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蝗群般肆虐的黑色铁屑戛然而止,在失去了灵力的供给之后,无力地向地面跌落,砸落在已经不见多少砂砾的坚硬基岩上,有细碎的火花夹杂着暴雨般的回响。
苏半熟手部用力,将墨涎拔出韦彻津逐渐失去温度的身躯,一阵摇摇晃晃后,终究敌不过身上那层出不穷的痛感,扶着剑瘫倒在地。翻涌上来的海水打湿了他的衣衫,浸透了下方触目惊心的无数伤口,鲜血蔓延开一片猩红的晕色,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一般疯狂洗刷着脑海,感觉只要稍微放松心神,整具身体就会彻底崩溃。
苏半熟伸出空闲的左手,抹净了沾染在发丝上的污渍,像是想要平静住激荡不已的心神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肉体上的疲惫还是其次,精神上的重荷才是快要压倒苏半熟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以往也不是没有想象过类似的场面,但当自己真正的动手杀人,内心之中泛滥涌起的,又是另外的一种晦涩难明的感觉。
那可是和自己一样活生生的人类啊。会呼吸,会行走,会思想,会谈笑,哪怕这个人是个疯子,只是几面之缘就因为那些狗屁不如的理由要杀死自己,但他确实在几秒前还是一个和自己说过话的人,苏半熟还记得他嘲讽的语调,记得他调动天地灵气时的动作,记得他的神识在虚空中勾勒出无数的细线。但在自己摧毁了他的心脏以后,他就只能如同一截朽木般横倒在地,不再富有表情,不再能够说出言语,身躯沉浸在愈发粘稠的血泊之中,以后就会被海浪冲刷,等待被蛆虫彻底蚕食。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自己握在手掌心的这把剑,是凭借自己的意志,粗暴地夺取了他人活着的权利。
但是,不快归不快,难受归难受。
这都是活下来后才能去思考,才能去挣扎,才能去想通自己以后该走怎样的路。
如果自己真的心怀怜悯,那么换做同等境地的,那就会是自己了。
苏半熟心中不断劝慰着自己,让自己的精神稍微好受那么一些。于此同时,环绕诸身的灵力也不忘去浸润蝗群造成的伤口,封住血洞,阻止鲜血继续涌流,从身体各处压榨出用来维持性命的养分,缝补这具已然支离破碎的身躯。苏半熟能隐约感受到身体内部渐渐能够生出些微弱的力量,不多,但足够支撑自己重新站起,回到伙伴身旁。
回去之后就能跟南夏吹嘘了吧。
说自己以四境之身,就能击败远比自己强大得多的修行者。
哪怕自己已经破烂成这幅模样,命不该绝的时候就是能这样不可思议地活下来!
苏半熟想着那些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嘴角不经意地咧起,神情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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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不远处仿似有水滴坠入湖面。
苏半熟循声望去,脸上的笑容就仿佛定格一般,刹那间僵硬无比。
就在韦彻津的尸体下方,猩红的血泊中突然弹出几个微小的气泡,与空气接触破碎开几声细微的声响。
这些气泡原先只是少数几个,但随即变得愈发繁多起来,仿佛干涸的鲜血被高温滚烫,彷如沸腾的热水一般炸裂开连绵不绝的爆响。在被鲜血遮蔽的沙滩之下,沙粒被喷涌而出的磅礴灵力震散得向天空扬起,从四周广大区域之中搜罗来的浩瀚灵气被压缩到极小的一个范围之中,其浓度分外粘稠,如同乳白色的水流一般缠绕上韦彻津毫无生机的身躯,缓缓托举到半空,再一个短暂的停滞过后,汹涌地倒灌入先前被苏半熟刺出的伤口。翻涌的灵气撕卷开凛冽的风暴,天空中碎裂的砂砾铁屑在乱舞着飞扬。苏半熟要用墨涎狠狠插入到地面,才不至于让自己的身形被啦庞然的力道拉
扯进这股乱流。
在下一刻,苏半熟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光景。
飘离的血液卷动起来,沿着倒灌的天地灵气,灌输到韦彻津因大量失血而不见血色的干枯身躯,让原本毫无动静的四肢百骸仿佛癫疯一般颤抖。韦彻津干枯的手臂逐渐膨胀,青绿色的血管拧紧虬结,枯黄的肌肤迅速干瘪,彷如即将碎裂的蚕茧般崩碎开无数的裂缝,里边有耀眼的白色光芒在源源不绝地喷吐。韦彻津那张苍老的脸也急速发生着变化,那些树根般交错复杂的皱纹逐渐消退,肌肤的纹理变得紧凑且结实,碎裂的皮肤下新生的血肉与角质如同初生婴儿般细嫩,流露着一股生机澎湃的潮红。
韦彻津先前老人的外壳化作纷飞的碎屑随风消逝,取而代之是一张分外年轻的脸,肌肤莹白,筋肉强健有力,发丝浓密乌黑,浑身上下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丝细微的伤口,活脱脱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少年。
韦彻津睁开双眼,眼眸内光华璀璨。
他于半空之中舒展了几下崭新的身体,直到筋骨处不再发出干涩的脆响,这才缓缓降落在地,以着睥睨之姿,看向仍以着难以置信的眼光望着自己的苏半熟。
“苏小兄弟,干得真不错啊,老夫还真的没有想到,就凭你也能够将我逼到这种地步,果然无论境界高低,大意都还是行不得的。”
韦彻津赞赏的说道,声音清朗,仿似从来未有过之前的老态。
苏半熟的声音中带着几丝无力的绝望,喃喃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刚刚不是被我……杀死了吗?”
