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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庙临近玉城的护城河，河边花树繁多，大都是席地而坐畅谈或者吟诗作对之人。

河中不少船只，载着大户人家的公子或小姐，船里的乐声不绝于耳。

迎面驶来一船只，装饰豪华大气，船头站着不少浓妆艳抹的女子，轻轻挥动着手绢，仿佛一下便能勾走人的魂魄。

祁殊邪笑着欲上船，祁玙一把就扯回来，拎着上了跟在此船之后的一只小船，不单单是船只大小比不过，就连船上也只有一位船夫，冷冷清清的。

然而，尽管祁殊苦叫连连，祁玙也没松手。

走到船舱中，内饰简单却是齐全。

祁殊先是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送，不时地从窗户往岸边瞧。

窗外飘来一股奇异的香味，祁殊皱了皱眉，随即一笑。

“你倒是给我叫位姑娘弹奏几曲啊，不然这乏味得很。”

祁玙瞥了几眼祁殊，没出声。

“哎！你别看我！你弹得曲子我可听够了。”

祁玙掀开船帘，问道：“船家，你可会唱曲？”

船夫边摇着船桨，边回头笑道：“那你可就找对人咯！我唱几首地方小曲儿给公子们助助兴吧！”

不一会儿，清淡朴素的，带着地方特殊口音的曲调便传入船内。

祁殊嗑起了瓜子，情不自禁跟着哼了起来。

“你这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就别哼了。”

“嘿！我说你！今日损我还来劲了！”

靠着窗子，祁殊边喝着小酒，边听着小曲儿，赏着岸边的光景，竟温暖安详非常。

“船家，这酒颇为清冽，不知是哪儿的酒？”

船帘外传来声音，“自家酿的！”

船行至小巷之间的河道，天也渐渐暗去了，却是还有不少人在放花灯。

祁殊举着酒杯，身子歪歪斜斜的跑到甲板上，晚风吹的他清醒了些，朝岸边的姑娘们问去，“你们许的什么愿啊？”

调侃似的语气瞬间让姑娘羞臊了脸。

“可否赠一个花灯？我也来沾沾福气！”

一人在岸边朝船上扔了过来，祁殊稳稳接住，“谢了!”

“船家可有火折子？”

“在床边的角落里，有个木箱，里头应该有。”

取了火折子，点燃了花灯的灯芯。

扯上祁玙，“许吧。”

又对着船夫道：“船家，你也许个吧。”

祁玙问道：“你呢？”

祁殊指了指脑袋，“许过了。”

随即笑道：“许愿那当然还是要我是第一个。”

祁玙轻轻一笑。

夜深了，周围也已寂静无声，只余少数人家还亮着昏暗的灯光。

看见祁殊醉的不省人事，祁玙便吩咐船家靠岸，给了些银子打发去岸边的小客楼歇息。

祁玙掀开船帘，站在原地。

窗外的月光轻柔的落在祁殊的头上，祁玙就那样看了半晌。

轻声走到祁殊身边，轻轻笑了一声，弹了下祁殊的脑门。

“呦！”

祁殊眯着惺忪的眼睛，捂着脑门，“你干嘛！”

“去床上睡。”

许是醉的糊涂，祁殊乖乖起身，歪歪扭扭爬上了床。

头朝床的里层重重倒下，脚还露在床外。

祁玙走过去，替他脱下了鞋，摆正了身子，拿着墙边一把落了灰的琴和一盏煤油灯便走了出去。

坐在甲板上，思考良久，才将手覆上琴弦。

刚欲弹曲，只动了一弦，灰便呛了口鼻，祁玙哭笑不得，进了船舱拿了帕子，仔细擦拭。

琴弦一动，虽带着丝丝杂音，却依旧不妨碍它的动人心魄。

先是如细流般的柔和空灵，犹如一个人凝视另一人的温柔眼神，琴声再是急音而上，仿佛置身黑暗中，拼命向他奔跑而去，尽管磕磕绊绊，却是带着希望和渴盼奔向他的怀抱，奔向光亮。

