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既然被战马压下，那结局也就大定，而他，带着这个身份不凡的残废或者尸体回营领赏便是。

骑兵头子心中大喜，现在他反而不希望这小子被压了死透，毕竟还是活得更有价值。既念于此，他连忙挥挥手，示意身后和对面的骑兵上前，把战马拉开擒了那小子。

十几骑围冲而上。

椋昊紧盯着马躯下的动静，目光微动。

就在十余骑兵奔至倒地战马旁边时，正要翻身下马，四肢朝天的战马忽然身躯一个抽搐，继而四蹄软踏了开来，嘶鸣声也戛然而止。

一只手臂环绕在马脖颈之上，还有一只手臂探出抓地。

只听得一阵响动，倒地战马忽然立了起来，却又向左侧倒了下去，扬起一阵尘土。

一道身影缓缓站起。

西夏骑兵惊然，不禁驾马后退几步。

尘土散去，关云长的面容缓缓显现。可让骑兵后侧的骑兵头子惊惧的并不是关云长看起毫发未损，而是后者轻轻打个响指，原本倒地不起的战马竟然站了起来，还低下头颅在关云长裤腿旁亲昵摩挲。

驯马御马多年的骑兵头子怎会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这突然出现的匪夷所思的一切让他一时不能相信。

桀骜不驯，彪炳无双的战马，就这么被这个小子驯服了？

驯服一匹青少时期的西夏野马，没有一年以上的功夫打磨是万万成不得，而对于丧主战马再次驯养，非两年之功同样不得成。正因为如此，在战马丧主之后，西夏铁骑多半选择重新驯养青少野马，而不在战马上多费功夫。

须耗费两年之功的丧主野马，却在他们眼前被这个小子用了刻钟功夫驯服！

骑兵头子忍不住道：“怎么可能？小子，莫非是你使用了巫术？”

关云长淡淡一笑，轻轻拍拍马脖，战马迅速低身，故意多此一举的关云长翻身上马，一扯缰绳，战马仰天嘶鸣，却是十分温顺，四蹄踩踏，正是欲得主人之令前冲之姿。

关云长大刀横前，扫了眼不知何时已聚拢成圈的十余骑兵，看向后侧的骑兵头子：“它狂，本公子更狂，它傲，本公子更傲，它战力彪炳，本公子更彪炳。可最重要的是，它只敢对其他于狠，本公子却敢受其之狠！”

关云长神色平静：“你们西夏自以为驯马之术天下无双，却也走不出以武驯马的路子，始终是人施威马受磨，可你们何曾想过将这些倒置又会如何？你们自诩铁骑悍勇彪炳，又有几人敢以身试法，训不得成年野马，训不得丧主战马，笑话！”

骑兵头子脸色铁青。

大刀遥遥一指，关云长哈哈大笑：“来来来！让本公子见识见识你们西蛮所谓的悍勇无双的铁骑！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窝囊软蛋！”

骑兵头子再也忍耐不住，双斧一挥，怒吼道：“都给老子冲！”

林外混战再起。

——

一座残破的茅屋前，三道身影静静而立。

居前的是羊皮男子，神色悲戚，望着茅屋闭唇不语。

“辈兄，进去吧，我们也好葬了大娘。”

站在男子右侧的椋昊轻声道。

羊皮男子深呼一口气，拳头紧握，缓缓向茅屋里走去，每一步都迈的格外沉重。

进时两手空空，出来时，羊皮男子怀中多了一个被白布包裹之物，双臂紧环。

屋外两人默然不语，他们知道那是什么。

关云长左右环视，找到几把锄头，递给椋昊一把，在屋旁寻了处地吭呲吭呲的刨起坑来。羊皮男子半跪在地，盯着白布所裹之物沉默些许，然后大手在眼上一抹，站起身来和椋昊关云长一起挖起坑

来。

坑成，遗体落，土填，堆起，碑立。

“辈伏受大娘之大恩，却护不得大娘周全，反倒欠一命。如今辈伏恭送大娘，无棺材，无石碑，最后的一段路也没能让大娘走的体面，辈伏大愧！”

羊皮男子连磕头三下，咚咚作响。

关云长站在羊皮男子背后轻声道：“大娘，您放心走吧！那十三颗人头，就堆积在不远处，就当是大娘祭奠品。”

椋昊远眺远山之景，静默无语。

……

“辈兄，你接下来的打算是……”

椋昊看着久久沉默的辈伏，出声道。

辈伏望了望木碑，转头看向某处，那里堆积着十三颗人头，目光淡漠：“参军！”

关云长拍了拍辈伏右肩：“辈兄，本公子支持你。参军好啊！男儿走世一趟，当有热血豪情之举，驰骋沙场，何不快哉？”

辈伏伸出一指，遥遥一点：“我去那里寻个参军礼。”

椋昊闻言神色微动：“辈兄，你伤势可是尚未痊愈。”

“一条烂命罢了，何须在意。要不是两位相救，我辈伏早就命赴黄泉了！”

辈伏缓吐一气。神色坦然。

关云长晃了晃肩上大刀，哈哈一笑道：“这么说，辈兄是铁了心了？”

