代朝便好，更何况若盈月真同暗卫暗通款曲，他之前的悔婚便也不必受谏官指摘，挺直腰板做王爷难道不香吗？

此时此刻他心中不该全然是中毒不醒的瑞嫔娘娘吗？盈月不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吗？怎的就上心了？说到底，她同谁在一起他应该不在意才对，甚至应该巴不得他们拓跋自产自销了，只作为质

他在担心什么？

诶——

他急的原地转了两圈，“不可不可，还是要让宝日海日回去才行。”

“我这就走，”李璟拔腿往外殿走，没走几步又停下来，“如今在代朝境地，哲布不守拓跋法度又该如何？而且方才我看他看盈月的眼神，那眼睛发着光，全然不像一个侍从。”

“因为之前那个暗卫为保护盈月死了呗。”齐钰无奈，“天都黑了，你真不打算走了？”

“那为何他在盈月十岁时才护她？不是由生至死吗？”

李璟忙噤声，齐钰耐心跟他解释，“盈月说过，她们王族暗卫，以守护主人为此生重任，主人有难必须拼死相护，一人一生只认一主，主人亡故暗卫便自刎相陪，对主，不敢起任何私心妄念，否则将受葬天之刑，听盈月说，好端端的人绑上天山，连骸骨也不会保全，所以你想的那些，压根不会发生的。”

“你激动什么，”齐钰拍他脑门，“你是想叫外面人听到我们的谈话？”

“生死相依？”李璟惊叫，“一个侍卫而已，如何称得上生死相依？”

“哲布是盈月暗卫，是自她十岁时就跟着了，生死相依，比亲人还亲的关系，你往哪儿想呢。”他恪守礼法是好，可这也未免太迂腐了些。

，谁知会有些什么事？”

“没有就好。”齐钰安心，李璟却深深担忧，“怎么好了？毕竟男女有别，孤男寡女在那屋子里

“他没有。”

论理不该，因为此人并不在拓跋侍从名单上，宫城里只有太后皇帝和她知道，只要哲布在，盈月有人关照，也不怕受到任何伤害。

“没什么，盈月不是娇滴滴衣食不能自理的公主，她在草原上都一个人出王帐牧马，有时候能翻一座山头，连草原的野狼都怕她的鞭子，有没有人侍候不是事。”齐钰突然想到，“哲布呢？不会连哲布也入了内廷狱吧？”

“可她一个人，总是不便。”李璟又道。

便日日羞辱，全然不顾念一点往日情分！”

“青萝不是吩咐了厨房的于妈妈吗？怎么会是清芜？”侍棋诧异，“而且清芜姑娘不该在楼里好生歇着吗？”

齐钰看人，原来这样准的吗？李琛暗想，再看一眼仓皇的清茉，转身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