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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的胳膊被徐氏死死拉住，但是她仿佛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含泪点点头。

徐氏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捂住心口险些站不稳摔倒在地。忍冬连忙扶住她，泣声道：“夫人你这时候可不能倒下，二小姐现在只能靠夫人了！夫人您得快想想办法啊！”

徐氏当家这么多年，到底也见过不少大场面，她勉强站稳，心念急转，抓着忍冬吩咐她：“你快去找太子身边的张和全，让他去请太子回来！快去！”

忍冬立刻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徐氏不是笨蛋，程家人口简单，关系和睦，内宅斗争很少，但是她出身大族，自幼也是在妇人的勾心斗角中过来的，对这些手段自然不陌生。两个稳婆突然同时出事，不用想都知道这不可能是巧合。

程妤在东宫是头一份的宠爱，又第一个怀了孩子。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挡了多少人的道了。现在徐氏不敢相信后院里的任何一个女人，谁知道她们妩媚的笑脸下是什么诡谲的心思呢？唯一靠得住的只能是太子，只有他能全心全意地为程妤和孩子考虑。

徐氏重新回到屋子里，程妤吃了东西，精神头儿好了一点。她问：“娘亲做什么去了？”

“没什么，一点小事儿罢了。”徐氏若无其事地敷衍她，一脸淡定。

程妤对徐氏很信任，见徐氏这么淡定，也就不再追问了。

刚才的疼痛还比较轻微，但是随着间歇的疼痛渐渐袭来，程妤只觉得腹痛越来越难以忍受，就好像有人拿着锤子在捶打她的肚子，刚开始还算是轻轻敲击，现在已经是重锤乱打了。她因为不时的疼痛轻轻吸气，委屈地问徐氏，“娘亲，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徐氏难掩疼惜，她轻轻拨开黏在程妤额角潮湿的头发，道：“快了快了，娘亲早就让人去告知殿下了，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赶回来的。”

程妤眼冒泪花，扁扁嘴：“他要快一点，我想见他！”

徐氏不停地宽慰程妤，门首传来了奴才们行礼的声音，程妤激动起来，立刻往门口望去。

却只见到太子妃一身红衣出现在门口——原来是太子妃听到消息赶过来了。

徐氏站起身给太子妃行礼，“臣妇拜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吉祥。”

太子妃连忙托住她，道：“程夫人不必多礼，妹妹现在怎么样了？”说着满眼关心地看向床上的程妤。

程妤虚弱地笑了笑，“妾身不便起身给娘娘行礼请安，还请娘娘恕罪。”

太子妃宽和地笑笑，握住程妤的手，“妹妹不必多礼，你现在保存体力。”

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满面担忧地开口道：“哎呀，刚才听到妹妹这边两个稳婆突然病倒了，这可怎么好？生孩子的事可耽误不得，本宫一听到消息，已经派人即刻去内务府请了一位产婆回来，若是妹妹信得过本宫，用她就好了。”

乍一听见这个消息，程妤一怔，惊疑不定地把惶惶的目光投向徐氏，怎么这么巧合，两个稳婆都出事了？

徐氏在一边不赞同地看了太子妃一眼，程妤就要生了，怕她受惊，自己都只能小心翼翼地瞒着她，太子妃一来就让徐氏的努力付诸东流。

“多谢娘娘美意，只是臣妇已经告知太子了，您看这……”

太子妃打断徐氏的话，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殿下上朝去了还没回来，本宫是东宫之主，妹妹生产的事本宫自然负责。”她淡淡地笑了，转身对着徐氏，修饰得极为精致的眉毛轻轻挑起，目光扫向徐氏：“还是说，你怕本宫暗中下手？嗯？”

徐氏深蹲行礼，“臣妇不敢，娘娘体恤关心程良媛，臣妇感激不尽。”

两人正在僵持，门口又传来了行礼下跪的声音。

“什么事这么紧急，竟然在产妇房里争执？”太子杏黄色的朝服还没来得及脱下，大踏步走进来。

“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一时间屋里所有人呼啦啦跪倒一片。

“免礼。”他径直来到程妤身边，一把握住程妤伸出来的手。“小鱼，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半蹲在程妤床边，为程妤带来一阵风尘仆仆的烟尘气。

程妤脸色还白着，但是这时候看到太子，让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颤巍巍的喜悦的笑靥。随即扁扁嘴，一张口就是娇娇的埋怨，“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路上大哥拦住我说有事找我，故此耽误了。是我不好。”太子在这关头，哪里会惹她气恼，小意地细细安抚她，“你只管放宽心，现在孤回来了，亲自坐镇，什么牛鬼蛇神敢来招惹？”

程妤紧紧拉住太子的手，被他说得破涕为笑。

太子这才转头问争执的两人，“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太子妃温和地笑着，避重就轻地说：“先前的稳婆不能来，妾身派人以最快的速度请了一个新的，听说经她接手的妇人，个个都能平安无恙的。谁知徐氏竟连妾身都小心提防。”

