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域名 https://wap.sunsilu.com xs小说 silu丝路
芍药掀起帘子走进来,看到云重紫还坐在床上看书,她默默上前把最后一点桐油倒进灯盘里,这几日府里为老夫人的寿辰忙里忙外,根本没人关心清风苑的事,别说桐油已经燃尽,就连过冬的木炭都快要停了。爱豦穬剧
“姑娘,时辰不早了,书看多了可是伤眼睛,你就算不心疼自己,也要心疼肚子里的小少爷。”
云重紫这才从医书里抬起头,对上芍药欲言又止的脸,把眼一瞧,便知道管事那里又克扣了桐油,为这些事,芍药受了不少委屈,她却从来不和自己说。
她把书放在手边,穿鞋下了地,芍药想上前扶着她,被她摆摆手拒绝了,透过窗棂望向婆母的院落,隐隐可听见名伶尖细的嗓音,淡淡问道:“老夫人的寿宴还没结束吗?”
听到她这么问,芍药不免担心地睨了她一眼,自从抬进侯府做妾,云重紫笑得越来越少,虽然世子爷极疼她,可是老夫人那里总是甩脸不说,就连说话也不曾客气过,下人们哪个不是捧高踩低的,世子爷不管后院之事,他们自是要看老夫人的脸色行事。
入府三年,老夫人的寿宴,云重紫从没有被允许参加过。
芍药在云重紫的脸上巡视了一圈,实在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她的性格本来就是温婉淡雅的,微弱的灯光笼罩在她柔美的侧脸上,有着这世间不该有的超脱,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觉得不真实,怕一阵风吹过,她就会消失在眼前。
“老夫人那里怕是还要闹上一阵子。”芍药惯会看云重紫脸色,也知道哪些话当说,“不过世子爷遣人来说,晚些时候会来院子里歇着,如果太晚,姑娘就先睡下也无妨。”
芍药喘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逗趣道:“还是世子爷最疼您了,不说平日里送来的那些小玩意,就是前阵子世子爷上街的功夫也想着姑娘,看到医书孤本也买了回来,姑娘这几日看得爱不释手。现如今姑娘有了世子爷的骨肉,将来更是要百倍疼爱呢!”
云重紫终于忍俊不禁,嘴角漾起小巧的弧度,似是噙了一朵娇艳的花。
这几年凡事都有芍药照料,她们名义上虽是主仆,但两人的感情却比血缘姐妹还亲,更何况她本是庶女出身,如今又是个任人拿捏的妾侍,和下人又有何区别。
她自知身份有别,又继承了母亲柔顺的性子,哪怕是嫡母百般虐待,妹妹千方百计的挑衅,婆母的各种刁难,她也习惯了不争不抢,荣辱不惊。
嫁入康乐侯府三年,除了那个正妻二妹妹撺掇婆母,时常给她下些小绊子,她也算过得顺心,比起以前当女儿家的日子,自是不同而语。
顾耀中对她的好确实是有目共睹的,宠她怜她。自从知道她迷恋医术,不仅允许她进书房,把祖传的那些落满灰的医书全部拿给她,更特地为她寻了许多医学孤本回来。
她是十分感恩的。
“陈大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顾耀中迈步跨入房中,不去看云重紫满是凶狠的目光,低下身先去探她身下男人的鼻息,手指一僵,身形颤了颤。
死了。
他这才转过头,戟指怒目地看向云重紫,在她肿胀的小脸上又落了一巴掌,“蠢妇!你居然杀了他!”
云重紫此时已经没了先前的惊恐,杀人不过血染手,再痛也不及顾耀中的话伤人心,满腔的疑问在他的所作所为中得到答案,她终是信了刚才男人的一番话。
他为了大好前程,竟然真的把她送上了别人的床榻!
还有什么好问的,再多问一句,只会更傻,她只笑自己太愚蠢!
“哈哈哈哈……”歪倒在地的云重紫狂笑不止,“顾耀中,你想继承爵位的美梦是不是破灭了!为了大好前程,你居然连自己的女人都能假手于人!你丧尽天良!”
“大姐姐,你这话就不对了。”云秀荷扭腰进来,甩着帕子擦了擦干涩的眼角,“贱妾不过是个玩物。这高门大院里,谁不是把小妾送来送去礼尚往来的。平时世子爷疼姐姐,如今轮到姐姐回报世子爷的时候,姐姐倒拿自己当个人物来。”
顾耀中煞白了脸立在云重紫的面前,他在她阴冷的眼神中一阵阵心虚,听到云秀荷刚才的一番话,又不自觉身板硬气了起来。
贱妾不过是个玩物,送人乃平常之事,平日里他宠爱云重紫,她却恩将仇报把陈尚书杀死,别说他以后继承爵位岌岌可危,这事被圣上责问,还不知道会不会降罪到自己身上又是另一说。
真是个蠢妇!
