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炽并没有看到那全部的十几幅图画，就算他脑海中的画面再清晰，那些画在翻动的过程中也没有被完全展示出来。

绝大部分只是露出来一点边边角角，有些就只看见白色的纸页，只有最上面一幅看得最清楚，是一个黑色的五芒星。

只不过跟正常的五芒星标志比起来，它是扭曲的，五个角都朝不同的方向歪歪扭扭的，像是儿童简笔画，中心还有一只燃烧的眼睛。

“等等。”

林炽的大脑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他感觉那扭曲的五芒星图有些熟悉，好像在之前见过。

不是在什么神话典籍上，否则印象不会那么模糊，应该就是在哪里无意识地扫了一眼，但应该见过不止一次……

林炽一边感受着自己脑海中的变化，一边分出心思去回忆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中心有燃烧眼睛的扭曲五芒星标志。

现实里，张凤奇将文件夹放回抽屉之后，忽然感觉手机震动了几下，有人打电话进来。

张凤奇瞄了一眼显示的号码，马上站起来。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出去接个电话。”他一边说一边按下通话键。

林炽却呆愣愣的，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根本没有反应。

张凤奇注意到了这点异常，然而电话对面已经开始讲话了，他只得快走几步打开门，准备回来再问。

咔哒！

房间里变得只剩林炽一人。

他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这点，呆呆地坐在那里，好似一具木偶，然而内心却如翻江倒海。

若将精神视作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现在就仿佛海面上有什么东西要升起了，某种模糊而庞大的意象正从虚无中慢慢浮现出来。

这一切全都是自发的，且没有干扰到林炽的正常思维。

他也终于回想起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那扭曲五芒星的标志了，就如此前所想的那样，不是在某册神话典籍中，而是在网上随意浏览的几个游戏介绍视频里见过。

“这不就是旧印么？！”

林炽感觉自己的认识受到了冲击。

哪怕是发现自己穿越时感受到的冲击力都没有这么大，他现在只感觉整个人都裂开了，世界观在巨大的震撼中轰然破碎。

旧印是什么？

林炽哪怕没专门去了解过也知道，那是一个虚构世界观的标志之一，作用大约是辟邪，在一定程度上令怪物不愿靠近。

从这个角度看，和黄纸符箓、十字架等标志没什么区别，但旧印是虚构世界观里的东西，因此出现在警局就会显得很荒谬。

作为一个民俗学专业的准硕士，林炽能分清楚虚构世界观与神话不是一码事。

神话同样是虚构，但有人相信它是真的，至少曾经有人相信过；但虚构世界观不是，人不会真的信仰小说或游戏里的角色，最多口头上开开玩笑。

除非他们疯了。

如果几天前有人说自己发自内心地崇拜某个小说角色，林炽只会以为那个人要么是中二病，要么脑子有问题。

而现在，林炽觉得是自己有问题。

话又说回来，他的精神是真的、现在进行时的有问题。

那只存在于脑海中的虚幻意象越来越清晰，已经能看清楚大致的轮廓，是一座宏伟的大门。它存在于林炽的精神，却又不是思维或者记忆，这种感觉相当难以描述。

就林炽的感受而言，此前的自己如果闭上眼睛放空大脑，彻底排干净思绪，能看到的就是一片黑暗，或者什么都没有。

而现在，即便是完全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也不去思考，他还是能看到在黑暗与虚无中有一座宏伟的灰白色大门。

轰隆——！

伴随着一道宛若从无尽远处传来的震动，大门终于变得完全清晰，就像是真实存在过一样，能看清楚上面雕刻的花纹与风化的痕迹。

它就像是凯旋门一样，单独立在那，只是下方连着一个同样是灰白色宛若用岩石雕琢出来的圆形底座，沿着边缘沟壑中有火焰升腾，只是火苗并不旺盛，黯淡如烛火。

在林炽的感觉中，比起通往某个地方或者封印了什么东西的大门，它更像是一座宏伟的祭坛，亦或者三种成分皆有。

在经历过穿越等一系列变故之后，林炽感觉自己对神秘事件的接受程度越来越高，亦或者他还没从发现旧印的震撼中恢复。

总之当这座大门在脑海中完全浮现出来后，他居然没感觉到有多惊讶，可能精神早就麻木了。

况且比起这座门，他身后忽然响起的开门声才真的让他一个激灵坐直了。

张凤奇走进来，看到林炽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腰杆笔直，像极了自习课听到班主任进门的高中生。