“正常来说,我确实是已经死了。”韦彻津向苏半熟缓缓走来,蹲下身,看住苏半熟那双惊惶无措的双眼,轻笑说道:“但可惜呢,老夫我已踏入七境,想死成都是个很难的问题。”
“七境?”苏半熟再也挤不出下一句话语。
“怎么,苏小兄弟你也是那些孤陋寡闻的凡人,认为六境就是常世间的顶端风光,七境以上只是那虚无缥缈的传说,实际上并不存在?”
苏半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韦彻津发出声肆无忌惮的大笑,为苏半熟的愚昧无知感到欢喜。他站起身,双臂摊开,手掌向上,像是要给苏半熟昭示下这个世界那鲜为人知的真相:“苏小兄弟,六境可远远不是我们人类到达的尽头啊!”
“六境之上,还有长生;长生之上,还有规矩;而哪怕在规矩之上,还有那真正虚无缥缈的天道,未曾有人知晓这修行的道路能有多长!”
“当到了这长生二字,俗世间的生老病死就在也不是吾等的束缚,只要天地间的灵气在这世间依旧存在一日,肉身就会不死不灭,吾等也能蛻去以往衰老的躯壳,用天地灵气重塑全新的身躯,青春常驻,死而复生,触手可及那超脱于世界的大道!”
韦彻津状若癫狂般呐喊着,眼神耀眼的光亮中藏着一丝难以发觉的阴霾。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沙滩,盖过海浪,于苏半熟的耳畔不断回响,震耳发聩。那字里行间描述的境界,那就发生在眼前的惊人奇迹,有什么东西在苏半熟的心中驻根发芽,某种欲望在肆虐着全身疯狂生长。为此他觉得绝对不能够在这里白白死去,如果自己在这里放弃了,那么就代表着自己放弃了一直追寻的梦想,之后绝对会死不瞑目。
哪怕身体很痛,哪怕明知面对这种对手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力的挣扎,苏半熟还是要提起剑,颤抖着站起身来,压榨出身体里的所有灵力,竭尽所有,向那令人绝望的高山砍出属于自己的一剑。
如果自己惧怕了,那么这来之不易目睹的风光,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看见了!
韦彻津看着苏半熟那挣扎着想自己跑来的残破身躯,选择收敛起自己张扬的笑容。
面对为生求死者,哪怕他已然扭曲,也是要对其献上自己的敬意。
韦彻津伸出一根手指,在苏半熟的剑还未触及自己腰身前,轻轻点在了苏半熟的眉头。
没有灵力。
天地间不曾响起灵气的嗡鸣。
散落于地面上的金属碎屑被某种玄妙的力量牵引,纷纷悄无声息地浮起,边缘打磨得锋锐笔直,在某个意念之后,黑色的蝗群瞬息穿透了苏半熟的身躯。
苏半熟做不到任何的挣扎。
那太快,也太绝对。
那是不在一个层次的力量。
如果真如韦彻津说的那样,这就是所谓道的边缘了吧。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苏半熟脑海中唯有这么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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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彻津转过头,望向天羡院楼船的方向。
他们先前的打斗明显已经惊动那边隐藏的修行者,夜幕之中正有几个鹰隼般的身影朝这边高速掠来。
韦彻津的嘴角咧起一抹嘲讽的讥笑。
就这种货色,还不如这苏半熟给人的感觉好玩呢。
不知怎的,他没有杀死苏半熟。
只是在他身上不要害的地方开了无数血洞,及时救治的话还是可以留个性命吧。
至于以后还能不能修炼,心智是不是会因此磨损,他韦彻津还没有这么好心,会帮自己的猎物考虑这些问题。
而之所以没有取他性命,或许是这苏小兄弟确实给了自己想要的情报,他需要去支付自己先前允诺的诺言;又或许是他先前的挣扎确实值得称赞,杀死一个七境修行者的伪身可谓是鲜有人能够做到的壮举;再或许是一些深层的原因,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明不白,是不是那种宁死不屈也要追寻更高道路的精神打动了自己,让自己觉得以往的选择过于卑微,想看看另外的道路是不是会弥补自己一直以来的心病。
但反正,这些都不是现在要继续考虑下去的问题。
苏半熟来到这座城市就只有这么点时间,他去的每个地方自己都了然于心,之后仅需要去他途经之处到处打听,想必很快就能知晓与那洛红妆相关的消息。询问那个南夏或许会是速度更快的办法,只是韦彻津相信那个少年也会有同样的骨气,哪怕是他也不愿对普通人下手,那样不是疯子,就是个不知事物珍贵的傻子。
韦彻津决定好了明日的动作,脚尖往地面一点,整具身形瞬间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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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从方天烬那边听说了事情经过的南夏,立马心急如焚地从方候府那边赶来,走进临时被收拾成收容病房的女子闺房,看着至今昏迷在床上,全身上下尽缠着厚实绷带的苏半熟,脸色阴沉,有野火般安静燃烧的情绪在心中不断滋生。
他努力压抑好自己的情绪,准备向病床一旁的洛红妆询问具体的情况。
但就在此时,通往楼船的栈道上突然传出一声爆炸的轰响。
在喧闹起来的急促人声中,有一个声音清朗的声音分外清晰,以天地的灵气作为桥梁,响彻这座楼船的各个角落。
“不知洛红妆姑娘,可否在这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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