顾耀中恶狠狠地瞪了云重紫一眼,一旁的云秀荷许是瞧出他那点小心思,连忙安抚道:“爷不必担心。圣上问起,只说是这贱人勾引陈大人在先,陈大人坐怀不乱,这个贱人错手杀了他。一来不仅维护了陈大人的名声,二来圣上也不会为难您。”
“如此可行?”顾耀中迟疑道。
云秀荷连忙点头,“自然可行。**偷汉子,就按族规处置了,世子爷向谁都好交代不是。”
“那就按你说得办吧!”
顾耀中说完,眼皮子都没抬,转身就向外走,没走两步有人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拖住他的步伐。
此人正是芍药,她一直跪在院外,自是听到屋里的所有谈话,她哭喊着:“世子爷,您不能这么对姑娘啊,姑娘她已经怀了您的孩子……”
云秀荷听闻,怕顾耀中反悔,急忙吼道:“还不快把她拉下去杖毙,这院子里的人全部给我打发了,以为诳说有了身孕,世子爷就会心软吗?杀朝廷命官可是会诛连世子爷的。”
顾耀中在听到芍药的话确实动了那么一丝丝恻隐之心,这三年的疼爱怜惜不是作假的,甚至在陈尚书向他开口要云重紫的时候,他还犹豫了些日子,最终敌不过爵位的诱惑。
此时,他再次听到云秀荷的提醒,停落的脚步复又迈开,不过是个贱妾,将来他还会有很多,如今云重紫杀了朝廷命官,就是他想保也无能为力。
云秀荷看着顾耀中离开的背影,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担忧的神情瞬间嚣张地笑了,“云重紫,你也有今天!来人,将这贱人装棺材里活埋了!”
云重紫光着脚站在雪地里,身上只剩下血染的肚兜,身下的亵裤早已经破碎,风一吹,张牙舞爪地飘动在黑夜里。
自始至终都未曾哭过的云重紫,借着下人们手里的灯笼,看到院中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芍药,终是落下了泪。
如果说顾耀中是虚情假意,那么这世上对她付出真心的人只剩下芍药了,如今看她杖毙在自己面前,云重紫终于受不了内心的狂恨,朝着云秀荷嘶吼道:“云秀荷!你有什么冲着我来,放了芍药。”
“呵呵……”云秀荷拍了拍她冰凉的脸,“你啊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天真呢,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以为还是受宠的妾?”
她故意加重了“妾”字。
“就算世子爷再宠你,也别忘了你只不过是个贱妾。我这个正房大太太说要处置个下人,也轮不到你说个不字。你们不是主仆情深吗?如今我送你们一起上路,不正和你意?”
说话间,几个壮汉抬着一个黒木棺材进来,重重地搁放在院子中央,不知何时天空飘下雪花,一会儿的功夫就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云秀荷抬了抬手,其中一个壮汉拎着已经死透的芍药扔进棺材里,扑通一声,云重紫的心被砸了一个大洞,她腹中的血液终于不顾她的意志,顺着大腿流落在银白的雪地上,血腥的臭味染满了整个清风苑。
现在连孩子都离自己而去,云重紫哀莫大于心死。
云秀荷嫌恶地捂着嘴看她了一眼,挑挑眉不发一言,没想到云重紫真的是怀孕了,幸亏她早有预谋,不然被顾耀中知道此事,只怕就不会出现今晚的事端。
她已经没了退路,今天云重紫必须死。
“云重紫,你是自己爬进这棺材里?还是让我送你一程?”
云重紫从小跟着母亲生活,脾气秉性早就定格,她继承了母亲阮如玉的温婉柔顺,向来不争不抢。
小时候,大伯母夺取家中的财产,母亲劝她莫伤了一家人和气,她年幼无法;十四岁同弟弟上京寻父,发现自己的亲爹早已经做了大官,甚至娶了高门贵女为妻,本是嫡出却成了庶女,想到母亲临终的交代,她也没有争;因身份低微,无法入侯门为妻,为了拉拢朝中权贵,自己的亲爹让她沦为二妹妹的陪嫁贱妾,她无力反抗,只能顺了他的意。
这一生她从不为自己谋划什么,以为不争不抢就会顺遂一世,孰料她还是错了。
此时此刻,孩子没了,芍药已死,她也了无生意,了无生意……
云重紫走出一条血淋淋的路,黑红的血滴落进白雪里,还冒着鲜活的热气,朔风吹打在她单薄的身体上,明明是走向死亡,却从她脸上看不出半点惶恐。
院子里粗使的婆子,壮汉护院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丝敬畏之感。
云秀荷筹谋这一天已经太久了,每日看着顾耀中宠爱云重紫,她的心就像是放在炭火中煎熬着,仇恨早就吞噬了她的人性,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地等待,为得就是看见她跪在地上哀求自己。
折磨她,看她痛苦,她才会觉得有快感!
她知道陈尚书是个好色的,故意派人游说,找准机会又吹了吹顾耀中的枕边风,为了前途顾耀中没道理不放弃一个贱妾,她等待的就是今夜,无论成与不成,她都会借此除掉这个贱人!
