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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逐渐深了，春香阁却是越来越热闹了。

“方妈妈，方妈妈!”晚香隔着人群喊着方欢。

方欢招呼好客人后走了过来，嗔怪道：“干什么大呼小叫的，这么多爷看着呢。”

晚香低声道：“门口有个女乞丐，说想讨个生活。”

听罢，眉一挑，眼看着忙不过来的生意，于是方欢道：“将她领到我房里来。”

看着面前这个瘦骨嶙峋，身着破布麻衣的人一言不发，方欢就先开口问道：“听说你要寻个出路？”

“是的。”

方欢站起来，绕着她看了半晌，拍了拍她的胸口道：“你这平平的，像个男人似的，哪个爷会喜欢。”

“那……那我可以干些杂活，洗衣做饭拖地什么的。”

没接话，方欢用力擦了擦她脸上的泥，“你这脸模子倒是好看，就是没有我其他姑娘来的温柔；五官也不错，就是透着股阴柔邪气儿。”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这个子怎么这么高，虽说瘦，但太高了一点也体现不出女孩子家家的小巧。”

此刻祁殊的心里欲哭无泪，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

话锋一转，方欢打发道：“我先让人带你去洗干净了，换个干净衣裳，然后再商量。”

然后方欢出了门，吩咐晚香带她去梳洗。

沐浴完后，穿上晚香给的衣裳，掀开帘帐走了出来。

一袭红衫，红唇白齿，轻盈动人，只是身姿挺拔，轮廓分明，更似一名阴柔的公子。

一时间，晚香有些看愣了，缓过神来后夸赞道：“姑娘梳洗打扮后果然惊为天人。”

替祁殊擦拭了湿漉漉的头发，然后道：“我来替姑娘上妆吧，这样便更温柔些。”

祁殊微微颔首，“多谢。”

待妆发完成的差不多，方欢推门进来，问道：“怎么样了？”

看到眼前之人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方欢难掩喜悦之色，道：“哟，这一打扮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说着，方欢拉起祁殊，再次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就是你这个头，总有种居高临下的样子，这气势哪位爷敢靠近。嗯……你就一直坐着吧……”

祁殊故作内敛的微微笑道：“这是……”

“就让你留下来的意思，每月银子跟其他姑娘一样，若是攀上什么贵气的主儿，银子自然少不了你的，怎么样？”

“一切皆听方妈妈安排。”

方欢思考片刻后道：“赐名红菱吧，你先住五楼右边最里面那个厢房吧。”想起了些什么，接着问道：“可有才艺？光有脸蛋儿可不行。”

祁殊先是生硬的以女子的礼数道谢，然后满脸春风的笑着回答道：“琴、棋、笛皆会一些。”

听到此话，方欢又冷静下来，刚才被她的面相冲昏了头脑，却忘了她身上的气质非同常人，随后问道：“你个乞丐从哪儿学的？”

“家道中落，遭人欺凌，流落至此。”

方欢点了点头，瞧着外面哄闹焦躁的氛围，也没再问了。

随后，方欢直接领着祁殊到前厅，安排她坐在红帐之内。

在嘈杂的环境中，方欢站在台上拍了拍手，大声道：“诸位爷，今日我们春香阁新来了一位姑娘——红菱！”

红帐拉开，只见一人，一琴。

祁殊低头抚琴，悠扬动听的旋律传入众人的耳朵，仿佛被摄取了灵魂。

听曲之时，一位满脸横肉的老爷朝方欢动了动手指，方欢便附耳过去，他问道：“干净吗？”

方欢挑眉讨好的笑道：“当然了，哪能让您刘老爷亏了呀。”

听后，那人便扔了满满一袋银子，在众人纷扰争抢之时看到出手如此阔绰的人突然便没了声。

正当他得意，站在他身后的人往方欢手里砸了一沓银票。

这些银票足够买下一整个春香阁，众人屏息之后便小声议论了起来。

方欢见了钱就立马变了脸色，上下打量一番，体态端正，却是一副老做派。

“不知爷怎么称呼？”

