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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躺在床上的杨舒,却迷迷糊糊的望着佩娘的背影。
人要死的时候,总会想起这辈子最难忘的事,杨舒这辈子,就哐过两次人,一次是坤奴,一次是佩娘。
佩娘是被她后爹给逼得投了河,那时候她后爹要把她卖给一个富商做妾,她娘懦弱又胆怯,不敢反抗当家的人,佩娘本来是个温顺的性子,自己的终身大事被这样糟蹋,激起了她这辈子唯一的一点血性。
她偷了家中所有的现银,去了村边的河,打算就这么跳下去,让那黑心肠的老鬼人财两空,却在河边遇到杨舒。
杨舒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看那姑娘眼里都是血丝,怀里像是揣着什么,咬着牙,像是身怀死志,杨舒奇怪,她长得又不差,看样子也不是穷户,而且直勾勾的奔着村口那条大河,他当时心想,这么标志的姑娘,死了不可惜嘛,就那么跟了上去。
如他所料,那姑娘不管不顾的就往河里趟,杨舒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拖回来,受了不知道多少拳脚,佩娘怒视着他,抄起怀里的银子就往他身上砸,杨舒将计就计,直接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吓得佩娘上前一看,杨舒额头被砸了老大一个包,佩娘当时就后悔了,这人也不知道她情况,是好心来救她,她怎么能那么对他呢。
内心的愧疚感一下子就击倒了她,总不能放他一个人在这里,若是遇到些意外,那岂不是她的罪过。
佩娘没办法,看着昏倒在地上的杨舒,认命的弯腰咬牙拽着杨舒两胳膊,拖着他往前走,却没有看到,她背上的杨舒偷偷睁开了一点眼缝,看到佩娘吃力的背着他,悄咪咪的把脚尖落在地上,微微用力,佩娘只觉得自己好像适应了身上人的重量,倒是轻松了不少。
佩娘把他拖到自家的旧屋里,屋里家具什么都没有了,她掰了半块门板下来给杨舒躺,担心的探了探杨舒的鼻息,还好,人没死。
佩娘长舒了一口气,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自顾自的坐下了,愁着脸在一边叹气。
杨舒躺在硬木板上,装模作样的醒过来,捂着额头,低声呼痛,佩娘凑过去,眼含泪光,问道:“你没事吧?”
杨舒装作头痛欲裂的样子,半天捂着头直不起腰,佩娘跪坐在一边,红着眼睛看着他,咬着嘴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接下去。
杨舒也不知道那姑娘怎么了要寻死,脑子里想着要怎么开口,一时间破旧的屋子里安静极了,直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该死,那死丫头竟然敢偷钱,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等我找到她,打她个半死就给人家送过去,还敢跟我闹,呸,贱皮子,送她去享福都不去...”
门外粗野的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佩娘害怕的捂起耳朵,瑟缩着发抖,好在外面的人没有发现里面有人,转了一圈就离开了。
杨舒听见外面没了
声音,对佩娘道:“他已经走了。”
佩娘缩成一团这才探出脑袋,她眼睛里渗着泪,像是被风雨璀璨之后的花朵,嘴唇上咬出鲜红齿痕,杨舒看着她,蓦然想要去碰碰她,让她不要再露出这样的神情。
伸出手的瞬间,佩娘惊恐的看着他,抖得更厉害了,杨舒慢慢收回手,半晌才开口,“喂,你...要不要跟我走...我要离开这里了...”
佩娘闻言抬头望着他,杨舒坦坦荡荡的看着她,伸手,又问了一遍,“要不要跟我走?”