如果云重紫跪在地上求自己,说不定还能让她死得痛快些。可死到临头了,云重紫还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当着这些下人的面,她这就是变了法子打自己的脸。
她感觉不到一丝报复的快感,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这些远远不够!
云秀荷看着云重紫那股傲劲,越想越来气,几个箭步上去,抬起手一巴掌把她单薄的身子扇进棺材里,云重紫已经站在棺材边缘,一个跟头栽倒在芍药冰凉的尸体上,她的泪再一次落下。
这世上她已再无她亲人,欠芍药的,她只能来生再报!
“贱人,让你就这么死,真是便宜你了!”云秀荷俯身看向躺在棺材里不做过多挣扎的云重紫,“真是不进棺材不落泪。早知道你是个白眼狼,当初就应该听母亲的话,一包药毒死你们姐弟,还省了一棺材钱。”
跟在云秀荷身边的夏妈妈早已打着灯笼候在一旁,微弱的烛光里,云秀荷看见云重紫的身体狠狠一震,她心中冷笑,她就不信这个贱人能无动于衷。
“亏你这几年潜心研读医书,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毒,中者身热足寒,颈项强急,急病而死?”
云重紫一听,猛地坐起来,布满血丝的眼充满了悍戾,表情狰狞地咬牙恨道:“是你们害死了祥哥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好生恶毒!就不怕遭报应!”那一年,祥哥儿不过十四岁!
她心中的仇恨彻底被点燃,熊熊的烈火燃烧去求死的心,只要一想到五年前瘦瘦小小的祥哥儿死在自己怀里,她就愧疚难当,她对不起祥哥儿,这个当姐姐的没有照顾好他!
当时祥哥儿死的蹊跷,她也提出疑问,但是连他们的亲爹都没有怀疑过,难道说……当时连爹爹也有份参与其中?
“报应?如果真有报应,如今躺在棺材里的是我,不是你了!这世上只有心狠的人才能做大,报应之说都是骗人的。哈哈哈哈……”
云重紫浑身充满死亡的戾气,嗓子里发出嘶吼之声,伸出手掐上云秀荷的脖子,她们的身子一下子拉近许多,此时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既然她已活不久,就拉着云秀荷一起去死!
“夫人!”
一旁站着的夏妈妈见情况不对,惊呼一声,拼命拉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云秀荷被吓得小脸苍白,连连喘息着:“快……快,还等什么,盖棺材板!”
“云秀荷!你们都不得好死!早晚有一天,你们全部下地狱!”
“哈!这时候你知道发怒了,早干什么去了!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蠢!以为爹真拿你们当骨肉?没有他的默许,云呈祥怎么会死?他要是真疼你,怎么会让你沦为贱妾!你以为顾耀中爱你?他要是真爱你,怎么会舍得把你送给别的男人!你这庶女贱妾的身份,注定这辈子被我踩在脚下,像蝼蚁一样卑微!”
话音一落,四个大汉迎着云重紫昂扬的头狠狠地砸下去,她来不及收回棺材边缘的手,指头夹在了盖板的缝隙里,再痛再恨也及不上她心中的仇恨!
她的声音从棺材里传出,饱含着满腔的恨意,幽幽地飘散进空气中,让人不寒而栗。
云秀荷想到自己刚才被这个贱人掐住脖子的窘状,也顾不得什么害怕,一把抢过下人手中的锤子和柳钉,对准缝隙里的手指,用力一敲,柳钉刺骨入肉,血液染红了棺木,尖叫声挑起了她报复的快感。
十根手指十个钉,云重紫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微弱。
直到棺材被钉得死死的,云秀荷这才觉得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浑身爽利不已。
她似乎终于明白母亲当初的那句话。
云秀荷知道云重紫还没死透,地上的棺木里还能发出闷闷地声响,也不知道是怎么发出来的,她不甚在意地敲了敲,嘴角勾起阴毒的笑,“母亲当年说,你们姐弟俩的存在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尖上,每当看到你们就时刻提醒她的正妻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我拔掉你这根刺,我也心安了。”
她又拍了拍棺木,狂笑着离开,下人们见她没说如何处置棺木,也没人敢多言,跟着她的身后纷纷散去。
雪一直下,盖住了残忍的血迹,棺木上也落了几尺厚,它就孤零零地停放在阴森的院落里,云重紫一直在用额头撞击着内壁,额头流淌的血渍早已经冻成了冰碴。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如果刚才还了无生意,此时她得知所有的真相,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要和他们拼命。
想到母亲这一生的痴情错付,想到祥哥儿的枉死,想到亲爹的伪善不仁,想到继母的恶毒,妹妹们的欺辱,负心汉的寡情,还有芍药的血债,她还未出生的孩子……她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她以残血为咒,若有来生,一定要讨回属于她的一切。
厉风穿透几不可见的缝隙,化作一道比一道急得催命符,她的神智越来越飘渺,似乎有人在耳畔唤道:三娘,我的好三娘啊……
新域名 https://wap.sunsilu.com xs小说 silu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