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泥窟内只有着黄鼠拼命刨动泥土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微弱，正在离地面上的一人一猫快速远去。

警长抖了抖身子，望着面前的洞口有些失望，嘴边的胡子随之软了下来，它轻轻地靠近自己的铲屎官，从铲屎官身上嗅到一股弥漫开来的气息，这是一个人的恐惧和惊慌，它只是一只猫，无法理解，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和没有绒毛的头部去磨蹭铲屎官的腿边，好让他感受到一丝安慰。

米嗷感受到了它的柔软，柔软的触感从腿部逐渐向上蔓延，心口也随着流淌一股暖意，残留的憋闷感，随之散去，紧绷的神经舒缓之下，脑袋中的晕眩感也在渐渐消失。

他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脚边的警长，示意自己没有问题，警长的消失和再次出现，米嗷没有询问，尽管他和这只相处很久的猫有了一层能相互理解的默契。

现在并不是该休息的时候，米嗷强行站直身体，朝着墙壁走去，但到了它面前，他又犹豫了。

这么大的泥窟，他自己也不知道通信终端是哪块墙壁后，或许掠夺者还有很长一段路才能挖到，那他只能夜以继日地进行重复的挖掘工作。想到这里，他心头一紧。

“安娜？”

“收到，米嗷。”

“战斗的录像先停了吧，我应该离通讯终端很近了，现在我的身侧是三面墙体，判断是否需要爆破。”

“天枢分部建筑结构显示，你的面前墙体的上方壁面只有十公分。”

“知道了。”

“米嗷，你听上去有些...疲惫。”

米嗷默不作声，将这混合着泥土和腥臭气味的气体暗自压入肺部，他能感受到一个女人的关切，虽然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中，但也不意味着她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不作他想，这份感情很是纯粹，是一种来自队友的关切。这个时候保持沉默，只想让这份关切在心里驻留得更久些。

“米嗷，背包的夹层中，有几管试剂。”

“我知道了。”米嗷在背包中不停翻找，这次跑动穿杀很是流畅，但跑动时的大幅度的躲避让背包内的物件纠结地扭在一起，理了很久才将一根爆破带抽出来。

米嗷很信任安娜的设计，绝对不会让它毫无缘由地炸起，同时，他又找到三只无针注射器，内部是透明纯粹的暗红色，在一层很厚的透明试管中缓缓流动，像是油脂一般。

静静地看着内部的液体，他的眼皮落下，想了一会，又把它们重新塞回原来的位置。

开始准备爆破的工作。

“十厘米。”他嘴里念叨着这个听着很准确的距离，手指在墙壁上敲敲打打，墙壁用沉闷的声音回应。

墙壁的语言，只有老练的爆破手才能听懂，他们除了要考虑合适位置，结构的形态，爆炸的影响，还养成了一套自我认知，在那个午夜不停承受爆破的米嗷，已经隐隐接触到了这个地步。

他很是熟练地把封条撕下，安放在所选的位置，墙壁的泥土很是湿滑，安娜早已考虑到了这点，封条后的固定钉可以妥善地解决这个问题。

随着米嗷的远去，背后整块顽强的泥

土，终于不用再忍受钻机短暂的摩擦，也不用再承受上方长久的负担，在一阵惊动泥窟的爆破声中轰轰烈烈地倒下。

爆炸声依旧张扬。

习惯了爆破声的米嗷缓缓转过身子，看着那大块倒塌下的泥土后露出的坑洞，爆炸的一瞬间将泥土层，蜂窝层和金属层齐齐炸穿，洞口的金属只留下爆炸时弯曲摸样，后方是一片漆黑，只有荧光闪动，还有来自终端工作时的嗡鸣，米嗷从那扩散出的嗡鸣中听出一阵对泥墙的叹息。

在远离黑暗的时候，人们总会下意识地向后望一眼。

空旷的黑暗，在眼前不断地扭动，浓郁的血腥味，借着微弱的光向终端室内不断生长，却又逐渐融入这一片新奇的环境，这里的空气清新，也很是好闻，只是带着一丝净化的感受。房间内长久保持的无尘状态给了米嗷久违的嗅觉体验，在习惯了任务时不断遭遇的气息，米嗷很是庆幸自己的嗅觉没有麻木，还是能够分辨出好闻还是不好闻。

只是过不久，这种干净的氛围便会被打破。

终端机发着嗡鸣，数以百计站立的服务处理器一起工作着，散发着微小的热量，却汇聚出一整个室内的暖阳，从洞口跳下地的警长很是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这本应该同样如此暖和的秋季，却让它遭受着并不喜欢的凉爽，它喉咙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声，合着终端机的嗡鸣和电子音混出一片舒缓的节奏。