“良尤。”

将这位‘良尤’老爷同红菱一起安排进了二楼的房间。

见方欢离开后，祁殊就一屁股坐下，掀起裙摆，一只脚踩在了另一个凳子上，自己喝起了茶水，嗑起了瓜子。

“你点我有什么用，我是让你点别人。”说完，吐出嘴里的瓜子壳。

祁玙端正的坐下，静静的看着他，不曾说话。

感觉到不对劲，祁殊扭过头看着他，“你看我干嘛？”

“我第一次看你如此穿着。”祁玙道。

然后，祁殊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正是勾栏女子的扮相，“怎么样？是不是别具风格。”

“很美。”

如此的词，祁殊从未听过，一时间有些愣神，随即托着下巴坏笑道：“真的吗？”

刚笑了没一会儿，祁玙便煞风景的道：“如果你不翘腿的话就更好点。”

“切。”祁殊摆出不屑的神情，眼睛里却装满了喜悦。

祁殊接着道：“你再去找个嘴碎的过来，不然我两这么呆着也不是办法。”

祁玙点了点头就朝门口走去。

刚要打开门，祁殊制止了他，抿着嘴看了看祁玙，道：“你……”

“我怎么了？”祁玙问道。

“你能不能装得像一点？你这一副死正经的样子，哪里像一个流连花楼的人呐。”祁殊的眼睛轱辘轱辘转了转，实在想不出词来描述，便使劲用手比划着，“就是……就是那种感觉……你懂吗？”

也不想祁殊继续说下去，祁玙直接推开了门，先是清了清嗓子，朝楼下喊了一声‘方妈妈’。

等方欢上来之后，祁玙僵硬的一手抵着门，一手插在腰间，头微微一瞥，示意里面的人，道：“能不能找个会聊天儿的，这红菱这么沉闷，扫了我的兴。”

方欢立即往里瞧了一眼，只瞧见了满桌的瓜子壳，和正在拨弄琴弦的红菱，然后哈着腰道：“你先坐着爷，这红菱刚来不懂规矩，我立马给你找个解闷儿的。”

祁玙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关门。

门一关上，祁殊就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笑了好一会儿，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祁玙道：“你这样真的好做作，哈哈哈。”

祁玙却冷静的喝起了茶水。

笑声止于渐近的脚步声，来人端着一壶酒进了门。

“白荷见过良老爷。”

祁玙勾了勾手，“过来坐。”

白荷刻意将凳子挪近了些，坐下替祁玙斟酒，“爷，这红菱是今夜刚来，可不好□□呢，您千万别坏了心情。”

帘帐之后的祁殊嘴角一勾。

祁玙看了一眼白荷，接着看向祁殊，笑道：“确实。”

“不知爷想聊些什么来解闷儿啊？坊间传说，家常琐事还是人文地理？”白荷说着便又凑了上来，身子紧贴着祁玙。

祁玙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故意躲开白荷，说道：“那我们来聊聊你的家常琐事吧。”

白荷丝毫没有发现祁玙的疏远，反而是暗自欣喜良尤居然肯了解自己，说不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绝不能让一个新来的红菱抢了风头。

“怎么了？不愿说？”祁玙转过身看着她。

白荷立马摇了摇头，笑道：“当然不是，刚才只是在想该说些什么有趣的好。”瞬间，脸上变得楚楚可怜，惹人怜惜，“毕竟我只是个青楼女子，能有什么家常琐事啊，都是在这里日复一日，毫无生气……”

祁玙握紧了杯盏，皱着眉头，面上瞧着一副同情疼惜的模样，实则内心正想着：怎么这么难缠，说个话还拐弯抹角，什么时候才能问到正题。

此时，帘帐后传来几声低低的笑声，这声音连白荷都觉得诱人非常。

白荷质问道：“你笑什么？”