辈伏指回成拳。

——

长城关大将军府

相比较以往，府内的气氛明显压抑了许多。府中的上上下下，都隐隐觉得府中似乎少了什么重要人物。

大将军好像很久没有露面了！

在府中婢仆杂役的印象里，大将军有每天到武场习武的习惯，风雨无阻，除非是有战事傍身在外才例外几回。

可如今有些奇了，听闻西蛮铁骑来犯，也没有见到大将军的身影。按以往，他们都会看到大将军和军师大人从正门而出，门前亲兵整列，端的是气势宏武。

但现在却是一声不响。

有些小道消息漫天飞舞，听起来也颇有些骇闻。只是管家大人都没有发话，这些消息也就私底下说说，当个谈资，繁活在身的婢仆杂役们也少有闲心去思量个理所然。

议事大厅，正上居中的座椅空空荡荡，旁桌亦是茶凉。

可在座椅右手侧下，白衫羽扇依旧。

有身影急奔进来，入门即跪，是位甲士。

甲士单膝下跪，拱手沉声道：“见过军师大人！”

白衫男子摇了摇羽扇，平静道：“起来说话。”

“是！”

甲士迅速站起，微微一顿，继续道：“禀告军师大人，西蛮骑兵已退，这番厮杀，我军亡六千，西蛮亡四千，重轻伤人数暂不可知。”

白衫男子面无表情道：“城内情况如何。”

甲士闻言神色一滞，但还是飞快回道：“出现三名刺客，杀死校尉两名，之后服毒自杀。另外……”

甲士微微一顿，仿佛很不情愿提道：“有两位校尉率军暴乱，但很快被叶真将军平叛，没有造成大伤亡，百姓无恙。”

自己军中的尉官成了叛徒，哪怕是一名小小兵卒，也不愿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吴中和陈褚吧！”

白衫男子淡淡道。

甲士微微一愣，沉声道：“是！”

白衫男子挥了挥手，甲士恭敬告退。

“该来的要来了，该走的也走了！”

这位天蒙大将军身边的第一谋士，祁山先生，缓缓的靠在椅背，歪着头看着桌上一封密信呢喃道。

这封八百里加急刚刚送至的密信，只有短短四字：钦差动身。

——

“兄弟们，厮杀的痛快不？”

关云长一甩大刀，又飞溅出些许鲜血，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笑道。

辈伏看了看手中被鲜血浸透的长鞭，终于露出首次的微笑：“痛快！”

“嘿，辈兄，没想到你有两下子么，随便拿根鞭子都能解决那些拿着长刀的西蛮兵，深藏不露嘛！”

关云长撇过头看着辈伏嘿嘿笑道。

辈伏收起长鞭，也一屁股坐下来，淡淡道：“侥幸罢了！和两位实打实的本领相比可是差远了，我要是有两位的本事，何至于让那十余蛮兵猖狂！”

关云长拍了拍辈伏肩膀，扭头看向战后就一直沉默的椋昊，出声道：“椋兄，你那一手剑法耍的妙哇！隔着百余蛮兵都能斩了那西蛮的尉官，啧啧，有百万大军中取上将首级之风范，佩服，佩服。”

椋昊依旧默立不语。

关云长也不在意，又回过头来和辈伏有的没的一通闲聊。

椋昊缓吐一气，望着腰间灵蟒目光复杂。

冲入敌军之时，空间指环中嗜血刃颤鸣不止，他意识昏沉。清醒过来时，斩首一百有余。

灵蟒不沾一丝血迹，但他深知背后血流成河。

想起那晚的与爷爷的一番长谈，椋昊叹然。

他终究沾染了人命，首次便是百余。

这便是杀人的感觉么？

椋昊以为杀人是出于昏沉，可现在想来，杀人情景历历在目，却又似乎清醒无比。

手中的灵蟒未曾停下，直至敌退战停。

我真动了杀念了吗？

椋昊不知。

三人散坐墙头，有一位尉官自背后经过，看到三人不禁泛起疑惑，特别是看到披甲的椋昊时皱了皱眉头，出声喊道：“你们几个，是那部分的？”

几人听见后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略显魁梧的尉官打扮的人正狐疑的打量着他们。椋昊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新卒营洪大锤伍长麾下新卒椋昊。”

“新卒营？洪大锤？”

这位尉官的眼神愈发疑惑，更是带有警惕，沉声道：“新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那两人，不披铠甲，又是何人？”

椋昊正欲开口解释一番，背后的关云长却是慵懒的舒展个腰，悠悠道：“这位大人，，我们哥几个就是一番手痒出来寻些磨练，正巧看到西蛮来犯，拔刀相助而已，怎的，当我们是西蛮探子不成？”

尉官闻言脸色顿时一沉，他堂堂一介校尉，此人言行竟如此随意，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当即拉下脸来，就欲发作。

不想身后有声音遥遥呼喊，所喊的正是他的名字。他扭过头去，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心头顿时一惊。面色不善的扫了面前几人一眼，连忙迈开步子跑去。

关云长望着尉官远去的背影，轻笑道：“本公子也就随意说说而已，这尉官还真敢照做，三名身份不明的人在这儿长城边上出现，还正值刚刚战后，不盘问清楚就忙活自己的事去了，咱门要真是西蛮探子岂不是大麻烦了？”

椋昊无语道：“我怎么觉得你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关云长哈哈大笑：“一半一半，嘿，不说了，时候不早了！本来打算寻寻洞府便得了，没想到还结识了辈兄，顺便一起在战场上凑了个热闹，真是尽兴。不过那老头儿肯定在家碎碎叨叨了，嘿，不是本公子说他，这老头儿有时候和个老娘们似的，烦人！”

关云长一屁股跃下墙头，背对着挥了挥手，潇洒道：“兄弟们，本公子先走了！改日江湖再会！”

一人一刀，歪歪扭扭的拉长背影，渐行渐远。

辈伏起身拱手目送他远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