“你刚刚是不是想偷看那个文件夹？”张凤奇扫了眼抽屉，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林炽只是讪讪地笑，没有辩解，对方能这么以为也好。

“有些东西还是不看为好。”张凤奇将这个话题随口带过，接着换上了较为严肃的语气。

“刚刚去你住处附近排查的同事回消息了，他们并没有发现你描述的可疑人员。”

“没有？”林炽愣了。

“那个手里提着红色布袋的拾荒者也没看到吗？”

“他们没看到你说的那个人，不过找到了目击者，此前的确有一个拾荒者在附近游荡过。”张凤奇说道。

“或许是经过了换装，也有可能躲藏起来了。总之他们没发现人反而是一个疑点，尤其是那位拾荒者，现在找不到了更显可疑。”

“所以你不用过分担心，我们接下来会顺着这条线继续调查，待会儿希望你能到楼下留下他们的面部画像。”

“好。“林炽稍微放心了些。

虽然没抓到人，但警察们没有因此停止调查就已经很不错了，比想象中最糟的情况好了无数倍。

张凤奇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也没表露出对林炽的怀疑，或许是还没想到那一层，或许只是不说。这两者其实都一样，对方不说，林炽更不可能没事找事地往自己身上揽。

而且在确定了警察会继续调查之后，林炽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自己身上到底出现了什么变化。

脑海中的那座大门从刚刚开始就再没了动静，除了周围那一圈黯淡的火苗还在跳动之外，整体就像是死物一样。

当然说一扇门不是死物总有些怪怪的，然而林炽总觉得这东西既然能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里，那就不可能会简单。

无论感觉如何，门的形状总会让人联想起“穿过”“通道”之类的词，也就是说，它很可能与林炽的穿越有关联！

林炽现在只想回去，然后好好地研究一下自己脑海里这扇门。

万一打开之后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呢？

虽然不知道这么一扇只存在于自己精神中的大门要怎么样才能打开，但既然它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中，就不可能真的一点作用都没有，只是暂时没找到触发方式而已。

可能只要找到了开门的方法，林炽就真的能回去了。

如果能选的话，他根本不想经历什么其妙的冒险，现在就只想回去，回到那个有网络有监控的普通世界！

张凤奇略带诧异地看了林炽一眼，不知为何，他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忽然间变得有些兴奋，就像是即将刑满释放的囚犯。

不过一般人在警局里待久了的确会不适应，在求助成功之后应该迫不及待想回去了吧？

回去也好……

“做完画像之后你就可以先回去了，我们会加强附近的巡逻力量。”张凤奇用手敲了敲桌子，随后才提醒道。

“最好是直接回家，最近避免外出，也不要因为恐慌而搬到旅馆住，那样脱离了我们的视线，反而会更危险。”

“明白。”林炽点头，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决定回去之后就买上足够半个月吃的方便食品，接下来的日子绝不踏出家门半步，直到警方将全部的嫌疑人都抓获为止。

在此期间好好研究自己脑海里这扇门，最好能找出回去的方法。

“尤其是晚上要更加小心，门窗锁好。”张凤奇又叮嘱了两句，却还是感觉有些不妥。

他忽然站起来，从办公室的角落里抽出一根黑色的橡胶警棍，略微挥舞了几下，同时冲着掌心敲了敲，这才朝林炽走过去。

“这个你也拿着，另外最好是调整一下休息时间，保证夜里清醒，可以在白天休息。”

张凤奇郑重地将警棍递过去，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万一真的遭遇了袭击，至少保证自己手里有把能用的武器。”

“哦。”林炽愣了愣，将警棍接过来。

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警察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保护自己，眼下这已经算是相当高规格的待遇了。

警棍沉甸甸的重量像是压在胸口，令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又沉了下去。

“别忘了，你的表哥就是在夜里遇害的。”张凤奇道。

“直到犯人全部落网之前，不要放松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