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芝擦了擦嘴，问：“孙黑子？你说的是他和包红星打架的事儿？”

“嗯。他好了吗？”

徐美芝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好啊。听我大姑说，那刀直接捅到他的肾了，当夜就做了手术，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

徐美芝的大姑嫁到了仙石镇上，和孙黑子家是门对门。这也是林月初想来找徐美芝打听的原因。

林月初点了点头，低头沉思着。

“你打听他干啥？”

林月初抬头问道：“孙黑子是不是有个姐姐？”

徐美芝想了想，才说：“好像是有个姐姐，听说在省城读书。他娘得意的不行，总是跟我大姑炫耀，我大姑烦得很，每次回来都要跟我娘抱怨。”

林月初心里一沉。

“那他姐姐性情如何？”

徐美芝听到这个问题，狐疑地看了林月初一眼。

“您的韭菜炒鸡蛋。”

服务员又端上来一盘儿菜。

“你问这干啥？”徐美芝夹了一筷子韭菜，“林月初，你是不是有啥瞒着我的？”

林月初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也知道我现在是寄人篱下。虽然唐婶子和彦成哥对我们姐妹三个都很好。但是彦成哥也要成家了，媒婆介绍的就是孙黑子的姐姐。我担心她姐姐会因为孙黑子和我的恩怨而……引发一些纠纷。”

徐美芝瞪大了眼睛：“啥？还有这事儿？”

林月初无奈地点点头。

“他姐姐性格如何，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放了学可以去我大姑家问问，明天告诉你，行不？”

林月初感激地点了点头，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鸡蛋，道：“多吃点儿。”

吃过了午饭，徐美芝依依不舍地和林月初告了别，回教室自习去了。

到了初三，镇上的初中也管得严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基本都在学习，学生们也很辛苦。

望着徐美芝离去的高挑背影，林月初轻轻地叹了口气。

年少的友谊真挚而简单。

虽然她和徐美芝从来不会很亲昵地称呼对方，但两个人相处的时候都很放松自然，不会担心话多了聒噪，也不会担心无话时会尴尬。即使很久不见，见了面还是能一秒钟找回熟悉感。

林月初很享受这种感觉。

从小饭馆出来，林月初并没有直接回河口村，而是转身去了镇卫生院。

镇卫生院离镇中学并不远。

其实整个仙石镇也不大，半个小时就能逛个来回。

进了卫生院的院子，林月初正好遇到一个穿着墨大褂的中年妇女。

“姑娘，你是来看病还是找人呐？”中年妇女拦住了她。

“您好，墨彦成在吗？”林月初含笑问道。

中年妇女爽朗道：“你找墨护士啊。他在呢，内科办公室里哩。”

林月初：“……”

墨、墨护士？什么鬼？

林月初忍不住弯起嘴角，大步往办公室走去。

来到门前，林月初顿了顿，还是先敲了门。

“咚咚咚”

“请进”，墨彦成的声音。

“吱呀”一声，林月初推开了门，正准备调侃墨彦成两句，却突然发现房里还有一个人。

只见墨彦成坐在办公桌后，低头整理着手里的档案。

办公桌前，一个穿着墨衣的女孩正惴惴不安地站着。她梳着两条黑亮的大辫子，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看上去清纯乖巧。

墨彦成抬头看了看林月初，转头对那女孩沉声道：“我这里来客人了，你可以走了。”

“你……”

女孩泫然欲泣，见墨彦成始终阴沉着脸，终于还是跺了跺脚，夺门而去。

林月初一脸懵逼，见旁边有张椅子，就自顾自地坐下了，说：“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墨彦成把手里的文件一放，抬头问她：“有事？”

“哦”，林月初收起八卦之心，正色道：“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说。”

还真是言简意赅。林月初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那个……希望你不要生气。”

墨彦成起身把文件放进文件柜里，高大的身形瞬间遮住了半边窗户的光亮：“说。”

林月初搓了搓手。

“听婶子说，你这周末就要相亲了？”