她呆了片刻,却突然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抓住那只手,拼命的点了点头,留在这里的只会任人揉捏,眼前的这个人,眼神干净清澈,就相信他一次吧。
自那以后,佩娘就跟着杨舒,她十八岁的时候,杨舒带她游历到温城,去了白鹤山,在山中那块青色的鹤石前,向谷神起誓,从此与她互许一生,不离不弃。
谷神不仅是祈求丰收的神明,也是保佑姻缘的神明,传说他曾经为了求娶自己心爱的姑娘,让那姑娘居住的山上所有的花朵在一夜之间绽放,只希望她能在日光升起的时候,看到满眼繁花能够一展笑颜,是人们心中情深的神明。
夜晚休息的时候,莫莲他们被佩娘敲醒了房门,杨舒,快要不行了。
杨舒的房间,难得的打开了窗户,屋里的药味已经散尽了,阵阵凉风吹了进来,杨舒盘腿坐在床榻上,膝上放着坤剑,手边还有几册崭新封面的书和一块玉佩,脸色红润,看到他们进来,脸上舒展着笑意,道:“你们来了。”声音也没有之前的嘶哑无力,带着些许中气。
莫莲望了一眼,已经,回光返照了。
佩娘坐在床沿边,正挨着杨舒,她换了一身新衣裳,盘起的头发里插着一朵新鲜的海棠花,脸上扑了香粉,嘴上鲜红的口脂像是雨后鲜嫩的花朵,她握着杨舒的手,满眼盈盈的望着杨舒,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杨舒将几本书和膝上的剑,玉佩一并拿起来,递给了站在最前面的颜青,道:“这是之前我在靠近南方那片海域游历的时候写下的见闻,还来不及送到都城身体就已经撑不住了,就由你们代为转交,还有就是这把坤剑和游令了。”
交代完要交代的事,杨舒突然觉得身上轻了许多,转头看着紧紧靠着他的佩娘,她笑盈盈的望着他,他也笑了起来,“哈哈,你笑起来最好看,哭起来最丑。”
佩娘摸着发间的海棠,道:“都这把年纪,不好看了。”
杨舒缓慢的摇了摇头,凝望着她,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好看的,一直很...”一句话还未尽,眼神渐渐涣散,一阵轻风吹进来,窗户发出很轻的哐一声,眼前的人挺直的脊梁就这样应声倒了下来,一直紧紧握着的手,无力的松开了,屋里的烛花燃烧出嗤得一声,白色融化的烛泪流淌下来,佩娘
松开一直紧握的手,平静的把杨舒还有温度的尸体扶好躺在床上,低声对身边人道:“你们出去吧。”
乐无柳灵官派来的人还没来,没有瑕印,杨舒体内的灵物暂时无法收容,颜青点了点头,三人沉默的出去了,莫莲走在后面关上了房门,脚步还没走远,一声凄切的哭嚎从屋里传来,应缺的脚步微微顿了下,颜青的步子却依旧沉稳,手里拿着杨舒交托的东西,身后莫莲看他有些迟疑,拍了拍他的肩膀,“人世常情而已。”
应缺也只是迟疑了一下,又跟上了颜青,他只是,想起了青石城的江亭和王凤溪,情深伤人至深,何苦来哉。
发间仍旧娇艳的海棠,还带着露水,佩娘颤抖着手,摘了下来,换上白色的绢花,脱下身上的新衣,里面是早已换上的孝服,那一声哭嚎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安静的坐在床边,把杨舒的双手摆好,望着杨舒。
杨舒的脸上是平和的,嘴角微微翘起,知道最后一刻,他还是笑着的,跟着他的这些年,四处游历,有时候还要风餐露宿,可是这个人,总是不愿意的她吃苦,难走的路都被背着他,在外面的摘得果子都要自己先尝,怕她吃到酸的,睡觉的时候总是紧紧抱着她,她和杨舒相互扶持走过了二十几年,此刻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三个人沉默的坐在房间里,颜青在闭目养神,莫莲坐在一旁翻着杨舒留下来的书稿,书本很新,还带着墨香,应缺坐在椅子上,怎么都觉得心里好像不痛快,一会敲着椅子,一会托着腮盯着屋里明晃晃的烛火,莫莲看他这样烦躁,道:“怎么了?”
难得有人搭理他,应缺却觉得心口像是压着沉甸甸的石头,“莲姐,他们什么时候来啊,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莫莲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望向应缺,他低着头,看起来有些烦躁,还有些失落,少年人总是敏感的,也许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在为那两人伤心,哪怕素不相识,但是两人之间的情谊却仍旧触动着他,莫莲放下书本,走过来,用力揉了揉应缺的头发,挠成纷乱的鸡窝,笑道:“应缺啊,生命就像绽放的花一样,总有凋谢的一天,但那不代表绽放过的花就不存在了,它可能活在见过它开放的人眼里,也可能活在画师的画里,也可能活在文人的诗词里,这么想想,是不是就不觉得可惜了呢?杨舒死了,可是他仍然活在佩娘的心里,他们两人的感情就是画里永不褪色的花啊,哪怕他死了,他也依旧深爱这他的妻子啊。人孤单,但是心却是永远不会孤单的。”
心,不会孤单吗?应缺慢慢抬起头,莫莲温柔的笑着。
情如流水,滴之可穿石,亦如蒲苇,风过不折,世上多少痴儿怨女,为那一点情思,苦苦不愿轮回,化灵重生,受百年千年寂寞之苦,奉灵中人渡善灵灭恶灵,所见皆是执念,若是人人都多愁善感,如何维持千年之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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