“你是来解闷儿的，还是来添愁的？”笑了几声，接着道：“你想攀上高枝的心是不是太急切了些，爷都还没陪好，就想着飞走。”

“你胡说！”白荷气得脸颊发红，不知如何怼回去。

琴声戛然而止，祁殊语气轻柔的道：“这春香阁里和你一样的还少吗？若是方妈妈知道了，可不打断你的腿，所以，我劝你还是少说点可怜话吧。”

被戳中了痛处，白荷急的站起来，刚准备说话，被祁玙抢先了。

祁玙故作不耐烦的道：“快给我讲些有趣的事，今日本就是在外碰壁，来这儿寻乐子来了，你可别给我找不痛快。”

这祁玙一出口，便逼得白荷不得不乖巧一些，坐下来喝了点酒，强颜欢笑道：“青楼里都是旧去新来，金钱开道，难不成爷以为青楼里还能有情意绵绵，山盟海誓的佳话，还是爷是觉得床上的那点儿事便是趣事。”

琴声再起，白荷突然哭了出来，“真不知道你们这些有钱人怎么想的，让我们这些身处阴暗的人给你们讲有趣的事，真是太讽刺了！”

见情势不受控制，祁玙连忙看向帘帐后的祁殊，祁殊给予眼神示意不要打断。

“真的想听我身边的事是吗？那我便讲给你听。几个时辰前刚死了一个姐妹，哦，对了，前几日也死了一个，再往前不知死了多少个，有人被那些恶心的男人活活折磨死的，还有一些撞破了不该知道的事被杀了的，还有逃跑被打死的，怎么样，觉不觉得这里刺激又有趣？”

深吸了一口气，白荷继续道：“说到刚刚死的那个，尸体都没能见到，明明今日还说说笑笑的，下一刻人就没了。还有一个，虽说跟她在一起，但是都被打晕了，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被放过了？我跟着方妈妈，亲眼看着她被带到方妈妈房间，再也没出来过！谁知道她们有什么秘密勾当，只要你有那个心思，你就不得好死！”

祁殊掀开帘帐走到白荷身边，倒了杯茶递给她，“别喝酒了。”

白荷放下酒杯，接过茶杯，抹了抹眼泪，泪眼朦胧的看着祁殊道：“我真是搞不懂你，我们是被迫卖到这儿的，恨不得立刻逃走，你却自己送上门来，说要讨口饭吃。你在这，和与虎狼争食有什么区别。”

祁殊抽出腰间的帕子，替白荷擦眼泪，“谁活着不是靠运气的。”

知道了关键消息，祁玙看着白荷道：“你先休息一下吧，我不会说的。”

两人走到门口，祁玙低声道：“我先走了，你万事小心。”

祁殊微微颔首，同样低声道：“接下来交给我吧。”

一下楼，方欢上赶着，点头哈腰送走了祁玙。

祁殊见状便关了门，坐到白荷身边，没说话，静静等着白荷先开口。

缓过劲来后，白荷红着双眼看着祁殊，认真的说道：“红菱，我只给你一个忠告，不要试图了解方妈妈和青杏。”

说完，白荷转身欲离开。

“你为什么告诉我？”祁殊问道。

“谢你们的。”

“我们？”

白荷转过身来，看着祁殊道：“你那一句谁活着不是靠运气的，当时他看你的眼神，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再次打开门之时，白荷是笑着迎出去的。

在方欢屋中，青杏靠着墙站着，道：“听说你又招了个小姑娘。”

方欢应道：“是啊，姿色确实不错。”

“你可别是掉进了钱眼里。”青杏瞥了一眼方欢。

“那日我们临危受命，在元漓回城的必经之路等待。秘密盘下这里就花光了所有银子，要不是我，你都不知道死在哪儿了，还天天怨我。再说了，以后什么地方用不到银子。”方欢一脸不悦。

青杏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