音色纯净，犹如林间的新绿，又如微暖的阳光，令人沉下心来，安静无比。

船舱内的祁殊，翻了个身，慢慢睁开眼。

赤脚轻轻走下床，掀起船帘的一角，凝视着祁玙的背影。

那是从未听他弹起的曲子，使闻者皆悲。

祁殊缓缓抬起手，攥住了胸口，极力压制翻涌的情绪，抬头再看了一眼祁玙的背影，便躺回了床榻上。

面朝墙壁躺下，身体蜷缩起来，紧紧攥住胸口，眼泪止不住的溢出。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祁殊的脸上有眼泪了，因为有些事，不必说，也不愿说，孤独只留给自己慢慢消磨，毕竟旁人也未必愿懂。

巷间，亮起了好几盏灯。

见人披着薄衣，托着油灯，站在屋前，朝着琴声的来处凝望。只是原地站定，未曾见人喧嚷上前打扰。

这首曲子在第二日清晨以后便被玉城之人称赞传奏，听曲之人若情到深处便能落下泪来。

船内，湿了枕头，便也睡了。

曲毕，琴弦上的双手缓缓放下，祁玙抬头望向夜空，晚风吹起衣抉和头发，犹如画一般的宁静。

祁玙松泛了些身子，靠在船板上，闭眼歇息。

众人皆沉沉睡去，周围却弥漫着肃杀之气。

四面八方的飞箭在黑暗之中直朝祁玙而来。

祁玙瞬间睁开眼，横起木琴，挡住飞箭，迅速拔起深陷船板的箭，射向黑影攒动的地方。

随后衣袖挥动灭了油灯，翻身一跃隐入了黑暗。

水中异物翻涌，船剧烈晃动着，没多久，船炸的粉碎，火光冲天。

正拉开弓箭，欲射杀祁玙，奈何祁玙身形飘忽，一瞬间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脖子一凉，剑锋划过喉咙，血汩汩流出，一人接着一人的倒下。

见到此景，暗处的黑影便骚动不安，惊慌失措的寻找祁玙的身影，杂乱无章的射箭，惊叫声四起，不知是射中了谁。

紧盯着祁玙的身形之时，背后忽然感受到一阵风，转过头去，只见来人着一袭素衣，再抬头，便瞧见了笑的温柔又轻狂的脸颊，此人正是祁殊。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祁玙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拖着一个人往地上一摔。

“就留了一个？”清邪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随后，祁殊飞身而下，站在祁玙的身侧。

“嗯。”

祁殊俯下身子，嘴角一勾，道：“你知道该说什么吧。”

“我……我不知道……求两位公子饶了小的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嗯？那你终归知道谁派你来的，可有说明为何杀我？”

“并没说明两位的身份，只发布了杀令，让接令的人尾随这艘船，然后灭口。”

“什么时候传下的命令？”

“黄昏时分。”

祁殊撇头看向祁玙，“看来，那个人正瞧着我们呢。”

又道：“暗雾坊在哪你知道吧。”

“暗雾坊只有几处固定接令的地方，自愿选择；那种指定人执行的杀令，暗雾坊会直接送到执行人手中。执行完成后去接令处会得到应有的赏金，而那些花钱在暗雾坊发布杀令的人，我们不会接触到，也没有兴趣了解，反正钱到手就行。”

“那你们如何鉴别是否为坊中人？”

“我们会在身体某一隐秘之处刺上暗雾坊的花纹，用的是只有坊主才知道的材料刺上的，遇热才会看见。”

祁殊明白的样子点了点头，扇面一转，那人的喉咙便多了一条血线，不断冒出血泡，倒地不起。

“今日大张旗鼓出门，本就是想暴露行踪，没想到他还挺谨慎的。”说完，祁殊蹲下身子，借河水洗净手，擦拭脸上的血迹。

然后蹲到一具尸体旁边，一下子扒开衣襟，祁玙快步上前抓住祁殊的胳膊，满脸的不知所措。

祁殊疑惑的看着祁玙，问道：“你干嘛？我要看他的图案啊。”

祁玙立马松了手，眼珠子乱转，“还……还是我来吧。”

又仔细看了看祁玙的表情，祁殊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只是身体剧烈抖动，却没笑出声。