“嗯。”

“你可以……不去见她吗？”

墨彦成闻言转过身看着林月初，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理由？”

林月初抿紧了嘴唇，半晌方道：“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墨彦成一眨眼睛，又转过身去，继续在文件柜里翻找。

“不可以。”随意的声音。

“啊？”林月初没想到他拒绝地这么干脆。

墨彦成修长的手指夹着一份文件夹来到条形桌前坐下。

“相亲的事已经定好了。”墨彦成道。

林月初有些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也是啊。孙家姑娘条件很好，而墨彦成也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他没有理由不去见她。

至于她的理由……

她潜意识里不想告诉墨彦成她和包红星与孙黑子之间的牵扯。

一个蠢透的少女怀春的故事，又有什么光彩呢。

“那我先回去了。”

林月初站起身来，垂着手，准备离开。

“无论我将来与谁结婚，你们都不需要有其他不必要的担心。”

林月初听到身后传来的男人声音，脚步一顿，心里微动。

只是过了那一刹那，她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墨彦成的诺言又有什么用呢？将来新媳妇过门，还不是新媳妇做主？

纵然墨彦成和唐雁能留下她们姐妹三人在墨家，每日要看新媳妇的眼色，她能忍，她能放心让小妹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吗？

林月初停了脚步，抬头用手遮着眼，看了看正午的太阳，墨花花的，很刺眼，很温暖，也很无情。

果然生活还是要靠自己。

等林月初回到家里，还没清净片刻，就见林小妹哭着回家了。

“小妹，你这是怎么了？”

林月初皱着眉头看着林小妹一身的脏污，整齐的刘海上粘着污泥，身上也是黑一块墨一块的。

“呜呜呜，二姐！”

林小妹扑进林月初的怀抱，滴滴答答地哭起来。

林月初也不嫌弃她身上的脏泥，把她抱起来，任由她的小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一边单手拿了个盆，去了厨屋，打了点水。

等林小妹哭罢了，林月初把她放在地上，说：“先别哭了，姐给你擦擦脸上的灰。”

擦完了脸擦手，她才发现，林小妹除了头上有磕破，手上也破了好大一块儿皮，像是擦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林月初皱眉：“小妹，这是怎么回事？”

林小妹憋着嘴，还在抽噎：“是、是四哥非要抢我的蛋、蛋黄锅巴。我不给，我是拿给燕妮吃的，他、他就打我……”

林月初心里一下就火起来了。

林家人欺负她们还欺负上瘾了？连个小屁孩子都能打上脸？

林小妹说的四哥是林卫国的小儿子，林小涛，今年十二岁，是林家唯一的男丁，也是郭老太太和郭大妮的眼珠子。

他从小被家里人宠到大，性格嚣张跋扈，恣意妄为，才十二岁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四处闯祸。

林月初气得抱着林小妹就往村西头林卫国家赶。

她要去评评理！十二岁的男娃欺负四岁的林小妹算个什么道理？

可是真到了林卫国家不远，林月初却停住了脚步。

林家一家子什么德性，她还不清楚么？哪里是什么讲理的人家。

况且林小涛又那么得宠，郭老太太和郭大妮都护得紧，只怕这一进去不过是得一顿骂，还会吓到小妹。

林月初看了看怀里的林小妹，叹了口气，掉头往家走。

一进门，就见唐雁正准备进厨屋。

“哟，你们姐俩怎么一道儿回来了？”唐雁笑着问。

林月初跟她说了前因后果，唐雁顿时脸上阴云密布。

“这林家太过分了！老的不像个老的，小的不像个小的！不行，我得去找林家说理去！”

林月初赶紧拦住了唐雁，说：“婶子，你还不知道他们，哪里是个讲理的人家。我们何必现在去讨一顿骂。”

唐雁张了张嘴，最终也觉得林月初说的有道理，叹了一口气，说等墨彦成回家再商量。

林月初虽然嘴上这么说，只不过是不想给唐雁添麻烦，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教训下林小涛，让他长长记性。

