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但凡人类皆无可免俗。如同雄鹰追逐野兔，苍鸟寻求树虫，源自本能，无法抗拒，也无从抗拒。

人类能存活至今，贪婪居功甚伟。

可凡事皆有其限度。若任凭贪婪无限增长，终将会吞噬己身，半点不剩。其中平衡很难掌握，恰巧童鬼对此颇有经验。

作为新晋的长生者，他不过数十年的生命与别人相比不值一提，却也足够总结出独特的求生技巧。那就是不要拿太烫手的东西，正如不该喝刚出锅的热粥，得盛出来放些时间才好喝。

以太，确实是不得了的宝物。赫赫有名，无所不能惹人心动，从未想过如今会与其离得如此之近。但也正是如此，他明显嗅到死亡的味道。

长生并非是永生。

脆弱的身躯，还能被枪火利刃轻松剥夺生命。他现在还算年轻，更没到活够的年纪，自然不会去想作无谓举动，徒惹得场上打得热闹的两位大佬注意。稍有余波涉及，恐怕就要被灭得灰尘都不剩。

可内心里贪念蜿蜒生长，无法抑制。若稚雪被那个金发女人打败，他可以趁着机会跳楼离去。抓紧时间，利用以太实现愿望。

若以太真的如传闻般无所不能，他就能做到许多事情，甚至连那件事情，也并不是无法触及。恐惧和欲望在脑海里纠缠，顾不上身体被血色雪花侵蚀，稍许伤痕还不能打扰他沉思。

雪花密密麻麻倾洒而下，部曲也感觉不太好受。身躯毕竟不算强韧，抵挡不过子弹，也无法抵抗这种看似脆弱的雪花。

无从躲避，如同蚂蚁聚群啃食，侵袭无从躲避，身体也越发虚弱。倒没有造成物理上显眼的伤势，只是落到肌肤上，融化蒸发升腾的时候，同时带走类似生命力的抽象概念。

力量、敏捷和体质都有不同程度削减，与红瞳少女的战斗也不再有压倒性的优势，反而越来越趋近于纠缠，纯粹耐力的比拼。

但她的身躯无法坚持太久，负担太过严重，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更令她疑惑的是，心中挂念不断上涌的熟悉感，总觉得这幅场景似曾相识。

很久以前、还是很久以后，她曾经见过，体验过此般感觉。那是她还未曾丢却自我之时，还在追崇所谓信念之际，曾亲历的幻象。

头痛。

头很痛。

头剧烈得痛。

并非伤势的纠缠，而是恍若断裂的记忆重新连接，深陷骨髓勾结神经而传达的疼痛。但也因为痛楚，她想起些模糊的景象。

过去种种不再是笼罩在漆黑迷雾中，而是能看到些许光明透过，就要复苏。与此相比，身体的伤势无关紧要，她不愿浪费，不代表不能浪费。

其实稍微拖延些时间，等待金发少女的身体自行崩溃，稚雪便可毫无费力取得胜利。但她不愿如此，红雪削弱敌人仅是附带，更多是使得她的身躯突破束缚。

人类生而便有限制，有世界的畏惧，更有本能的保护。若毫无限制，那么奔涌的力量足以撕碎肌肉，使得身躯四分五裂。

此时，她祛除的正是这项限制，所以尽管同样是人类的身躯，但能发挥出的力量与速度倍增。超出金发少女，足以压制其所有行动，可不仅仅是靠着削弱才能办到。

要趁着金发少女还有行动能力的时候，正面将其所有骄傲碾碎击败，她才能尽情享受胜利的甜美滋味。

时限越发临近，部曲的大脑有些恍惚，分不清楚现实与幻想的区别。奇特的疏离感，她与身体分别，宛如陌生人般从上至下俯瞰。

这种视角之下，她能看到身体四肢百骸都连接着细密的丝线，一端深入肌肉关节，另一端则延伸至上，消失在虚空。

好奇地想要伸出手触摸，却发现此时处于的状态下，她根本没有实体，仅是虚幻飘荡的烟雾。

无人知晓，更无人发现。

尽管她脱离身体，处在半空中，但她的身体没有停下，还在持续战斗。风格更显得冷厉，招招不留情面，是真的想致对方于死地。

暂时说不清楚，身体与记忆的异状显现究竟为何，可她也难以放下对红瞳少女的莫名好感，努力向下游荡，想要尽快回到身体里。

操控。

看似柔柔弱弱的雪花，忽又如狂风般疯舞，借着迅捷迟滞她想要接近身体的努力，前进五厘米，却又要被风吹落四厘米。

极其缓慢。

与稚雪的计划相反，竟然是她率先落进下风。金发少女不知何时突然换个打法，凶狠冷厉又有莫名简洁的美感，她看着实在是熟悉，分神期间难免被其压制。

越来越熟悉，记忆逐渐累积，就要冲破堤坝，但又始终差些距离，不上不下，卡得很是难受。她干脆都不想，将其打倒后再询问也不迟。

雪亦能凝结成坚冰，再加些锋锐，就成为漫天的利箭洒落。金发少女亦无法躲避，身体肢节有不少都被贯穿，右手、左腿、右腿都动弹不得。

除空空荡荡的左臂外，金发少女的其余身体都损伤严重，行动也更加迟缓，摇摇欲坠。应该是她的胜利，稚雪却未收手，抬眼有更多利箭飞掷。

因为熟悉感始终纠缠着，但她不该有如此明显的情感，这种缺陷使她狂躁，下手也失却轻重。但有底线，她不会让金发少女丧命，稍微避开致命位置。

就算失手也只不过是多增添些人命，她早已习惯。拯救世界的道路，从未有平坦之时，牺牲再所难免。

累累白骨堆积，才能走到所有人都能幸福的终末结局。见识过世界被毁灭的凄惨景象，她决心不再让任何人重蹈覆辙，在所不惜。

即使要牺牲全世界一半的人，若能拯救另一半人，也是可以接受的代价。她和组织奉行的道路相同无二，所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绝对正确的选项。

绝不会掺杂个人情感。

情感，仅是软弱的负累，是人类尚未进化完全的证明。她想要拯救世界，就必须要超越人类，成为能拯救一切的…

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