笑到失声可能就是这副样子。

尽力平复心情后，说：“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说完，又不可抑制的笑出眼泪来。

脱完上半身衣服，在祁玙抬起那人手臂，就看见上臂内侧有一个小小的图案，如同一条蛇缠绕在一只蝶上。

此时，在船上闻到过的那股奇异的香味再次飘来。

祁玙观察四周的环境后，道：“还有你怕搞不定的？”

嘴角一勾，“只是要多费点时间，让我不胜其烦。”

甩了甩手上的水，站起身，随后叉着腰道：“逮住你了。”

祁玙随着祁殊目光所至之处看去。

祁殊拍了拍祁玙的肩，“等着我吧。”

话音刚落，人就消失了。

不消半个时辰，祁殊便回了客栈。

刚准备飞身进入二楼屋内，瞧见祁玙的廊门大开，祁玙正坐在桌前看书。

于是，祁殊改了道，笑道：“这是特意迎我呢。”

刚稳稳地落下脚跟，身后带来的一阵风吹灭了桌上的灯火，祁玙这才慢慢将书合上，只透着一点夜光看过去。

一下子没适应过来黑暗，祁殊被凳子绊了一跤，身子往前一顷，踉跄了几步。

祁玙的嘴角眉梢扬起笑意，重新将灯点上，道：“如何？”

祁殊揉着腿，往床上一坐，“找是找到了，就是黑灯瞎火的，不好行事，明日派周易去吧。”

“可是熟人？”

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会儿，祁殊笑道：“倒也不算熟，就是一起逛过街，吃过酒的交情。”

“林钰？”

“咦？刚刚我一时都想不起来他名字。”随即歪头坏笑着看向祁玙，“你该不会还记着仇呢吧！”

“没有。”

祁殊搬起凳子，往祁玙身边一坐，托着头，盯着他道：“真的没有？”

“没有。”

“切，稀罕的你。”

祁玙倒了杯茶水递过去，撇头之时正好对上了祁殊的眼睛，“你又给他下了什么蛊。”

祁殊一口喝尽杯中的茶，露出又温柔又邪气的笑容，道：“我在子恒磨制的药粉中滴入了一点点血。”说着，手指还比划着“一点点”到底是多少。

“我记得你从未用过。”祁玙看着祁殊道。

“那些人随便使些小手段都有踪迹可循，再说了，照我们这样四面受敌的处境，我要是每个人都如此，我恐怕早就血尽而亡了。”祁殊笑了几声，接着道：“林钰这个人出现时便很突然，离开也很突然。”

“你不是说他没有什么怪异举动吗？”

“他没让我发现是他的本事，我可不能没准备。”

祁殊托着下巴，接着说道：“亏了我身体里那个小东西，我的骨血都带着一种特殊的香气，旁人几乎无法察觉，而我自己却觉得异常浓烈。服下之后，能维持十日左右，香气会渐渐散去，所以这几日我迫不及待引暗雾坊的人出来，想看看是不是有林钰这个家伙……”

话没说完，祁殊突然咳了起来。

“怎么了？”

“其实我进那个破神殿的时候用过一次。以追踪药粉的名头，交换进神殿的机会。”

“你真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祁玙皱着眉。

祁殊淡淡一笑，趴在桌上泛起困意。

祁玙看着祁殊就快耷拉下来的眼皮，道：“快去休息吧。”

话音刚落，祁殊的头摇摇晃晃的，托着下巴的手腾出来抓过祁玙的手臂便枕着，小声嘟囔着：“硌得慌。”

然后迅速入睡了。

祁玙就那么安静的撇头看着祁殊，抬起右手轻轻擦掉他嘴角的口水，谁知祁殊仿佛知道自己流口水了似的吸了一口。

祁玙弯起眉眼笑，看了好一会儿才拿起书翻了几页，看一眼书便撇头看一会儿祁殊，最后索性把书合上，右手托着下巴看着他。

若是祁殊看到此景，一定瞪大了眼睛，“祁玙！你平日里还总说我行不端坐不正，你瞧你，这是什么坐姿！”

想到此处，祁玙又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