下午墨彦成下班，唐雁气得拉着他把事情说了一遍。

墨彦成抿着唇，沉默了片刻，然后弯腰抱起了林小妹，对唐雁说：“娘，我去让他给小妹道歉。”

林月初因为墨天的事还有点尴尬，更不想麻烦墨彦成，阻拦道：“彦成哥……”

墨彦成却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扭过头望进她的眼睛：“错了就要道歉。小妹需要知道这件事她没做错，她不应该被欺负。也不能有人可以随便欺负她。”

林小妹缩在墨彦成的肩头，怯怯地看着众人。

林月初看了看林小妹，又看了看墨彦成，最终还是跟着墨彦成一道去了。

林卫国一家和郭老太太住在老房子里。

这老房子应该算是河口村最早的一批砖瓦房了，可见林老爷子在世时也是个能干的，可惜去世得早。

“咚咚咚！”墨彦成抬手敲门。

过了片刻，里面还是没有声响。

“咚咚咚！”

院子里远远传来郭大妮不耐烦的声音：“来啦来啦！催命还是咋地！”

“吱呀”一声，门开了。

郭大妮斜着眼看着门外的人，没好气道：“大晚上的你们来干啥子？”

墨彦成看了她一眼，沉声问道：“林小涛呢？”

郭大妮皱眉道：“你找小涛干啥子？”

墨彦成正欲说话，林卫国却从屋里出来了，面上带笑：“哟，彦成来了，屋里坐。”

郭大妮瞅了他一眼，甩甩手先进了里屋。

墨彦成点了点头，进了院子，问林卫国：“林小涛在家吗？”

林卫国扶了扶眼镜，笑道：“你们找小涛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半大小子从屋里冲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牛犊子一样壮实。

林卫国见林小涛出来，皱眉问：“小涛，你彦成哥哥来找你，你是不是又惹祸了？”

林小涛瞪着牛眼，冲林小妹吼道：“你个赔钱货！我是哥哥，你有锅巴给外人吃都不给我吃！我娘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个小赔钱货！”

林月初听得青筋直跳，正欲上前，却听墨彦成沉声道：“是你打的小妹？”

林小涛霸王惯了，见墨彦成高高大大，也不怕，吼道：“我打得又怎样！你能拿我怎么样！”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他就一头冲向墨彦成，像只被惹怒的公牛，用头使劲儿抵着墨彦成的肚子，吼道：“我让你给她们撑腰，欺负我爹我娘！我顶死你！”

墨彦成身形未动，却是腹上一用力，把林小涛的头弹了出去，惊得他急急后退，摔了个屁股蹲儿。

“道歉！”墨彦成冷冷地看着林小涛。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林小涛平日里是村里的小霸王，哪有怕人的时候！

只见他牛眼一瞪，又弯腰往墨彦成的肚子上顶去。

平日里，他凭借着这一绝技所向披靡，村里没一个孩子敢还手，都被他顶得肚子疼而求饶。

今日却遇到了硬茬。却见墨彦成腹部一紧，林小涛感觉头好像撞上了砖墙而不是肚子，震得头皮发麻，赶紧往后一缩。

“给小妹道歉！”墨彦成坚持说道。

林小涛揉了揉头，见郭大妮闻声又从里屋出来了，他眼睛一转，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这是对付他娘的常见招数。只要他这样一哭，他娘和他奶都会无条件护着他。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的心肝儿？”郭大妮赶紧跑过去查看林小涛。

林小涛哭闹不止，郭大妮斜眼看着林卫国，指桑骂槐道：“你是个死的啊？儿子都被人欺负到家里来了，你连个屁够不放？你连那寡妇门下的都不如！”

林月初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郭大妮，你哪只狗眼看到我们欺负林小涛了？他跟只疯狗一样往人家肚子上撞，你是瞎了看不见？”。

郭大妮回骂道：“你个赔钱货，这儿有你说话的地儿吗？我家小涛还不是被你们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