从背包取出略显笨重的黑盒子，米嗷找了个远处一眼可见，持续亮着橘红光芒的面板。将它放在上面。

这个面板是米嗷从未见识过的材料，像是一种晶体。他并不想透露自己的无知，再去询问安娜，倔强地选择自己去操作，他耐心地点过一连串界面，静下心来看着整个界面的英文文字，直到它发现语言选项，简体中文。

这是他自己时代的文字，看着这四个横平竖直的方块字，强烈的思绪翻涌上心头，那是他生活二十多年接触的痕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有过强烈的想念，他心中深知，自己永远停留在了这时间线上。他很想知道这一切到底发生了什么，曾经的国家，曾经的文字，曾经的文化只有一些废弃品才能看到些蛛丝马迹。

他不停地翻看着，试图发现什么。

没有历史。

这个建筑和内部的科技都是由极限思维集团承包的，按照同和联盟星际防御标准研制和设计，承担着集军用和民用为一体的通信转存和处理作用。

紧接着便是一堆处理过的信息，米嗷一条条翻看着记录，却发现，最近的离现在都有两个世纪。这是比大破灭时代更早一些就被弃之不用的建筑，仅留着这些毫无用处的记录，也许这在当时被依靠信息发家致富的人们奉为圭臬，但现在除了闪动，能看见这些的只有一个古老的中国人，和一个完全无法理解这些的新人类。

“米嗷？使用盒子。”

“嗯…”米嗷眼睛凝结出一片水雾，在眼角打转，继而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在温热的面罩中不断湿润着脸颊。

先锋头盔就是这点不好，它并没有留下为先锋战士们抹去眼泪的功能。

一无所获。

笨重的黑盒子已经和面板达成了统一频道，正在进行着稳定的数据传输，隔着透明的晶状板层，内部的微晶正在静静释放着它的光芒，它的频率。

胸前通讯中能听到安娜输入密钥和编码的频率又快了些，这是她第一次与曾经的科技进行着正面交锋，战场的厮杀全依靠着代码成型的速度支撑，米嗷知道这时候并不是提要求的合适时机，尽管自己很想把这些文字给下载下来，留作一个简单的想念。

“有些奇妙，先前抹除我程序的智能似乎不见了，它给我开了绿灯就走了，这是一个人工智学会的嘲讽吗。”

“我觉得，不只如此。”

米嗷已经看见了远处先前看到的机械，正稳步地朝着这里走来，它们面前是同样密密麻麻漂浮着的无人机，身后的动力支架依旧灵活地转动，带动着前面徐徐旋转的圆台，闪烁的红灯和蓝绿的走马灯像是夜晚演唱会下齐齐闪动的荧光棒，正热情地欢迎着一人一猫的不请自来。

游荡漂浮的无人机架起了它们的圆台，纷纷露出激光炮和枪管，只等米嗷这位不速之客的合理解释。

“警长，跑！”转头向来迈着小碎步的警长大喊，它漂亮的黄褐色眼珠在这浓郁的黑暗很是惹眼，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欣赏到的优雅身影在米嗷的呼喊下为之一停。它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跑，优雅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漆黑的房间内，连那曼妙甩动的尾巴也在米嗷的眼睛中失去了可以分辨的弧度。

它的身后是一瞬间的集火，白色、黄色、蓝色的间断的火光和持续的激光，在无人机瞬间响应的动态捕捉下朝着那个方向射去，这是这浓郁的黑暗中最耀眼而短暂的烟火，美丽却又致命，一台运行的终端已经受到波及，瞬间失去了工作能力。

没有警长受伤的身影，米嗷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心里少了块悬着的石头，却多了些阴沉和愤怒。疲惫的身子瞬间紧绷，忍耐着心头的焦灼。

被这些恐怖的人形兵器围着，米嗷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成功突围，他只能选择一个屈服的方式。

对他而言，谈判是武力对等之下的屈服。

从背包里摸出的是一个小型的遥控装置，举在胸前，无人机刚好能扫描的范围。

“一个液体炸弹的遥控装置？你什么时候布置的？混合能源！”安娜同样也看出了这不起眼的黑色棒子的来历和用途，只是刚脱口而出却又有些懊恼，似乎生怕这些机器人能够明白。

这个女人确实很聪明，有时候还是有些傻气。米嗷心中微微叹气，只能寄希望于主分配室掉落的砖块真能挡住那些机械士兵的去路。

“就在刚才。”

“能瞒着一个女人做这些事情，你很危险。”

米嗷不可置否，眼前是迫在眉睫的危机，并没有什么心情聊天，手中的遥控器握得很紧，大拇指已经悬在了按钮上方。

机械人们瞬间停止了行动，无人机们轻巧地舞动着。

它们带着优雅的轨迹，逐渐在米嗷眼中印入一丝恐惧，米嗷手中的遥控装置握得更紧了些。

它们发出了一个恐怖的讯息。

（本章完）