太子用手帕帮程妤一点点擦拭着额头的冷汗，沉声问：“怎么好端端地会出事？”

太子妃面不改色，直接迎上太子质疑的目光，心里只觉得一阵阵战栗颤抖，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

“谁知道呢？听说一个是夜里开窗着了风寒。另一个因为不知是哪个不晓事的奴才往她房里放了几盆报春花，这两日全身发痒起了疹子，躺着起不来身儿呢。”

太子妃在太子心里是有前科的，经过马氏一事之后太子对贤良淑德的太子妃也有了怀疑。怎么可能放心她自己安排的人呢？

“孤已经从内务府找来了新稳婆，都说她的手艺是整个内务府最好的，孤看，还是用她吧。”

太子妃也不坚持，听太子说有了新人选就一笑置之了。

“既然殿下有了合适的人选，那就算了吧。”

现在太子妃看着眼前两人亲近也不觉得碍眼了，反而神清气爽。左右不过再忍她一天，就让她一分又何妨？

太子妃扶着泽兰的胳膊走出房去，放眼望去都是层层叠叠挨挨挤挤的杏花，一簇簇压在枝头，如胭脂万点，朵朵红云，花繁姿娇，热闹极了。东风一来，无数花瓣洒落地面，太子妃一脚踩上去，把洁白无瑕的杏花毫不留情地碾碎，慢悠悠叹咏了一句：“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泽兰在一旁笑道：“娘娘今天好兴致呀。这满院子的杏花确实好看又热闹，看着让人心情都好了。。”

太子妃哼笑一声，“泽兰，杏花花虽红艳惹眼，结出来的杏子却酸涩不能入口，杏仁也苦涩难当。好看有什么用，不过是开头美好，结局不堪罢了。”

泽兰自幼跟随太子妃，自然知道太子妃这番话实有所指。她心里想着，看来上次自家主子确实和大皇妃有所计谋。一时间不免有点感慨，依太子妃的性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生下太子的孩子还无动于衷呢？该来的总会来，何必为自己担心。

不论结局是好是坏，太子妃是她终身侍奉的主子，她在哪里自己就会在哪里。这样一想，她就坦然了。

于是泽兰也笑起来，“这杏花确实心高命薄，娘娘是国色天香的牡丹，乃花中之王，何等高贵？自然不是这小家子气的杏花比得上的。”

太子妃抬手扶了扶鬓边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明艳一笑，比大皇妃的妩媚风流更多了一份端庄大气。

主仆两人正说着闲话，屋里就有人喊“良媛羊水破了！”紧接着太子就被推了出来。

太子妃迎上去，拉住心急如焚还想要闯进去的太子。“殿下，产房污秽，男子不得入内。世间哪有男子陪产的道理，您可不能忘了祖宗家法！”

太子焦急地看着紧闭的大门，恨不得破门而入。听到太子妃的话，他的理智才稍稍回笼，知道若是自己现在冲进去不禁帮不上忙，还会害程妤背上魅惑主上的罪名。

下人已经搬了椅子过来，他也不过去，一直在门口逡巡徘徊不肯离开，用力拍着门冲着里面喊：“小鱼你别慌！孤就在外面一直守着你，你要乖一点，听程夫人的话，知道吗？”

程妤在里面听从产婆的话忍着腹中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的痛苦，有规律地做深呼吸，听到太子在外面喊的话，不由得呼吸都乱了一拍，眼底再也憋不住，弯着眼睛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徐氏也笑了，想起当年程父在她生产时吓得痛哭的啥样，感叹着说：“他对你是真的好，为娘以后也能放心一点。”

太子请来的产婆姓曹，她见程妤呼吸乱了，眉头一皱，连忙打断她们：“贵人，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还是快快调整吧。”

程妤赶紧继续听产婆的话，不再分心，产婆在帮她按摩减缓痛楚。现在宫口还没完全张开，还没能生。

太子他们一直从中午等到晚上月升，孩子还没生下来，只听到屋里时不时传来程妤抑制不住从牙缝里溢出的痛呼，连太子妃请他去用午膳，他也不为所动。

太子妃劝他：“妇人生产不是一时的事，殿下的心情臣妾知道，只是不用膳哪里能撑下去？”

太子只好匆匆吃了两口饭，又回来守着，像是一块呆愣愣的木头。

等到半夜，太子他们没人出声，只听到院子里草丛中的虫鸣。

在这样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突然听见屋里传来徐氏的尖叫，像是利箭划破夜空。

“你在做什么？”

接着就是一阵人体重重摔落在地的闷响声、侍女们惊慌的叫喊声、器物落地的咣咣声。

这一片混乱中，独独没有程妤的声音。

太子再也忍耐不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像是一阵旋风一样冲了进去，没有人来得及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