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见那公子随随便便就把荷包给了猫，这猫爪尖利，下手又没轻没重，怕是几下就划破了，面上也不免有些心疼。

昭明觑见了，从袖里拿出一袋银钱，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妇人见他面露寒霜，想也是刚刚面上表情没收住，惹了他，又恢复了笑颜，转身从众多精美的荷包香囊角落里挑出了个小东西。

比店铺里挂着的荷包整整小了一圈，青绸上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红鲤鱼，底下还挂着个金色小铃铛，拿在手里轻轻一晃就发出叮当的铃响，颇有些童趣。

妇人笑盈盈的把东西递给昭明，“公子不妨看看这个。”

昭明接过东西，红色的鲤鱼鳞须俱全，却只有手指大小，他摇了摇底下的金色小铃铛，走到潮南身边，揉了揉猫头，把东西系到小玉的脖子上，猫爪子也松开手底下的东西，扒拉着脖子上荷包，铃铛就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昭明把猫又抱了回来，道了句，“走了。”提脚便出了门，潮南见他也走了，对着店家妇人微微一笑点头示意，收好自己怀里的荷包，也跟着昭明前后脚出了门，妇人目送两人消失在人群里。

黑夜孤月，静谧竹林里，沙沙竹叶的摩擦声在安静的空气里分外鲜明，眼前月光却只照亮了脚下这条狭窄的只能一人走过的小路，四周直立的竹身此刻也只剩下黑色的沉默影子，应缺咽了口唾沫，他好像又陷入梦境，只是这次怎么看上去这么阴森恐怖啊。

应缺看了看四周，身后是一片黑暗，只有眼前的月光小路，高大的黑色竹影像是无数个正在盯着他的守卫，应缺只觉得身后一阵一阵的发毛，终于忍不住迈步顺着路往前走。

应缺往前走，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走过的路月光就消失在一片黑暗里了，当先心惊，也不知道这是谁的梦，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滴答滴答......

除却树叶沙声，应缺终于听见了另一种声音，是水滴的声音，响彻在夜里，一点一点逼近应缺的耳朵里，愈来愈清晰，应缺握紧了拳头，慢慢顺着月光小路走去，走到了尽头。

水声仿佛就在眼前，可是应缺除了周遭黑漆漆的竹影和头顶一抹月光什么都看不见，突然，脚底却好像被什么的液体流过，应缺战战兢兢的低头，清亮月辉下，却是一阵猩红色从脚下流过，粘稠缓慢流动的红色液体。

应缺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心想这该不会是血吧，虽然不太敢相信，心里七上八下，他到底是在哪里啊。头顶突然飘来一片巨大的云，慢慢遮住头顶的银盘月，眼前唯一的光亮渐渐灰暗，直到全部消失，应缺失去了光亮，眼前变成一片黑暗，耳边滴答的水滴声也消失了，一片黑色寂静里，应缺能听见自己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咚咚咚，却越来越快。

周围的温度突然降低，应缺感觉到自己皮肤上无法控制冒

出鸡皮疙瘩，他突然抬起一直低着头，就在前面，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了，虽然他看不见，但是那种感觉不会错。

黑暗里亮起一点突兀的红色，像是黑暗里点燃飘摇的红色灯笼，初生日阳里最外的那层红色光芒，或是熊熊火炉里燃烧出红色的火焰，让人一看就知道那光芒是炙热，是无法触碰的，会灼伤所有靠近的东西。

红色的光点亮起，头顶的云也恰巧飘过了，银色月辉唰的洒下来，月华柔和，应缺微微迷眼，看清了眼前的东西。

黑色如墨的羽毛，形如乌鸦，却比应缺还要高出一头，身侧四周却是不断飘落的黑色羽毛，就像是在不断落叶的巨大树木，在失去着自己赖以生存的枝叶，顺着地上的爪子，生命的血液在不断流失，流到应缺的脚下，它转了转头，红色的眼睛目光落在应缺身上。

应缺却一点都不害怕了，那双眼睛不是如蛇虫般冰冷，是有温度的，那只巨鸟的羽毛在不断的掉落，它安静平和的站在这里，仿佛在听黑夜里的最后一阵风声。

“你......”应缺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伸出手，想去摸一下眼前的巨鸟。

碰的一声，应缺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他哀叫一声睁开了眼睛，出现在眼前的不是纱帐，而是屋顶青色的竹子，身下是坚硬的木板，应缺两条腿还搁在床榻上，上半身却已经倒在地上了，倒栽葱样的躺着，手臂还直立着，五指微曲，好像是要去抓住什么。

他放下伸直的手臂，抬起头，摸了摸后脑勺，嘶，应缺低声吸了口气，果然摔出了个大包。

应缺抓着被子爬回到床上，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他刚刚是在想抓什么来着，是什么来着，他摸着后脑勺的大包，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干脆放到一边了。

出了门，山间清风徐徐拂过，应缺深吸了一口气，晨风还带着点冰冷的水汽，刺激的应缺抖了个激灵，也更清醒了。

应缺走在竹林里，不远处传来弓弦声，他走上前。

嗖，羽箭破空的声音传来，钉在竹身上，箭上白羽微微颤抖，莫莲站在竹林中，长臂平直，左手握着弓，身后背着箭筒，直挺挺的像是身边的竹子。

她站定，从背后又抽了一支羽箭，她手中的长弓，洁白无瑕，仿佛冰雕，利落的搭箭上弦，白色羽箭直直钉在另一只青竹的竹身中间。

应缺这才看到，莫莲往日头发间插着的那只白色雪莲钗今日却没有戴，几根黑色发带将头发高高竖起，整个人飒爽利落。

这几日，莫莲教习有关灵物的知识，正好说到了，奉灵使能使用灵物的灵力，但是奉灵使毕竟只是凡人，无法发挥灵力该有的威力，所以奉灵使借用灵力均会使用媒介，使用的媒介最好是灵物最熟悉之物，如颜青，他的灵物化灵寄生之物便是他的银枪，灵物契约之后便会寄生于奉灵使脖颈玉印之处，而他

的灵物最熟悉的莫过于它曾寄生过得长枪，颜青的力量强大也得益于媒介，但是并非所有灵物寄生之物都能用作武器。

如莫莲的灵物是雪灵，化灵寄生之物为雪山上的一朵雪莲，花朵易凋，不能做武器之用，所以奉灵中的匠师为她打造了一把雪莲钗，制作此钗之时，将雪莲花揉出花汁，浸泡在其中百日方成，往日她都是钗不离身，今天却让应缺意外了。

莫莲射完箭筒里最后一支箭，长舒一口气，收了弓，走到用来充当靶子的竹子前，把羽箭一根根拔下来，收到背后的箭筒里，应缺叫了她一声，凑上去帮忙，伸手去拔竹身上的箭，莫莲握住他的手腕，冲他摇了摇头。

应缺奇怪，“怎么了？”

莫莲拔下箭，道：“这箭上被我注入了灵力，你还是别碰了。”

“竹羽大人不是说你这些天不能动用灵力吗？”应缺挠了挠头。

莫莲笑道：“今天一早，师父说我的玉印已经完工了，叫我过去，如今我的玉印已经修好了。”

应缺看着莫莲肩膀上挂着的像冰雕一样的弓，问道：“这弓怎么看起来那么奇怪啊？”

轻轻抚过白色弓身，莫莲道：“我将我的雪莲钗引入到弓身里了，用这把弓射出的箭会附带雪灵的灵力，中箭的灵物会被雪灵冰冻的灵力封住行动。”

应缺道：“引入？怎么昨日讲课没听你提起过啊？”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颜青道：“因为引入有可能会失败，灵物化灵寄生之物天上地下只会有一件，引入便是将这东西附与完全不相干的一件东西上，所以有可能会失败，一旦失败了，没了借用灵力的媒介，那么那位奉灵使的灵力就会一落千丈。”

冰白色的弓身，莫莲葱白的手指拂过弓身上的月印，她笑着握住那白弓，冲着他们拉动弓弦，道：“怎么说弓箭的杀伤力总比一片冰花大，我可从来是箭无虚发的。”

搭弦的手松开，弓弦振荡的声音响在竹林里，莫莲不动声色的挑眉，眼里却是不可一世的倨傲，大寒山上的漠族猎手，手不离弓，能射中在雪地里奔跑的雪狐，这是漠族的骄傲，也是属于她的荣光。

她收了弓，对应缺道：“难得应缺你今日起得早，看来可以早点开课。”

一听这话，应缺本来兴致勃勃的脸色一下子就灰暗了，整天都在竹羽居活动，上午识字读书，下午听莫莲讲课，已经持续一个月无休了，搞得应缺现在做梦都好像在看密密麻麻的书本，看得头皮发麻，实在是太枯燥了，颜青一天到晚不是练枪就是打坐，一天有大半时间看不到人，也就说不上话，莫莲最近更是沉静，钻进书阁搬了一大堆落了灰的书，坐在书堆里，除非他叫，就不动弹，能枯坐几个时辰，他在这里都快发毛，要是能带小玉进来就好了，没有小玉，昭明也可以啊，偶尔拌拌嘴也行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